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留下馬蘭眉氣得重摔掃把,忿忿地在心裏想着,她也想儘快盜得東西啊,可目前的她只是洒掃外院的粗使丫鬟,根本無法接近正院與書房,如何有機會下手盜取機密啊?
不行,看來她得改變方法,先從皇甫殤身邊最看重的人下手才行。
終於,這一日機會來了。
皇甫府宴請當朝二皇子,馬蘭眉奉管家婆子的命令,欲送熨燙洗好的秦總管衣物到他的院子交給他的小廝時,正好瞧見秦總管在宴客廳旁的玲琅廊道旁氣急敗壞地訓斥着一名丫鬟。
「你說!你都做了什麼糊塗事,我將看顧、保管爺欲在宴上獻給二皇子的禮品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你,結果呢?!你是怎麼回報我的,竟失手打翻了茶水,將爺透過多層關係好不容易才尋回的珍稀古籍棋譜給毀了,你說,要是毀了這場宴席,你有幾個腦袋可以賠啊!」他猛戳着丫鬟的腦袋痛罵著。
本來還覺得她辦事牢靠安穩,挺聰慧的,有心提拔她,如今看來,竟是個糊塗莽撞、不頂事的!
「秦總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那茶水是怎會翻倒的,我真的不是有意毀壞這古籍的……」那丫鬟捧着被茶水浸濕的棋譜,雙手顫抖,哭得眼都紅了。
「行了、行了!我現在沒時間聽你解釋,如今獻禮時間就要到了,這古籍棋譜卻已被你毀壞,你告訴我,要怎麼辦才好?!」秦總管覺得頭疼的直按揉着額頭。
這本名為《瀝仙譜》的珍稀棋譜,相傳是一百多年前,大盛皇朝一個着名的棋手何圖甫所着,傳言,他在山上因避雨偶遇一深山老嫗,心血來潮與之對弈,結果,不自覺與其下了三天三夜,當他恍然回神,發現向來自恃棋藝過人、無人能敵的他,竟敗於老嫗之手。
他驚嘆老嫗的驚人棋藝,於是回去后花了大半生時間,將兩人那三日對弈之激烈棋局一一回憶譜出,最終譜成了絕世流傳的《瀝仙譜》。
而這棋譜,喜愛棋藝的二皇子苦尋已久,好不容易被爺尋得,打算要在宴上獻予二皇子,結果卻被這丫頭弄濕毀了,這該怎麼辦才好?
正當他心焦煩亂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女子的清脆叫喚聲。
「秦總管,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讓我試試?或許……我有解決的辦法。」
秦總管聞聲連忙轉頭一看,發現是個身穿粗使丫頭服裝的小丫鬟。
「你?」他不禁懷疑的眯起利眼,上下打量審視着這自告奮勇的丫頭,「你有辦法?」
瞧她不過十七、八歲,有辦法解決這事?
「我曾聽人說過,若是一些上了年份的古書弄濕了,可以拆開裝訂書冊的粗線,用乾淨棉布吸拭乾表面濕污,再以兩片薄竹板夾住濕透的書頁壓緊壓平,用低溫炭火一頁一頁烘乾,待完全乾燥后,再重新將其裝訂,便能成功恢復那古籍原狀了。」馬蘭眉故作一副天真模樣,歪頭將那修復古籍的辦法清楚道出。
其實那是她以往寫到小說某橋段時,從Google大神那兒搜尋查來的辦法,可沒想到,當時所查的資料現在竟然能用得上。
「真的?」秦總管聞言不禁大喜,連聲贊道,「好好好!若是你提供的辦法真能恢復這本棋譜的原貌,我便加你二兩月錢,並提升你丫頭等分,調你到內院做事!」
「多謝秦總管。」見自己的目的達成,馬蘭眉連忙露出一抹甜美的笑顏,福身向他道謝。
真是天助她也,竟然送上了這麼一個立功、可以取信大總管的機會,這下,她一定要好好表現,好一舉成功調至內院去!
「時間不多了,你現在就預備開始動手修復吧,至於你,還愣在這做什麼,還不快去後頭叫人取來剪子、棉布、竹板與炭爐來!」秦總管從那闖禍丫鬟手裏奪過那本被茶水浸濕的《瀝仙譜》,而後,指着那還抽噎哭個不停的丫鬟大聲喝斥,命她快去取來修補古籍所需的一切物品。
時間緊急,不管眼前這粗使小丫鬟所說的修復辦法能不能成功,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放手讓她試一試了。
燈火通明的宴廳中,以紅綢金緞佈置得極為喜慶,地上鋪着厚厚的金絲地毯,樑上掛滿了精巧的彩繪宮燈,而六對高高的銅柱周圍則擺置着雕花盤絲銀燭台,在夜宴間,點亮了熠熠的燭光。
宴廳中央鼎爐燃着自海外尋來的珍貴香料,輕煙裊裊,幽香四溢。
一名頭戴金冠、一身鑲金白衫的清俊男子與黑衣冷顏的錦袍男子對坐在宴席玉案兩端,正持杯對飲中。
「果然是千金難求的長安好酒,就不知飲了這長安酒,這世道是否能繼續長安吶!」那白衫清俊男子一口飲罷,擱下酒杯,薄唇噙笑,支頤笑看着那杯中殘餘的透色酒液。
黑袍冷顏男子則是提起一旁玉制的白玉酒壺,抬手為他斟滿了酒,「這世道是否能長安,一切不是取決於你嗎?」
這別有深意的回話,令白衫男子、亦是當朝二皇子盛清霄輕嘆搖了搖頭。
「若是要長安,恐要用不少鮮血震懾鋪地,這殘酷殺戮,讓人於心何忍?」其中,甚至不乏與他至親的兄弟之血。
「嗤,」皇甫殤冷嗤一聲,逕自舉杯自飲,「為一己權私貪慾,使國家、朝野動蕩的亂臣賊子與皇朝的善良百姓,孰輕孰重,你自行分辨吧。」
「唉,是我一時迷障了,還請師兄莫怪。」盛清霄歉笑的取過酒壺,親自撩袖為他斟酒,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身為皇子的他,這般為人斟酒的行徑有何不妥,「只是師兄,不過數月不見,你似乎越發冷心了。」連說話也變得更苛刻。
皇甫殤冷睨了他一眼,舉杯飲下,「我性子向來如此,何來改變。」
言下之意是,一切不過是他自己臆想。
「罷了。」盛清霄聞言,忍不住笑嘆一聲,本是句玩笑話,被這嚴肅的師兄這樣一回,倒是顯得他自討沒趣了。
他與皇甫殤二人自幼同拜隱世高人云霄子門下,他早該知道他這師兄冷傲孤僻,是半點也開不得玩笑,也不會開玩笑的。
「不談這事,不知上回托師兄到南方調查的事如何?可有消息?」他不再糾結於自家師兄毫不風趣的事,轉而問起月前托他到南方秘密調查朝中一批兵器莫名消失一案。
「已有些眉目。」皇甫殤面色淡漠的回道。
上回受他所託至南方,假借洽談礦坑標案,實則去調查兵器消失一事,卻意外發現其中內情並不單純。
「哦?如何?」盛清霄持酒的手微頓,不動聲色地垂斂精光四溢的眸子,唇角揚笑的追問。
「這批兵器如你所料不是憑空消失,而是被人私盜販運到大食國去了。」皇甫殤微皺着俊眉,將調查結果告知。
這下,一向以親善溫笑面孔示人的盛清霄,也不禁沉下臉,「可知是何人所為?」
西方大食,乃是大盛的敵國,一直覬覦着大盛的國土,如今竟有人將朝廷為兵將們打造的兵器私自盜竊販運給這存有虎狼野心的賊國,這不是置大盛於險境嗎?
皇甫殤輕瞥了他一眼,把玩着手中玉杯,冷唇緩緩吐出,「你方才心軟想袒護之人,大盛皇朝三皇子—盛清崇。」
「呵……」盛清霄忍不住捂額垂首,逸出一串冷笑,「看來,我倒是小看他了,本以為他只是野心大,覬覦皇位,沒想到,竟連通敵賣國這等骯髒卑劣事也做得出,若大盛交予他手中,豈不亡滅乎?」
他黑眸漸冷,最終下定了決心,「師兄,這事還得請你繼續密查,此事……絕不能輕縱放過,若能取得他與大食交易的確切證據便更好。」
哪怕是身上流着與他相同血脈的兄弟,凡通敵賣國者,當誅無赦!
「無須你交代,我早已命人注意他的行蹤,若有消息,我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皇甫殤臉色依然冷肅的回道。
「如此甚好,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宮了,今日,多謝師兄設宴款待。」待事情談妥,盛清霄起身,朝他拱手致謝,打算趁宮門未下鑰之前,儘快領人回宮,以免又生是非。
「稍等,有樣東西要給你。」未料皇甫殤卻喚住了他。
「喔?師兄有何物要予我?」真是希罕,一向待人冷漠、懶得理會人情世故的師兄竟然主動要送東西給他?
「秦總管。」只見皇甫殤淡聲輕喚,那不知何時早已候在廳外的秦總管聽見召喚,忙捧着一銀色端盤上前來。
「二殿下。」他惴惴不安躬身來到坐回位上的盛清霄面前,將銀色端盤舉高,可背卻不停飆冒着冷汗。
雖然那粗使丫鬟及時修復了那珍稀棋譜,趕上了獻禮時間,但不知能不能順利通過二皇子這一關,要是讓他發現不妥之處,那可就不好了啊!
「這是?」盛清霄先是笑吟吟取起那端盤上的古籍隨意翻看,待看清楚內容后,不禁大喜的驚喊出聲,「《瀝仙譜》?!失傳已百年的何圖甫所着的《瀝仙譜》?!」
「是的,稟二殿下,這是爺特地命人尋來的《瀝仙譜》,知曉殿下苦苦尋找這本珍稀棋譜已久,專程尋來獻給您的。」
「真是多謝師兄,勞你特地為我尋來這麼貴重的禮物。」他喜笑顏開地朝他致謝。
「嗯。」皇甫殤只是啜飲着酒,輕輕頷了下首,表示收到了他的道謝。
盛清霄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翻開那棋譜觀看,可才沒翻過幾頁,便為手上那異樣的紙張觸感而困惑,「咦?這棋譜紙頁……」
「怎麼了?」皇甫殤見他神色有異,忍不住開口詢問。
「似乎有些不對勁。」他皺着眉說出自己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