019 諸事連連（三）
即使最黯然的夜幕，亦會被黎明的稀曙劃破，驚醒新生的晨。
沐浴的日曦，悄然撒落迷澤，映襯出唇紅齒白的美感，眉睫微微，一種淡淡的溫柔緩緩彌散，美人似乎逐漸蘇醒…
“呃，你是？”鐵心蘭睜開雙眼，徒然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一個十歲左右的孩童正在不遠處打量自己。
“我姓龍，姐姐你叫我小雲好了。”龍小雲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贏得了鐵心蘭的好感。
“小雲，我怎麼會在這裏？”鐵心蘭一陣思惘，昨日她發病的厲害，只依稀記得和小魚兒賭氣的情景，“對了，小魚兒他…”
“他走了。”龍小雲道，“老白說，小魚兒自有打算，等他辦完事，應該就會來找你。”
“老白？”鐵心蘭愈發糊塗，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老白？
“老白算是我師傅，不過實際上呢，絕對是一個可惡的混蛋，尤其是對漂亮的女孩子…”說著，龍小雲有意地朝鐵心蘭身上瞅了瞅，任何能算計白如衣的機會，他都不會輕易錯失！
鐵心蘭並不清楚龍小雲的謀算，甚至沒有任何的懷疑，以致於未來生出許多變故，顯然這是后話。
門輕輕推開，鐵心蘭不由回頭一望，只見一個白衣俊年走了進來，手裏還端着一迭食餐。
“你醒了。”白如衣淡淡道，“我想，喝些稀粥應該對你有好處。”
“謝謝。”鐵心蘭應喏一聲，原以為龍小雲口中的“老白”是個糟老頭，想不到居然這樣的英俊。
龍小雲則滿不在乎，直視白如衣，道：“看樣子你要處理的事應該辦好了，那麼，你承諾過的東西呢？”
白如衣自然清楚龍小雲所指的是什麼，若不是為了那件東西，龍小雲又怎麼會乖乖地留在客棧守着鐵心蘭一晚，不過想想那件東西倒也無甚大礙，便從懷裏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丟給了龍小雲，淡淡道：“儘快熟記，三天後收回。”
龍小雲接過書冊，不由快速地翻閱了一下，只見書內共有七副人形圖，或負手而立，或聞風而動，或旋風勁草，或八步趕蟬，或流星破空，或踏雪尋梅，或凌波而行，姿態無一相向，然而其神韻皆流露縹緲的氣態，並以各項各樣的符號例如紅點，箭頭等指引，冊末更註釋着十分詳細的註解，竟然是記載了一種極為上乘的輕功，忍不住一陣欣喜，方將書冊揣入懷中。
白如衣給龍小雲的書冊，正是先前允諾的流雲步，暗含了一流輕功諸多的變幻，對於龍小雲來說，絕對是上佳的逃命絕招。不過，這本書冊並非是特意給龍小雲準備的，固然白如衣有時身處寂寞，但並不說明他是個無聊至極的人，與其消耗寶貴的時光去浪費筆墨，倒不如去享受歡愉，哪怕是靜待黃昏的美態。
事實上，這本書冊先前的主人並非是白如衣，而是來自神兵山莊的至交——錦繡山莊。鐵杵成針，錦繡山河，百曉生曾評價她是百年來最具大賢的奇女子，白如衣的武功雖然出自輪迴殿的玄武神壁，但是輕功一途，卻是源自“針神”薛老夫人。一身輕功全賴其悉心傳授，可以說薛老夫人是白如衣的兒時啟蒙恩師，這《流雲步》便是其惜才相贈。
“其實，女扮男裝並不算怎麼高明的喬裝。”白如衣擇身而去，臨出門時說道，“說不定，換回女裝會好些。”
鐵心蘭不由一怔，待回過身來，龍小雲已經跟着白如衣離開。這話似乎很隨意，卻是暗自提醒。憑心而論，鐵心蘭的喬裝實在不怎麼樣，否則也不會一直被人盯着。
白如衣的眉間，似乎籠着一種淡淡的愁緒。
他本不是一個喜歡詠嘆幽怨的人，但昨夜的變故，使得他多少生出些許煩擾，儘管那兩個黑衣人的屍體被妥善解決，但並未將他心裏的沉悶消減。
白如衣倒不是很在意黑衣人的目的，他煩惱的是自己將要被牽扯其中，很明顯鐵心蘭應該成為某些人的目標，偏偏小魚兒又不在這裏，情勢如此，他並不適宜袖手旁觀。
“老白，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身旁的龍小雲問道。
白如衣微索片刻，才緩緩說道：“慕容山莊。”
江湖千載，門派林立，正邪橫流，然而始終能佔有一席之地的，實在寥寥無幾，四大世家亦屬其列。然而，最近二三十年，世家的影響力逐漸衰退，唯慕容世家盛況勝昔，似有抱天攬月之勢。
女人，往往是江湖的另一大主題。但，這並不意味所有的女人都是能輕易招惹的，即使是初涉江湖的新人，多少亦會有所耳聞：
沙漠玉璧，石化觀音；神水極殿，無雙陰姬；玉綉絕谷，邀月憐星；諸神不見，見之必死！
這不僅是一句至理名言，更是在江湖上的求存法則，因為她們實在是太可怕了，可怕的勝過江湖最無情殺手千百倍！
但，縱使她們那樣可怕，對於尋常江湖人來說，終究是觸不可及的遙遠，相比較起來，他們可能更害怕一個地方！
慕容世家！
這是一條蜿蜒的林路，雖然不似康庄大道，但其實並不崎嶇，而此時這條居林弄花的香徑，正有一輛馬車駛過。車廂外，尚有一人一騎相隨而行。
“心蘭姐，慕容世家有那麼厲害么？”車內，一聲稚嫩的童聲打破了一路的肅靜，“我聽我爹說過，慕容正德好像七年前就已經死掉了。”
說話的，正是龍小雲。
“嗯，沒錯，慕容老前輩的確是去世了，可是慕容家並未見衰敗…相反，卻成為了西北武林第一家。”鐵心蘭嘆了一口氣，“你，有沒有聽說過“天上孤鴻，人間九秀”這句話？”
龍小雲一怔：“天上孤鴻，人間九秀？”
“這是武林鴻儒的聯言，前半句暗喻了江湖上一位絕世劍客，而後半句卻是明說，而所指的正是慕容家的女人。”鐵心蘭解釋道。
“女人？”龍小雲愣了愣，“難道慕容家也出了一位絕世女劍客？”
“當然不是。”鐵心蘭笑道，“絕世劍客哪有這麼容易造就，何況還是女劍客，這幾百年來，大概只有傳說中的公孫大娘才算一個。這‘人間九秀’其實是慕容家的九位千金。”
“搞了半天，原來是九個女人。”龍小雲興緻失然，“這武林鴻儒當真沒意思，什麼破聯言。”
“你可不要小看她們。”鐵心蘭道，“這‘人間九秀’不僅是說她們的美貌，更重要的是，她們個個身懷一流武功，而且皆有一枝獨秀的本領，尤其當中八位小姐所嫁夫君都是名家士閥子弟，故而慕容家的勢力極是複雜，便是各大門派也不敢輕易招惹。”
“如此說來，這慕容家倒是比我興雲庄強上半分。”龍小雲頗為不服氣，話鋒一轉，道，“對了，心蘭姐，你剛才慕容家有八個嫁人了，那還有一個呢？”
“我只知道江湖上人都稱她為‘九姑娘’。”鐵心蘭道，“據說這位九小姐從不涉足江湖，所以，我對她並不是很清楚。”
正說著，突然間車廂一震，好似突然停住了，鐵心蘭和龍小雲皆是不解，遂揭開車廂門的垂簾：
“白大哥，怎麼了？”
白如衣並未回答，目光變得有些冷峻，淡漠地望向一處：“出來！”
“口桀口桀…”一聲古怪的叫聲，當中還夾雜着幾聲嗤嗤的淅音，這種難受的感覺使得鐵心蘭忍不住順着白如衣目光所及的那個地方望去。
這一望，臉色登時大變！
只見這人穿着條碧綠的緊身衣，藏在樹葉中，當真教人難以發覺，他又長又瘦的身子，彎彎曲曲地藏在枝椏間，全身都是沒有骨頭，那雙又細又小的眼睛瞪着白如衣，活脫脫的就像是條蛇，毒蛇！
“蛇…碧磷蛇…青海之靈，食鹿神君…”鐵心蘭蒼白着臉顫聲道，“你、你就是碧蛇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