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城南(四)

第四章 城南(四)

“什麼!”李括聞言一驚,急聲道:“前ri娘親吃了陳郎中的葯不是有所好轉了嗎,怎麼又咳嗽不止了呢?”

孫捕頭長嘆一聲道:“嫂嫂嫌陳郎中開的葯太貴,故而只用了三天便停了。我勸了她幾次,可她總說你長大了用錢的地方多要給你攢着。”

李括聽到此處雙目微紅,哽咽道:“娘親怎麼如此傻,我長大了啊,可以掙錢養活她的,她怎麼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這不是讓街坊鄉鄰指着我的脊梁骨罵我不孝嗎。”

孫捕頭之前雖覺李括思維敏捷,頗有經略之才。但細細想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阿爺被jian人陷害致死,年紀輕輕便得撐起整個家,殊為不易。

輕拍了拍李括的臂膀,孫捕頭和聲道:“孩子真難為你了,不過你也不要把自己壓得太緊了。聽孫叔一句話,要想重新振興李家的門楣你還得走科舉入仕的路,不然像你叔這樣一輩子有個什麼出息。這裏是二兩碎銀子,你拿去給你娘抓藥,剩下的錢買些紙墨,以你的底子只要跟下來,中舉及第是水到渠成的事!”

原本鎮定穩重的李括聞言卻慌了神,連忙揮手:“不行不行,孫叔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你也不容易,這可是你一個月的俸祿啊。再說我月底就要發月錢了,我有錢的。”說完向連忙向杜景田眨眼示意。

杜景田卻似乎並未理解李括的良苦用心嘟着嘴抱怨道:“要說爹爹也真夠摳的,一個月五百文的月錢夠幹嘛的啊,把小七哥又當小二又當雜役的使喚,便宜佔大了!”

“我...沒...掌柜的待我挺好的,錢給的夠多的了,我...”李括一急話竟說不清楚了,豆大的汗珠順着鬢角流了下來。

孫捕頭揮手示意李括稍安勿躁,微笑道:“括兒,你阿娘於我有大恩。如今你家道中落,如果我不幫襯着一把,今後我還怎麼做人?人不是畜生,不能忘恩負義!這錢你先拿着,就權當是我借你的,等你有出息了再還給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括也不好再推脫,只朝孫捕頭拜了一拜道:“孫叔,你的情意括兒記住了,括兒一定會活出個人樣來,報答您和娘親的恩德。”

輕拍了拍李括的後腦勺,孫捕頭笑道:“傻孩子,快些去,多陪你娘說些體己話,人心情好了身體才會好。”

“嗯,謝謝孫叔。”李括爽朗的一笑,沖孫捕頭抱了抱拳。轉身面向杜景田,李括有些不好意思道:“阿甜,阿娘身子不好,我得回去照料,不能陪你遊園了,改ri我一定補回來。”

杜景田錘了李括一拳,笑道:“趕緊回去,我什麼時候不講道理了。不過小七哥,下次你得陪我去逛樂游原!”

“哎,一定。”得了這小祖宗應允,李括長吁了一口氣,朗聲道:“孫叔,阿甜那我走了啊。”

“走,走。”孫捕頭和杜景田齊聲道,望向少年的目光中無不蘊含了片片溫情。

別過孫捕頭和杜景田后,李括出了曲江坊便徑直朝家奔去。

他的家在緊鄰通濟坊的安德坊中,離曲江池並不算遠。穿過啟夏大街,對襟衚衕,再沿着聚賢街走了半柱香的工夫,李括來到了自家所在的臨湖二十三巷。說是臨湖其實這條街距離曲江坊隔着整整兩個坊市,無非是莊主為了將巷內宅子賣個好價錢附個風雅的名字罷了。

李括此時卻沒有心情想這些,心中牽挂娘親的病情,腳步不由的加快了不少,以至於差點撞上了巷內賣羊羹的何叔。

連番道歉后,少年便急忙朝自己宅院走去。

來到院門前,看着斑駁的木門前那褪se的楹聯,李括心中不免有些落寞,世態炎涼,假若阿爺還在世,自己現在怕是門庭若市。

偷偷嘆了口氣,少年輕輕推開了木門。老舊的木門發出了吱呀吱呀的聲響,直叫人覺得分外刺耳。

整個院子裏靜的出奇,小七甚至能聽到自己勻稱的呼吸聲。四下謹慎的望了望,確認沒人之後,少年快步走進外屋,將孫叔剛借的銀兩分了一半出來壓在了自己平素歇息的木塌下,又蓋上了幾件平素不穿的舊衣服這才揣着剩下的銀兩躡手躡腳的走向了灶房。

看了看米缸里見底的陳米,少年輕嘆一聲。前些時ri剛求許掌柜低價賣了一些粟給自己,但娘親現在的病情如果吃不上白米,怕是有再好的藥方也根治不了。若是杜掌柜能將下個月的月錢先支付給自己,便可以先買上五鬥上好的jing米,再按照陳郎中的方子抓上三兩幅補藥,說不定幾副湯藥下去,娘親的病便能藥到病除!

正自思忖着,娘親卻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自己的身後正微笑着望着自己:“小七回來了啊,今ri怎麼沒去茶館做工?”

“娘,您看我帶回了一兩銀子哩,一會我就去給您抓藥,再給您買上幾斗jing米!”李括興奮的將銀子放在桌上,上前攙扶住有些虛弱的娘親。

“小七,這錢你是咋來的啊?”李盧氏疑惑的看着桌上的碎銀子,不解的問道。

“娘,杜掌柜誇我做工做的好,漲了我的月錢,知道您生病後,還...還預支了兩個月的工錢給我讓您治病。”雙手反絞在背後,李括低聲道。

自己從小拉扯大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李盧氏心中又驚又怕,括兒這孩子從沒撒過謊也不會撒謊。他閃爍的眼神和緋紅的臉頰分明已經告訴自己他所說非實。若是這孩子為了自己誤入歧途,去偷去搶,那自己可怎麼對的起亡故的夫君啊。

強自令自己鎮定下來,李盧氏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括兒,你跟娘說實話,這錢你是怎麼來的?”這錢不該是一個茶館的月錢,李盧氏也不相信杜掌柜會好心的主動提出給兒子漲工錢。

被自家阿娘看的發憷,李括呢喃道:“娘,其實,其實這錢是孫叔給的,他讓我拿來給您看病。不過,這錢我會還的,括兒一發了月錢就還給孫叔。”唯恐娘親生氣,李括將字眼咬的很重以表示自己的決心。

李盧氏看著兒子微黑的雙眼,眼淚溢出了眼眶。

這下李括可着了急,聲音中竟隱有了哭腔:“要不,要不括兒把錢還給孫叔,括兒再去想辦法。娘,娘您別哭啊。哎,都是括兒沒用,讓你受苦受累。”

李盧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情感,一把將李括摟入懷中,輕拍着他那並不寬廣的肩背。他還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啊,若不是他阿爺被jian人所害,他現在應該過着和長安城中其他世家子弟一般的富貴生活,何須為生活奔走cao勞。自己夫君昔ri那些同僚門生,在得知夫君落難后非但沒有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向朝廷上書籍沒了自家渭水畔的田莊,迫的自己投奔堂兄。堂兄雖礙於面子將城南的一間小院租借於自己,但吃穿用度卻再不肯接濟。括兒這孩子為了娘倆的生計輟了學堂,去兒時好友家的店鋪幫工這才勉強維持了二人的活計。思及此處,李盧氏越發的覺得自己對不起這孩子。若是自己身體好些,就能幫大戶人家做些女紅換些銀錢。沒有了後顧之憂,這孩子便能繼續留在學堂讀書,將來進士及第便能替自家阿爺洗刷冤屈。可這一切都已經漸行漸遠...

“括兒,都是娘不好,若不是娘當初信了那些騙子的話四處拖關係為你阿爺平反,就不會花光家裏的最後一筆積蓄。現如今只能靠着你個半大孩子養活娘,娘怎麼對的起你阿爺啊。”

李括此時卻再不啜泣,伸手替娘親拭去面頰上的兩行清淚,堅毅的說道:“娘親,您放心,阿括一定會出息的。括兒可以一邊幫工一邊讀書,括兒認識了一個大哥,他家使君是一方縣令,當年可是中了探花的人物。明年括兒便去參加chun闈,可以求他推舉,相信一定能及第的。到那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您能看到括兒穿着大紅衣衫奉旨遊街,您能看到滿院子恭賀的親朋,便是堂舅倒時也不會再向您伸手索要房租!”

聽兒子拿自己堂兄開涮,李盧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點了點李括的額頭道:“你啊,就生了一副鬼心思。阿兄他ri子也不好過,接連兩個閨女出嫁,幾乎搬空了半室家底,你舅母又不是個能勤儉持家的人,所以我們能擔待的地方多擔待點。”

李括卻輕哼一聲,將頭偏轉過去:“阿爺未被jian人陷害之前也沒見得他哭窮,怎麼我們手頭一緊張,他就家徒四壁一貧如洗了?”話雖及此,他卻不想再跟娘親辯論,只在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像個男人一樣靠自己的雙手給娘親,給這個家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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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態炎涼,古今皆是如此。嗯,請大家和小七一起成長,守護自己所珍愛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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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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