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陵(一)

第一章 武陵(一)

金秋十月,秋雨方歇。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泥土的清新香氣,不濃不淡恰是沁人心脾。

此時的唐州城浸潤在一片歡歌笑語中。上至耄耋之年發須斑白的老者,下至總角之歲嬉鬧調笑的少年,都在享受着屬於他們的美妙時光。

街市林立,華燈初上,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唐州城內滿是一太平昌盛的景象。

很難想像就在一百裡外的西平郡,叛軍正在肆意的屠殺奸-淫大唐的百姓、搶掠縱燒着州縣府庫中的布帛、銀錢。同一片蒼穹下卻是完全不同的生活,這一切當然要歸功於唐州城的守護者——李括。

州衙後院的一間靠北的書房中,李括正在對着一張都畿道、河南道的沙盤沉思。從如今的形式來看整個河南道的戰局撲朔迷離。雖然叛軍一鼓作氣拿下了西京長安氣勢大漲,卻並沒有在河南戰場上交上好運。

小張探花所領的義軍在雍丘和叛軍對峙了四個月,重潰了叛軍將領令狐潮,並且在睢陽渠繳獲叛軍運送的上千斛鹽米,斬首賊兵無數。(注1)不過自從七月來,令狐潮勾結了叛將崔伯玉圍攻雍丘,以千人守城的小張探花不得已退到了寧陵,雖是如此,義軍氣勢仍然高昂我的狐仙老婆最新章節。

自己也曾考慮過出兵解雍丘之圍,但一來雍丘距離唐州有五百里之遙,沿途補給許是跟不上,二來雍丘西北的開封、陳留等地為叛軍重兵駐紮之地,自己若執意強行,許是會有一場惡戰。倒不是他懼怕和叛軍大打一戰,實是現在鄉勇好不容易起了規模,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朝自己計劃的方向發展,實在沒有必要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拿數萬弟兄的生命做賭注。

這種看似仗義的做法實際上是對麾下士卒生命的不負責。李括絕不會為了爭那忠義的虛名而做出這等事。至於小張探花那裏,自己已幾次派出信使,勸說他退守睢陽。但小張探花卻偏偏是個要強的性子,死守寧陵不出。

而南大哥和雷大哥所領的兵卒則北上抗擊叛軍,重擊了叛將楊朝宗,斬首敵將二十人,殺敵萬餘人。據說此戰過後,睢陽渠為之水流不通。

當然陳州、毫州、宋州等地也興起多支義軍,一時叛軍的局勢岌岌可危。若是自己這時看準時機繞到叛軍背後奪了它的重鎮許州,或許睢陽、雍丘一代的壓力就會驟然降低。

李括在許州的位置插上了一隻紅色的小旗,深吸了一口氣。

但這樣做存在極大的風險,襄城和臨潁兩地掌控在叛軍手中,自己若是率軍深入許州勢必要經過兩地。帶的人若是少了很難攻下許州,人若是多了很難不被兩地的叛軍發現,這着實是個難題啊!

正自悵惘間,屋門突然被推開。

“七郎,還在這推演戰術?”周無罪遞過來一隻雞腿,大讚道:“你還別說,吳叔燒的這雞腿啊味道真濃,改天我得向他好好討教討教。”

李括皺了皺眉卻是將雞腿推了回去:“這個嘛你就留着自己吃吧,不過你要想不把胯下的馬兒壓趴下,我勸你還是少吃點。”

周無罪攤了攤手道:“這個你便不用操心了,我們倆啊是各安其命,各司其職。誰也別說道誰。”

李括苦苦一笑道:“我是說不過你這天才,直說吧,你這深夜來找我作甚?”

周無罪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還真是無趣,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虧咱倆還是拜把子弟兄。你啊,真是跟張延基那小子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浸染了一身的獃氣。”

雖是無意,但話一出口周無罪便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忙啃起了油光鋥亮的雞腿

“好,便算我呆,那你這個天才可不可以直說?”李括卻似沒有被張延基的一句話影響,聳了聳肩道。

周無罪見他沒生氣,大喜道:“這個嘛,你的官運來了!剛才啊,有個從內侍來到了州衙,點名了要找你,看樣子是來傳旨的。”

李括微微蹙眉,追問道:“中官?你可知他們是從哪處來的?”

周無罪撕了一口雞腿道:“當然是從靈武來的,如今蜀中那位已經成了太上皇,哪裏還管什麼實事。”稍頓了頓,周無罪道:“我拖言說你正在沐浴不過也拖不了多久,你還是趕緊去花廳接旨吧。”

李括大奇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馴順了?要放到以前你小子還不得把傳旨的中官好好捉弄一番?”

周無罪吐出一塊雞皮道:“此一時彼一時,人不還是都在變得?你快些去吧,晚了朝中又要有人嚼舌根了,靈武那位心眼可比針鼻兒都小!”

沒有熏香也沒有沐浴,李括穿着一身便衣便到了花廳去接旨。

這樣的事情要是放到了天寶朝一定會被扣上一頂大不敬的帽子,但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歲,可沒人有工夫去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官途最新章節。

說句大不敬的話,靈武小朝廷里的文武官員都湊不齊百位,連皇帝陛下都沒個正式行宮入駐,還談什麼皇家威儀,接旨規矩?

當然,該行的禮還是得行的。

這傳旨的小宦官許是第一次遠行,什麼都很好奇,見着李括進廳也沒有立刻拿出頤指氣使的架子,只樂呵呵的沖李括打招呼。

最後還是李括輕咳了幾聲,示意中官是不是有皇命在身,小宦官這才如夢方醒,拍着額頭向李括致謝。

如此威嚴的接旨儀式搞成了這個樣子,自然便沒有神秘感可言了。小宦官掏出一張滿是褶皺的黃絹布,便抑揚頓挫的念誦了起來。當把一切儀式都做完,小宦官立時眉開眼笑的把李括攙扶了起來。

“李將軍,奴才奉了陛下旨意來你這唐州城傳旨,可真是一頓好找啊!”小宦官一邊搖着手中那脫了線的浮塵一邊跟李括倒起了苦水:“本以為從內鄉、新城過來的道上好走點,至少不用擔心遇到叛軍,可誰知那驢草的老天爺總喜歡捉弄人,讓奴才遇到了一夥兒土匪。哎,這太平年景哪裏會有土匪啊,所以說啊這些賤民都是見風使舵的牆頭草,天下一有個什麼動響就跟着來放上兩炮。”

李括耐心聽他說完,只拱了拱手道:“中官辛苦了,本將準備了一些差點,還望中官不要嫌棄。”

那小宦官倒也是不以為意,連連擺手道:“沒關係,奴才能活着來到唐州城就證明和您有緣分,便是粗糠野菜也吃得。”

聽由他這麼一說,李括沒來由的鼻頭一酸,咽下一口吐沫。

“中官可知皇帝陛下召末將去往靈武所謂何事?”見這小宦官不像是個難相與的主,李括也就索性單刀直入的問了話。

誰知這小宦官聽聞李括問起此事,立刻擺出一張聖母臉作難道:“哎呀,李將軍啊,這等事情怎麼能是奴才們探聽到的?奴才們不過是替陛下跑跑腿兒,至於這具體是為啥,您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李括見從這小宦官口中也問不到什麼實質性的內容,遂沖他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李某便不打擾中官休憩了,告辭!”

“好說,好說!”小宦官見李括不再深問長出了一口氣,等到李括走到門口時才突然喊道:“哎,那個,李將軍你那叫人送來的桂花糕能不能再給我上一盤?”

“不行,絕對不行!”周無罪將聖旨看了一遍,立刻變了臉色,斷然拒絕。

“我還道李亨這小子找你有什麼好事,不曾想就是為了奪你的軍權。你也不想想,若是他心中坦蕩,為何叫你盡領騎兵卻在距離靈武一百裡外駐紮,只准攜帶五百騎入城?”

周無罪冷哼了一聲接道:“你當初敷衍走朱貴時我就說過,這小子不會善罷甘休,沒想到來的這麼快。”

李括苦笑道:“當時陛下還沒有登位,朱貴也不是他派來的,他怎麼會因此置氣。”

周無罪卻攥緊了拳頭道:“刻薄寡恩,好大喜功,他們李唐家全是一個性子,哪裏有什麼分別。再者說了,你和他又不是沒有過節,他要藉機奪你兵權也算正常。”

李括攤了攤手道:“那你說怎麼辦,難不成我還真的來個抗旨不尊?”

注1:令狐潮:唐玄宗時初任雍丘縣令(今河南杞縣),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安祿山率領的燕軍佔領洛陽的時候,令狐潮在雍丘投降安祿山。

ps:新的一卷,也是最後一卷了。本來想着全寫在滿江紅里,發現內容有點多,就分兩卷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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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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