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出海

第六章 出海

王豐武健步如飛,轉眼的工夫跨至胡二老面前,朗聲笑道:“胡二哥,這是要出海么?你可是有幾日沒出海了。”

胡二老望着王豐武,又看看他身後的人,吃一口旱煙,旋而吐出一道白霧,搖頭嘆道:“老了,老了!從前遇到再大的風浪波折,也是渾不在意,現在被人敲了一棍,要歇息幾天才能恢復元氣。”所謂被人敲一棍,指的是數日前海盜大班老偷襲擊沉他一條大船,黃父即是死於此役。

王豐武微笑道:“胡二哥慣海數十載,什麼大風雨沒經歷過,豈能因此喪氣?胡二哥,只需你一句話,我立刻去把大班老的腦袋摘下來。”

“王兄弟的好意我心領了。”胡二老想也不想,搖頭拒絕,他倒不是抹不開臉面,而是無法藉助外人。大班老本人無足為慮,可他頭頂坐着一尊大菩薩——林七老,這位稱霸上大陳島的大海盜,麾下擁有大小戰船四五十艘,敢戰之士不下兩千,隨便一個動作,整個浙江沿岸都會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凶威不可一世。胡二老和大班老的矛盾,說到底屬於兩人間的私事,和各自所屬勢力無關,倘若胡二老拉上王豐武幫忙,大班老自然也會向林七老求助,以林七老的實力,隨便揮揮手就可以把他們寨子從世間抹去。

王豐武心知胡二老的想法,也素知林七老的凶威,別人怕那林七老,他半點不懼,打不過,離開大陳山就是,浙江島嶼千百,總有落腳之地。退一步講,即使浙江也呆不下去,南走福建、北去南直,何愁無容身之處?只要人活着,便與林七老不死不休,這才是大丈夫所為。在王豐武看來,海上男兒,一旦失了拼搏之心,剩下的就只能是等死了。

王豐武對寨子某些情況感到不滿,認同感始終不足,但他卻沒想過離開,他想走,早就走了,包括林七老在內,大陳山諸大寇為了招攬他,絞盡腦汁,或以權誘之、或以利誘之,他從不為所動。蓋因他平生最重義氣二字,把它看得比生命還要重要,當初是一目老、胡二老收留他這條喪家之犬,如此恩情,不容相負。

王豐武又和胡二老閑話幾句,帶着心腹上了不遠處那條七丈余長的鳥船。胡二老亦率手下登船。

黃辰順着一塊過船板來到大鳥船上,好奇地四處張望,在岸上看覺得沒什麼,身在其中才清晰感受到它的龐大,甲板上豎著二桅,頭桅長四丈,主桅更是長達六丈,頂端建有一個瞭望台。黃辰暗暗咋舌,現代六七層樓也就這麼高,敢爬上去的人,無疑都是膽大包天之輩。桅杆底下則堆着繩索、篷帆,篷帆如若全部展開,寬長皆在三五丈之巨。

黃辰緩緩收回視線,想起一事,問身旁趙弘毅道:“趙叔,我往日隱隱聽到家父提及,寨中大小船十數條,怎麼此處僅見到五條船,其餘的船呢?”

趙弘毅道:“都在這裏,黃大哥將腳船算進去了。”

“腳船……”黃辰順着趙弘毅所指方向望去,那是一條綁在大船上的小舟。腳船長二丈出頭,闊五尺左右,跟隨大艦左右,以備緩急之用,正常情況下乘載四到六人。黃辰再看,除了那條划槳船外,其餘四艘帆船果然都帶着腳船,相加得九,黃父所在那艘沉沒的大帆船想必也不例外,合計十一艘,與聲稱的大小船十數條剛好吻合。只是……舢板也算船?…。

趙弘毅為使黃辰儘快熟悉環境,教他辨認船具,如蓬、索、柁、碇諸物,一個講得仔細,一個聽得用心,趙弘毅從船頭一直說到船尾,信手拈來,滔滔不絕。船尾虛梢處,設有一座神堂,供奉着一尊女神像。

“媽祖……”不拘前世今生,他皆識得這位中國大名鼎鼎的女海神。

趙弘毅說道:“此為天妃娘娘,海上航行,需得她庇佑,方能平安,你拜一拜。”

黃辰從不信鬼神,即便靈魂穿越古代,依舊不信,可他不得不拜,否則落入趙弘毅及其他人眼中,未免太過驚世駭俗,黃辰不加遲疑,雙膝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船面上介紹的差不多了,趙弘毅領他入艙,兩人順着口梯下到第一層,艙中悶熱而昏暗,右側空着,方便船員行走,左側則置放着數具爐灶。從過道向前行出一段,可以看到左右八間卧室,趙弘毅說,像他們這種底層船員可沒福享受。

再下一層,環境比之上面惡劣數倍,幾乎難以忍受,卧室還是那些,床鋪則大幅增加,一張張繩懸小床將空間塞得滿滿當當,此地就是趙弘毅和黃辰日常休息之所。“不錯了,至少比西方式吊床強一些……”黃辰心裏乾笑道。第三層乃安頓什物,以及填壓載巨石的地方,沒什麼好看的。整艘船前後三艙,可容百人,擠一擠,可納一百五六十人。

趙弘毅帶着黃辰走遍各艙各角落,最後轉回艙面,期間陸續又有一些人登上船來,黃辰推測人數超過百人,實際準確數字是一百三十七人。海盜們大致劃分兩個部分,其一是黃辰、趙弘毅這樣身無寸鐵者,負責行船,其二則是攜帶兵刃火器者,負責打仗。當然這個劃分並非絕對,行船之人也要參加戰鬥,打仗之人亦需幫忙升帆等,只是各自側重不同。

人員到齊后,胡二老和幾名親信拜祭天妃娘娘后,下令升帆。

趙弘毅主要的工作是負責頭桅雜事,本身粗通一些木工活,柁手意外不能登船,他亦可暫時接手,掌管船柁,算是一個多才多能的人。

黃辰依照趙弘毅的指派,來到頭桅,參與升帆。箬篷上繩索極多,分為吊帆索、子腳索、扽頭索、定帆繩等等,各有定數,不能隨意拉動。黃辰和其他精着上身的纖人使盡九牛二虎之力,箬篷終於一葉一葉展開,沿着桅杆向上升起。西方布帆固定於衡桁之上,只需解開捆綁的繩索,迎風便能快速展開,然收帆時略顯繁瑣。中國式硬帆正好與之相反,由於材質沉重,升帆緩慢,落帆則甚為迅速。

數十人齊心合力下升起頭桅、主桿兩面箬篷,同時左右船舷探出六條大櫓,上下搖蕩,擊打水面。渾厚悠長的吆喝聲中,大船慢慢啟動,行出港灣,闖入一望無際的大海。

黃辰趴在船舷,目光所及處,海天同色,極目眺望,海天相接處展現的優美弧度,使人不由為之陶醉。休息不久,黃辰又再度忙碌起來,為儘快融入到海盜團體,他不僅對趙弘毅的要求從不打折扣,其他人有事相求,只要能做到,比如搬搬抬抬,他同樣樂意效勞。

六月的浙江海面,氣溫超過三十攝氏度,黃辰頂着烈日,如同陀螺一般在船上四處亂竄,僅僅一個時辰過去,便已累得近乎虛脫。他無力地靠坐舵樓底下,汗流浹背,氣喘吁吁。…。

“累到了?”趙弘毅坐到他身邊,用箬笠扇風納涼,說道:“你初來乍到,不知當中的齷齪,船上百餘號人,勤於己事者,十中無一,其餘全是偷懶耍滑,不喜勞作之輩。我之所以不提醒你,就是想讓你記住這個教訓,古語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下回只需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外人所求,量力而為即可,千萬莫要逞強,不然到最後吃虧的終究是你自己。”

“趙叔教訓的是。”黃辰苦笑道。

趙弘毅道:“目前船上沒什麼事,你回艙休息休息。”

黃辰點點頭,起身來到艙口,順梯而入,正待下到第二層,迎面碰上胡寅,後者率先開口道:“上次你說來我阿爹手下做活,原來是當了趙弘毅的伴當。”

“正是。”黃辰笑着回道。

胡寅忍不住好奇問道:“你為何選那趙弘毅?”

黃辰不由一愣,心道:“此話是什麼意思?選趙弘毅很奇怪么?”

胡寅見黃辰似乎對趙弘毅了解有限,直接揭開後者老底。黃辰聽罷恍然大悟,趙弘毅懂帆桅、木工、船柁諸事,如此一位多能多藝的人,偏偏人緣奇差,實在叫人摸不着頭腦。原因只有一個,他為人膽小,怯於戰鬥,每次打仗總是向後縮。身為海盜,不敢與敵人廝殺,其他事情做的再好也休想得到眾人半點敬意,只會把他當成茶餘飯後的笑柄。

胡寅說道:“咱們寨中少年武藝出眾者,我差不多都認識,實無一人及得上你,以你的本領,跟着趙弘毅,太屈才了。”

胡寅的潛台詞黃辰如何聽不出,說不動心那是假話,畢竟胡寅乃胡二老獨子,搭上這條線,可以令自己少奮鬥一兩年,最辛苦、最艱難,也是最危險的一兩年。黃辰心裏反覆思量權衡,說道:“我目下除了精通一些拳腳,其他什麼都不懂,趙叔武藝平庸,可船上經驗豐富,這正是我目前最欠缺的。不若我先隨趙叔歷練一段時間,到時再為少當家效力。”

胡寅面上露出驚訝之色,他以為自己亮出姿態,對方必會毫不猶豫的答應。雖未得到自己想要的答覆,但黃辰如此作答,卻是讓胡寅對他的評價提高數個檔次。說道:“好!我們就以三個月為期。三個月後,你離開趙弘毅,跟隨我左右。我保你有個大好前程。”

目送胡寅登梯而上,黃辰扯着嘴角笑了笑,世間無人能夠折服他,胡寅不行,他爹胡二老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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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龍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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