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了晚上之後,道姑安排我吃了一頓齋飯,還沒見爺爺出來。於是跑進道觀裏面,聽聽他們談論什麼。爺爺和道長正坐在木床上,頭頂有一顆微亮的燈泡,燈光下,爺爺眼神深邃,道長白須抖動,似乎都遙不可及。他們也沒注意到我進來了,仍然在探討一些事情。入殮師和道長能秉燭夜談,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其實不然,有些東西,你摸索到最後,才發現全是通的。只不過以不同方式,走入俗世罷了。人知天命,種田老兒都能和大師談論一宿。那時候我也不懂,他們十句話,我能聽懂一句就不錯了。不過還是喜歡聽,然後自己斷章取義,胡思亂想,也不打擾他們。直至如今,回憶起當天二位老人談論的內容,足足可以寫十幾本書。目前我也只是半懂,他們那天談論的,有天命,春秋,方圓,人神,鬼魂,世俗,命相,綱綸等等。
這種東西,我目前也吃不消,選個最簡單的命相說說吧。命相主體分為“誠”,“懼”,“竊”,“苦”,“破”,“幻”,“圓”,“正”,“滑”,“臨”等。何謂“誠”,就是心直口快,說一不二。所謂“懼”,是指為人膽小,卻心存善意。“竊”,明事理,懂保全自身,適合亂世存活。“苦”,指為人苦恨,怨天尤人。“破”,刀者,猶如俠客。“幻”,這種人,是最懂得偽裝自己,讓人摸不透底細。“圓”,善意居多,為人通達四方。“正”,剛正不阿,包拯是也。“滑”,狡猾,一般心術不正。“臨”,君者,領眾生,改寫春秋。
算命的人,以“誠”,“具”,“竊”,“滑”居多。“圓”,“破”,“正”,“幻”,“臨”此類人士,已知天命,則不用別人算命了。其實大家也不必羨慕些什麼,我葉天憐,也只是個誠心人,普通百姓一個。
至於算命,要先學會看相然後通過談話讀心。有人找你算命,首先觀相。至於觀相,也有很大玄機在裏面,於中國五千年世俗脫不了干係。而且看相算命這種東西,到國外就行不通了。舉個例子,一個人從小張着方臉,怒眉,周圍的人就會贊他長大以後,會剛正不阿。久而久之,這個人自然有種正氣。尖嘴猴腮相,也是如此類推。觀相只是算命第一步,其次是望眼。來人眼神是否恐慌,逃避,坦誠相待或者捉摸不透,這需要望眼。最後就是讀心了,這是算命最重要的一步。通過交談,可以知道來人的經歷,身世,以及目前的心態,可以推測他以後的道路。
命相這事,我說的簡單,其實需要很強的人生社會閱歷,才能吃透。這也是我小時候一句都聽不懂,步入社會後,豁然開朗的原因。
聽了幾個鐘頭后,我就困了,道長帶着我來到一個卧房,讓我休息,然後二個人繼續回去論道,也不知他們什麼時候休息的。第二天起來,我來到院子一看,四周空曠曠的,晨風涼人,古木醉意,道姑一大清早,就開始打掃庭院。沒過多久,爺爺和道長出來了,二個人呵呵大笑,似乎意猶未盡。在道觀里,我還是挺快活的,至少道士不會因為我是入殮師的孫子而排斥我,況且能學到不少東西。
吃完早飯後,爺爺就帶我上路了,去找昨天送殯的那家人。按照他們所說的地址,我們上了一輛小麻木,走出城鎮,一路上全是一望無際的農田,綠意怡然,走了半個鐘頭左右,在一個曾姓村莊下了。打聽半天,來到一戶人家門口。門前聚着不少人,顯然剛和喝完白喜事,還沒散完。木棚前面,地上散落着煙花的痕迹,也沒人打掃。
一群人愁眉苦臉,爺爺一過來,昨天的那個老者趕緊迎了出來,把爺爺接了過去。其他人都想看新奇,圍着爺爺不肯散開。爺爺對老者說:“你讓這些人,哪來的,就回哪去,不要在這逗留。”老者聽了,連忙吆喝那幫人回家。那些人料想也不是什麼好事,都老實回家了。很快,屋裏只剩老者一家人了。老者把爺爺領進屋,我也跟着進去。屋內掛滿白布,堂屋桌案點着蠟燭,清香。屋內擺着棺木,裝着屍體。老者請爺爺和我入座后,才道明事情原委。
原來死者是老頭三兒媳。老頭有三個兒子,老大老二已經分家,老三就繼承老者房產,討了一個媳婦。才結婚二年,三兒子去河邊挑水,不小心被車撞死了,只留下一個一歲女兒。老三死後,媳婦也沒改嫁,只是獨自帶大女兒。三天前,老者從田裏回來,只看到孫女一個人,卻不見媳婦影子。到了第二天,還沒見她回來,四處打聽一番,鄰居都說沒見過她,這才有些急了。於是動員親戚找了,找了半天,二兒子才在後院的水井裏發現她,屍體已經泡白了。人死節哀,一家人哭了半天,請到親戚,做了一場白喜事,隨後送她火化,路上差點出了問題,幸虧爺爺救了他們。
爺爺聽到這,臉色一變,奚落他們:“你媳婦才多大,就給她做白喜事。貪錢最壞事了!”老者聽了臉色一白,羞愧難當。確實,她媳婦頂多三十歲,而且溺水淹死的,不做法事就算了,居然做白喜事。農村人,酒宴多,只要喝酒,免不了送禮錢,這也是斂財的手段。爺爺想了一下,覺得一場白喜事,那具女屍也沒必要拉一車人送命吧,於是讓他們都出去,自己驗下屍體。老頭答應后,一家人都走了出去,關上門。我替爺爺打着手電筒,來到棺材前面。
爺爺推開棺木后,一整惡臭傳出來,令人作嘔。好在我自幼跟屍體打交道,已經習慣了。這具女屍不同於先前的女屍,先前的女屍容貌絕美,棺木上等,而且有寒冰護着,栩栩如生。這具則面容一般,慘白無比,佈滿斑點。爺爺帶着手套,簡單翻了一下,女屍頭上,肩膀上有着不少傷口,估計撞到井壁上磕破的。翻開眼皮,眼珠慘白。由於井水泡過,況且正值初夏,屍體散發著陣陣惡臭。爺爺打量一番,把棺木合上。打開大門,讓他們進來。幾個人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惡臭,又退了出去。爺爺也沒理他們,只是對他們說:“屍體先放着,不要火化。”
老者還沒開口,二兒子已經焦急道:“老三一家可憐,難道現在弟媳入土為安,都那麼難么。”爺爺回到道:“這幾天,我就住這了,觀察一會,到時候自然給你們一個答覆。”老者聽了連忙答應,其他人也無話可說,只能順着爺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