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在哪裏
美國。
夏威夷。
顧惜爵提早了一些時間到了約定好的地點附近,走走停停。
空氣很清新,陽光很怡人,天空也很藍,隱沒在海平面下的橘色日光璀璨無比,連綿無絕的海浪一下下地從遠處襲來,拍打着岸邊的嶙峋礁石,絡繹不絕的遊客在這裏拍照留念。
顧惜爵心中一片茫然未知,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那些人可以在鏡頭前笑得那麼自如,直到一個看似落魄的攝影師拿着他斑駁的相機剎那他面前走過,他才赫然明白——
原來人們留戀的不是風景,而是指尖調焦的激情,所享受的,也正是時間被定格在膠片上的永恆,留住了那一剎那,就好似是握住了似水年華般的盛大青春。
閉上眼睛腦海里也依然能夠清晰地記得那些在碧海藍天的背景中,那些不會消逝的笑靨,被恆久地珍藏。
顧惜爵將雙手緊緊地收在褲子的口袋裏,很冷,從指尖到手掌,跟明媚的陽光形成強烈的發差。
“MR顧……”不遠處,有人叫他。
顧惜爵收回自己的心緒,抬頭聞聲看去,上次幫他動過手術的威爾醫生正由遠及近,他金色的髮絲覆在額頭,乾淨明亮得像是金黃的松脂凝成的琥珀。那雙顏色純粹的藍眼睛,又好像是不遠處那片寬廣的海域,涌動着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精緻睿光。
“威爾教授,您好。”顧惜爵伸出手,指尖的冰涼尚未散去。
“您好。”威爾教授心裏有幾分瞭然,微微喟嘆,“顧先生,你的情況我和我的導師又仔細研究過幾遍,你頭部那個血塊雖然不大,但是卡在神經中樞的位置,我和我的導師一致認為,手術的可能性為零。”
“那麼……不手術怎麼辦?”他的聲音透着不自知的蒼涼。
“顧先生,請恕我實話實說……現在的醫學雖然很發達,醫療器械也精密到了一定程度,但是放眼全世界,並沒有一個醫生敢冒這個險,一旦在手術中碰觸到大腦的神經中樞里任何一個極其微小的東西,後果都是不可想像的……你頭部里的那個血塊雖然小,但是它隨時都是流動的,雖然現在來看它卡在神經中樞的位置,但是沒有人敢保證它在動手術的那個時候就還在那裏,它就像是你身體裏的血液,隨時隨地,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運動,都在遊走,誰都不知道它會在什麼時候發生什麼變化……顧先生,您應該有心理準備……隨時的……”
一剎那,顧惜爵覺得自己耳邊的一切聲音都似乎停止下來,就連那澎湃的海浪也靜止了,只有那“隨時的”三個字在身邊游弋……
海岸面上,不知道為何忽然驚起了大群的海鳥,拍着翅膀衝上天空,那振翅的力量激蕩起大把的氣流,呼嘯着把冷風灌進了他的身體,瞬間,冰涼,冰涼徹骨……
◎◎◎
同一天,儘管因為時差的關係,日曆上有着差異,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確實實是同一天的。
席海棠帶着小晨和允痕去學校附近的影碟店買東西,“老闆,請問這有《少兒英語》嗎?”
“有的有的,是要初級的還是中級的?”
“呃……要高級的。”席海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著,小晨和允痕在學習方面有着驚人的天賦。
老闆有些咋舌,看了看她身邊的兩個孩子,長得粉雕玉琢的,乖巧可人的小模樣讓人打從心裏頭泛着喜歡,笑着說,“那請你們稍等一下才好,高級的版本店面里沒有,我到後頭的倉庫里拿!”
“好,麻煩老闆了。”
席海棠帶着小晨和允痕在店裏等候,懸於高處的液晶電視裏正播放着影碟,看起來是韓劇,有些眼熟,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是什麼了……
直到兩分鐘后,劇集之間的插花顯示出了六個字——對不起,我愛你。
席海棠的心猛地顫抖起來,恍然想起了之前不知道是誰對她講過這部風靡了整個亞洲的韓劇,說是劇中的男主角頭部有一顆子彈,隨時有生命危險的樣子……還有什麼,她記不清了,因為沒有看過,印象就只有那麼淺淺的……
她沒有看韓劇的習慣,總覺得那過於夢幻和過於傷感的情節是小女生才喜歡的,可是這一刻,她有股強烈的衝動想把這部片子買回家看個徹底!
老闆取來了高級版的《少兒英語》,席海棠伸手接過,附加着說,“老闆,我還要一套《對不起,我愛你》的碟。”
“好的好的,我幫你一起包起來。”
是夜,席海棠坐在沙發上看了通宵,淚流滿面……
人果然是要有些閱歷后,才會對某些東西有着真正的執着,腦海里的舊時光,伴着浮雲蹣跚,熱度慵懶地附着在房間的每個角落裏,直到汗水浸濕了衣衫的後背,她才恍然驚覺,有些事一直都發生着微妙的變化,所以難以察覺,當回過頭來站回原點重新審視一切時才發現,某些事情早已是面目全非。
相互瞭望的星星沒有交匯的軌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縱然軌跡交匯過後卻在轉瞬間無處可尋……
就像是《贖罪》裏說的那樣:讓小說中的有情人最終團團圓圓,生生不息,絕不是怯弱或逃避,而是最後的一大善行,是對遺忘和絕望的抗衡……
所以,她不相信愛情會被千古傳唱,但是堅信一份感動會淵遠流長……
起身,拉開抽屜,她翻出了針線,在自己的手腕上繫上了一條細細的紅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