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幾個女人聞言紛紛動了起來,就連被分配到要回到病房照顧病人的麗莎都沒有抗議,乖乖領命而去。
男人們見狀,也不敢再攔,當他們發現自己竟然差點燒死未來的領主夫人時,早已嚇得臉色發白。雖然大人好像沒有立即和他們問罪,但白痴都看得出來他有多麼憤怒,男人們看着他壓抑着滿腔的怒火,緊抱着她,大步穿過內庭廣場朝主城樓走去,紛紛立刻讓出路來。
【第九章】
波恩小心的擁着凱,動作飛快的將她抱上了樓,懷裏的女人滿身都是煙味,渾身持續不斷的顫抖着,滾燙的淚水一再浸濕着他的肩頭。
兩天前,當他在河口市集,忍痛花費天價買了牲口回來,卻在半路上聽到和她有關的謠言時,就知道情況已經失控。
他立刻就決定要先趕回來,當他來到村子口,看見那燃起的烽火,差點以為自己已經慢了一步。
他一路策馬狂奔,衝進城堡。
那時,她的裙子早已燒了起來,她被火焚身的景象讓他頭皮發麻、又驚又怒,全身血液在瞬間沸騰起來,清楚他要是再慢上一點,就只能看到焦屍一具。
三步兩並的,他爬完那好似永無止境的樓梯,一腳踹開自己的房門,將她小心放到床上,讓她靠在他身上,掏出匕首,低頭將她手腕上的麻繩割斷。
因為掙扎得太過用力,粗糙的麻繩磨破了她的皮膚,深陷其中。
方才在樓下,火光暗影明滅不清,他沒仔細瞧,現在一看才發現,她非但衣裙被燒了,臉上還有被痛毆過的痕迹,她的嘴破了,眼腫了,口鼻都有血,裸露出來的大腿上也有大片紅腫。
「水……」她靠在他身上,咳着要求,奮力的擠出沙啞的字句:「腳……我的腳……」
波恩低頭看去,才發現她的鞋子不知何時早掉了,黑色的襪子因為火燒,還在冒煙,他迅速抓來一旁桌上的水壺和木盆,把裏頭乾淨的冷水倒進木盆里,火速回到她身邊,扶着她坐在床邊,協助她把腳泡進去。
當她發紅腫燙的腳碰到水時,黑襪的前端還在冒煙,有不少都因此化成了灰,在水中擴散開來,因為疼痛,她緊抓着他,痛苦的呻吟顫抖着,熱淚不斷滾落,一邊仍在喘咳。
心口因她疼痛的模樣而抽緊,他把剩下的水倒進杯里,小心的喂她喝水,她喝了兩口,然後再次開始咳了起來,淚水一再從她眼角滿溢。
該死,她只是個女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他們卻把她綁到了木架上,試圖燒死她!
她的情況是如此糟糕,就連發尾也已燒焦,沸騰的怒火讓波恩差點拔劍回樓下一劍砍了賽巴斯汀,但她需要他。
他應該要保護她。
該死,他承諾過要保護她的!
他強壓着怒氣,試圖脫掉她殘破的衣裙,她無法抬起右手,痛得呻吟出聲,淚水又落一串,波恩這才驚覺她的肩膀脫臼了,當他幫她接回去時,她痛得哀號出聲,差點因此昏了過去。
他替她脫去身上那件殘破的外袍時,她依偎在他懷裏,沒有抗議,他懷疑她有辦法,她雖然仍在顫抖,但盈滿淚水的雙眸沒有焦距,雙手幾乎已經沒有力氣再抓着他。
為了檢查她的傷勢,他不得不把她的襯裙也全數褪去。
她身上到處都是可怕的瘀青。
蘇菲亞在這時送來了熱水,看見她的情況,驚呼出聲。
他轉頭看着那女僕,臉色蒼白的道:「去把她的那些藥草油拿來!快去!」
「哪些?」
「全部!」他憤怒的說:「全部都拿來!」
蘇菲亞放下冒煙的熱水,轉身飛奔下樓。
他讓她靠在床柱上,自己跪在床邊,把她的小腳從水盆里撈出來,但她被火燒傷的地方一出水面,就痛得忍不住呻吟顫抖,雙眼淚水直落,他只能讓她重新泡回水裏,小心的拿刀在水中替她把濕透的襪子割開,她雪白的小腳上,浮現一顆顆水泡,他拿乾淨的布浸濕,替她清洗雙腳。
那雙曾經雪白的小腳上,浮現了一顆又一顆的水泡,看來萬分慘不忍睹,他拿起乾淨的布,將其浸濕,動作輕柔的替她清洗雙腳。
就在這時,波恩注意到她右腳腳踝處那兒的肌膚可怕的扭曲着,那是箇舊有的傷疤,那蒼白猙獰的疤痕一路往上,延伸到她的小腿。
他一怔,伸手撫着那舊日扭曲的疤痕。
察覺到他在摸哪裏,她驚慌的試圖縮腳,甚至不顧疼痛,彎身試圖遮掩她的右腳,一邊喘咳着極力從被煙熏得疼痛發脹的喉頭,擠出殘破的字句。
「我不是……那不是……」
他抬眼,看見她臉上浮現驚恐,她緊抓着床柱,抖顫着,淚水再次從她無法對焦的眼中滑落。
這一刻,他忽然領悟,那是燒傷。
而她,害怕他以為她真的是女巫,會再次把她送上火刑架上。
莫名的憤怒再次蜂擁而上、充塞心胸。
該死!難怪她那麼害怕!如此恐懼!
她以前也上過火刑架,她被燒過。
他難以想像,當她再次被綁上火刑架時,內心有多麼驚恐。
「沒事。」波恩壓下滿腔怒火,小心翼翼的握着她的腳踩,啞聲道:「別怕。」
她喘着氣、咳着,眨着浮腫的眼,臉上仍驚懼滿布。
「我不會傷害你。」他抬手撫着她淚濕的小臉,嗄啞的說:「我不會。」
她眨着眼,他知道她看不清楚,她的額角有血,腫起來了,情不自禁的,他捧撫着她的臉,吻着她滑落的熱淚,貼靠在她臉上,在她耳邊,開口重申:「我不會。」
她哽咽着,喘着氣,淚流滿面的張嘴顫聲說:「我不是……不是……」
輕撫着她顫抖的臉,波恩和她保證:「我知道。」
她抖着唇,淚流滿面的昂首,張嘴擠出沙啞破碎的字句。
「我沒……沒害過人……」
一顆心,被她抖顫費力的辯解緊緊揪抓着。
「我知道。」他忍不住坐上床,伸手擁抱着她,粗嗄的道:「我知道,別說了,你不需要害怕,我不會讓人傷害你,你是我的,現在是我的了,除非踩過我的屍體,這裏再沒有人可以動你。」
她張嘴啞聲哭了出來,豆大的淚水一再滾落,細瘦的肩頭不斷顫動,揪扯着他的心房。
他情不自禁的親吻安慰着她,「噓,沒事的,沒事了……」
在他的安撫下,她終於慢慢鎮定了下來。
就在這時,蘇菲亞和安娜搬着藥草油再次闖了進來,她們聰明的將那些瓶瓶罐灌全裝在兩個大木盆里。
「大人,油來了!」蘇菲亞氣喘吁吁的說。
他飛快拉來床被,將她包起來,遮掩她的身體,和她右腳的舊傷,傾身問:「凱,你得告訴我,用哪一瓶才能幫你。」
凱張開眼,喘着氣朝蘇菲亞那兒看去,但她的頭部受到重擊,張眼仍看不清楚前方的一切。
「我看……」她費力開口告訴他:「看不清……」
「你聞得出來嗎?」他問。
她喘着氣,點了點頭。
他要安娜和蘇菲亞把瓶口打開,拿過來給她聞。
她一瓶一瓶的聞過,然後終於虛弱的點頭,確定了其中一瓶。
那是一瓶味道和緩的藥草油,就在這時,她突然抓緊了他的衣襟,他直覺知道她擔心蘇菲亞或安娜若上前幫忙照顧她,會發現她腳上的舊疤,便開口讓蘇菲亞把藥草油留下,支開她去為凱拿更多乾淨的布巾,要廚娘把其他油瓶送回病房去。
兩個女人沒有質疑,轉頭又匆匆離去。
她在他懷中放鬆下來,他等她們出去,才小心的讓她在床上躺下,替她把泡在水盆中的雙腳拿布擦乾,然後把那瓶油倒在手心,再小心的替她塗抹上。
過程中,她不斷瑟縮着,他已經將所有動作放到最輕,她仍痛得直打顫。他替她抹上了油,再拿布將她的雙腳包起來,然後拿濕布清潔她臉上的鮮血和傷口。她躺在枕頭上時,三不五時仍會咳喘着,但總算不像一開始那樣,咳得像是喘不過氣來。
他慢慢再喂她喝了一杯水,這次她咽了下去,沒有再把水咳出來。
蘇菲亞再次拿着乾淨的布回來,這回他讓那女僕小心的替她把散亂燒焦的髮辮解開,再替她受傷的雙手上藥,他則繼續喂她喝水。
她蜷縮在他懷裏,任他和蘇菲亞擺佈,小小的身子偶爾仍會顫慄,但總算慢慢平靜了下來。
「沒事了。」
波恩擁抱着那全身上下仍帶着火燒煙味的女人,感覺到她雖然虛弱,卻一再撐着睜開眼,彷彿害怕一閉上眼,就會再次被帶回火刑架上,她的恐懼,讓他心頭再次抽緊,他忍不住親吻着她的額,撫着她的背,一再安撫着她、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