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替死
第五章
替死
我覺得心裏沒底,這個埋在地下一半的大鐵籠子已經打碎了我的勇氣,這不僅僅是恐懼,還有更多能影響心理的因素。我只希望賴叔能提前跟我打個招呼,來點提示,以免真看到什麼我承受不了的東西。
“我形容不出來,只能你自己看看,這樣最直觀。”賴叔彷彿不畏懼這些,也許是見的次數多了,產生了免疫,他沒有正面回答我,就這麼說了兩句,然後靠近了鐵籠子,用手電照射過去。
我有一種一步步被賴叔鉤着朝前走的感覺,明知道那肯定是個很嚇人的東西,看了之後會有陰影,但好奇心卻強烈到自己控制不了,不看還不死心。我也不知道心裏究竟是怎麼想的,就在矛盾和猶豫中跟着賴叔又向前走了幾步。
這個自己動手挖出來的地下室不大,幾步之後就走到了鐵籠子的旁邊,我順着鋼筋構架的間隙朝下面看了一眼,這一瞬間,我的腦子猛然停止了運轉,眼前的東西像是一顆帶着巨大威力的精神原子彈,差點就炸毀了我的思維。
我看到的,是個什麼東西?
在賴叔手裏的手電的照射下,我看到有一個人形的玩意兒被幾根很粗的鐵鏈子禁錮着,它被禁錮在鐵籠子的正中央,一動都不能動,不僅是軀體被禁錮,連它那顆勉強可以稱為頭顱的東西上,也套着用鐵條焊接出來的一個籠套。
慘!我只能這麼形容。
賴叔為了讓我看的更清楚一點,就蹲下身子,把手電直接伸到籠子裏面,光線很強。呻吟聲就是這個人形的東西發出來的,我真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東西叫做“人”。它有軀幹,有四肢,在鐵鏈子的禁錮下不斷的緩緩蠕動。惡臭一股一股的撲面而來,我看見它的下半身幾乎已經爛光了,發黑的腐爛的皮肉包裹着白色的骨碴子。
我快要吐了。這跟膽子大不大沒有關係,因為眼前的一切很虐心。一股股臭味勾動的我嗓子眼不住的發癢。
“看見了嗎?”賴叔蹲在地上,回頭望着我:“我敢保證,如果錯失了機會,若干時間之後,你的朋友,也會變成這樣。”
我拚命在控制自己翻江倒海的胃,還沒來得及跟賴叔說話,大鐵籠子裏這個人形的東西彷彿聽到了我們的交談。它慢慢的扭過頭,朝這邊看來。它的臉也幾乎爛成了一鍋粥,我能分辨出的,只有那雙眼睛。
在這種距離和光線中,我不可能把它眼睛中的一切都看清楚。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它扭過頭的時候,我總覺得,它的瞳孔中也有一個背對我蹲着的鬼影。
和張橋眼睛裏一樣的鬼影。
這個東西看到了光線,也看到了我和賴叔,它拚命想掙脫纏在四肢上的鐵鏈子。說實話,我害怕了,連忙就朝後縮了縮,我怕它會突然掙脫禁錮,猛然向我撲來。賴叔估計也覺得我看的有些受不了,拉着我退了幾步。
“小童。”賴叔用手電照着我的胸口:“很可怕對嗎?”
“賴叔,你和丘處機是不是太不人道了?”我好容易把來回翻滾的胃平息了點,咽了口唾沫,那股臭味很讓我接受不了,捏着鼻子說:“這個人是在活受罪,幹嘛不讓他安樂死?你覺得他還能救過來?”
“他不能死。”賴叔很果斷的說:“如果他死了,就會有另一個人跟着一起死。所以,他必須活着,要盡最大努力讓他活下去,多活一天都是好的。”
賴叔的回答其實是很模糊的,不過我似乎明白了一點東西。這個被折磨的不像人的人,身份不明,但我猜測,他絕對不會是賴叔和丘道士的朋友。
而且,在我和賴叔短暫的沉默中,我兩次注意到賴叔的眼神,他也在看我,很平靜的看着我。我同樣從賴叔的眼神還有舉動間讀出了些許異樣。
他為什麼要讓我看這個不像人的人?這麼噁心而且恐怖的東西,他完全可以用語言或者其它一些間接的方式來表達,但他明顯想讓我連做一個月的噩夢。硬拉着我看這個東西。
只能說,他故意嚇我。他想用這個很可怕的東西來嚇我。就比如說,我很想去某個地方,賴叔要阻止,他會告訴我,那個地方很恐怖,還會拿一些東西來震懾我。因為想到這些,我再看賴叔的時候,就覺得這個和藹有溫和的中年人,像一隻披着羊皮的老狐狸。我心裏苦笑了一下,指望一隻老狐狸來說實話,這現實嗎?
“怎麼救張橋?”我打斷了思路,別的事可以先放放,但我不想讓張橋出現任何意外。
“丘道士會做這些,我們先上去。”賴叔對我說:“你要告訴你的朋友,讓他不要緊張。實話告訴你,鬼影詛咒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完全解除的辦法,丘道士能做的,只是儘力讓詛咒發作的時間推遲。”
“能推遲多久?”
“因人而異,這個不好下定論。也許有的人能推遲個十年八年甚至更久,也許有的額人只能推遲三五個越甚至更短。”賴叔拍拍手上的灰:“看他命如何了。”
順着木梯子朝上爬的時候,我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鐵籠子還有裏面那個不像人的玩意兒,都隱沒於黑暗中。我清楚的記得賴叔之前說過的一句話,他說,所有中了鬼影詛咒而一直安然無恙的,好像只有我爸一個人。
恍惚間,我意識到,我那個做地質工作的父親,可能比我想像的要複雜的多。
等我上來的時候,張橋安靜了很多,正坐在丘道士對面聽他說話。丘道士知道我肯定看見了鐵籠子裏的東西,回頭對我笑,我覺得他笑的非常賤,想抽他。賴叔在後面拍了我一下,我只能忍住打人的衝動,拉張橋到一旁,先給他做思想工作。
“那個老貨說的很玄。”張橋哆哆嗦嗦的點煙,好像是被丘道士給嚇到了:“鄭童,我的眼睛……”
“那個老貨其實是有真才實學的,龍虎山前一代天師的關門弟子,宗教事務管理局的副理事長。他動手給你治眼睛,萬無一失。”
在我和張橋說話的時候,丘道士和賴叔已經開始動手做準備了,他們兩個顯然不是第一次搞這些,配合的輕車熟路。賴叔把裏面那間小屋子裏所有的透氣窗都用廢報紙糊上,房間裏幾乎密不透風。等房間搞完以後,丘道士帶着我們幾個一起出門,老丫就在魚塘旁邊脫了衣服,露出一身排骨,之後帶着一盤很粗的繩子噗通跳進魚塘。
“他要幹什麼?”
“撈東西。”
“撈什麼?”
“救人的東西。”賴叔簡短的解釋了一下。他說鬼影詛咒剛剛出現的時候,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延緩,那是用很多人命換來的經驗。
我坐在魚塘邊聽賴叔講述,神經一直是緊繃著的,猛然間,面前的水面呼的冒出一顆腦袋,我嚇了一跳,條件反射似的一腳就踹了過去。直到丘道士發出一聲慘叫之後,我才知道這一腳踹錯了。
不過丘道士沒有責怪我,淌着鼻血甩給我們一截繩子,讓我們拉。繩子另一端肯定綁着東西,沉的要死,幸好東西是在水裏,浮力幫了我們的忙。我和賴叔還有張橋使勁的拖,水裏的東西慢慢被我們拖到了岸邊。
“就是這個了。”丘道士挺着一身排骨,在我們拉上來的東西上面砰砰的拍了拍。
東西一被拉出水面,就重了很多,幾乎拖不動了,不過丘道士說不用完全拉上去,現在這個樣子就可以了。
這好像是一隻大號的鏤空的香爐,銅鑄的,在水裏泡的全都是綠銹。香爐里估計有東西,在被拉出水面的時候,裏面的東西開始撞擊香爐,砰砰作響。
“賴叔,這到底是什麼?”我忍不住了,卻不敢再隨便亂看,以免看到嚇人的傢伙。
賴叔拽着繩子換了換手,想了一下,對我說:“你知道替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