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貨棧
第27章貨棧
謝璧長吁了口氣,還劍入鞘。他看了看鳩天印的屍體,眸中現出了複雜的神色,緊緊皺起眉頭。
他在為誰憂慮?
鳩天印本就是死於他之手,他還在為誰憂慮?
其實,鳩天印雖然霸道專橫,但縱觀一生,並無多少惡跡,雖非行俠仗義之輩,但也不致要死於非命。
只是,他不殺鳩天印,鳩天印便要殺他,這就是江湖,令人無奈的江湖。
謝璧自知兩人之間實是存在着一個誤會,偏偏這個誤會是無法解說的。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管他有沒有誤會,這就是江湖,沒有公平可講的江湖。
謝璧輕嘆一聲,便轉身走去。剛走出幾步路,突然“哎呦”一聲,身軀晃了一晃,一下子坐倒在地。
他隨即盤腿而坐,調息吐納起來。過不多時,便長吁了口氣,收了功,站起身。緊接着,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眼望向天上的狼牙彎月,忽然動手解自己的衣扣。
很快,他便解開了上衣,只見肩窩出殷紅一片,顯是受了傷。當然會受傷,鳩天印行走江湖數十載,武功自有獨到之處,兩人鬥了這許久,刀風劍氣縱橫來去,他哪能不受傷?
好在他已調勻了氣息,並點了肩膀附近的幾處大穴,封住了血流之速,並用袍角包紮好了傷口。他正值年少,用不了幾天,傷口便會結痂,對他而言,這只是皮肉傷。似這種流血的小傷,他歷經無數次,有幾次還險些送命,是以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多時,他便撿起鳩天印的血影刀,在地上挖了個土坑,將他埋進了土裏,並在墳前豎了一塊墓碑,上刻:“馬幫幫主鳩天印之墓。”
他本無需如此,鳩天印雖不是他的仇人,但卻想要置他於死地。江湖恩怨,本就難明,但他還是掩埋了他的敵手,這麼名震江湖的一代幫主。
他心裏挂念着黃芸的安危,擔心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裏,黃芸會出現什麼意外,因為馬幫的一眾高手都落腳在那家君悅客棧里。若是他們發覺他們的幫主還未回來,定會四下里搜索,自然包括謝璧的房間。
謝璧想到這裏,額頭便現出了細密的汗珠,這並非適才的打鬥所致,而是擔憂。他也說不出自己為何會這麼在意黃芸的安危,思來想去,不管怎樣,這都不是愛情。因為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人,一個令他魂牽夢縈的美麗女子。
在他內心深處,只覺得這是道義使然。黃芸是為了找他才受的傷,如今生死未卜,他總不能視而不見吧。然而,他並不知道,有時看似道義驅使下的牽挂,也是一種愛。他沒有去想這些,而是展開絕頂輕功,踏着來路回返。
真的出現了意外!
謝璧剛到得君悅客棧前,便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顯然這裏曾發生過一場戰爭,已經死了不少人。
的確死了不少人,客棧前的空地上倒着數十具屍體。有的斷了胳膊,有的斷了腿,有的心口或是咽喉多了一個洞,鮮血正汩汩外溢,有的卻是身首異處。場面慘不忍睹,宛如人間煉獄。兵刃丟棄了一地,更是血流成河。
謝璧吃了一驚,快步上前查看。從穿着服飾上看,死的都是馬幫的人,也有幾個穿着玄衣的,但面目卻不相識,有的已經找不到面目,因為脖子上空無一物,腦袋早不知滾落何處。
也無怪謝璧會吃驚。馬幫縱橫遼東數十載,幫主鳩天印更是武神階的高手,放眼天下,當世十大高手裏必有此人,有他坐鎮,誰還敢打馬幫的主意?
然,事實擺在眼前,不由地謝璧不信。他本能地放眼遠眺,想查看兇手的蛛絲馬跡,但四下里靜悄悄,唯有風吹樹葉的細微聲響。可是,客棧里的人呢?難道店主跟夥計也遭了不測?
謝璧無心查看店主等人的死活,而是腳下一點地,身軀猶如一陣輕煙般向著客棧內掠去。
此處已無活人,那黃芸呢?她是否還尚在人世?
這才是謝璧所擔心的。
他甫自踏進客棧,便是心頭一緊。
這裏也橫七豎八地躺滿了屍體,也有數十具之多,其中就包括這客棧的掌柜。看此情形,兇手定是趁着鳩天印不在,下辣手除掉了此次前來的馬幫一眾高手,擔心走漏風聲,索性將這君悅客棧里包括掌柜在內的一干人等統統處決了。有此可見,兇手行事之謹慎,下手之殘忍。然,這血腥的場面卻令人感到恐怖,恐怖的是兇手的殺人手段。夜風絲溜溜地吹來,面對此情此景,實是令人不寒而慄。
謝璧也是皺起了眉,但他不是害怕,他本就是從死人堆里活下來的,他的名頭也是跟死亡分不開的。曾經那無數次的搏殺,那數不盡的屠戮場面,他早已司空見慣,甚至已習以為常,但面對深夜空寂的此地,他還是皺起了眉頭。
這裏已經沒有活口,到處都是屍體,那黃芸呢?她還活着,還是也已死去?
謝璧心念及此,快步上了樓。見到房門虛掩,心裏的一塊大石才落了地。他急切地上前推開門,閃身進去,燭火未熄,看得真切,黃芸還是側身躺在牆角,閉着雙眸,還是處於昏迷狀態,但臉色已經有些紅潤,看得出性命猶在。
謝璧禁不住吁了口氣,上前拍了拍黃芸的香肩,並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卻無人回答。
他心頭一沉。
自他與鳩天印離開這裏到他再一次回到這裏,這期間足有一個時辰的光景,也發生了很多事,人命關天的大事,但黃芸還是不省人事,可見她受的內傷有多嚴重。
謝璧再不耽擱,將黃芸扶正身子,隨即盤腿而坐,深深吐納一口,便緩緩伸出雙掌,抵在黃芸的后心,牽動真氣,為她療傷保命。
須臾,謝璧頭頂便升騰起縷縷白氣,猶似蒸籠一般,額頭臉上儘是細密的汗珠。他緊閉着雙眼,但看得出表情很不自然,因為吃力而眉頭緊鎖。
此刻,他已經到了物我兩忘的境界,也是性命攸關的時刻。因為,他已將渾身真氣以及全部精力都傾注在了黃芸身上,他自己的安危便成了問題。
若是此際有人前來,或是他受到外界的干擾,縱是他武功通玄,也必受重傷。輕者,嘔血重創;重者,丟掉性命。
武林人為人療傷之時,通常都會有人為之護法。這些顧慮他不是不知道,之所以敢如此為之。一來,他憂心黃芸的安危;二來,已確定四周無人,因為住在這君悅客棧里的人都已經喪命,除卻他二人。
若是無人出現,也實屬僥倖。這次,謝璧真的很僥倖,也是很幸運。他剛停住運功,黃芸便呻吟一聲,醒轉過來。然,與此同時,客棧外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輕微,猶如一葉落地,但謝璧正值靈台空明之際,兼之內功深厚,便聽得清清楚楚。
難道是兇手?他已經將這裏的人全部殺死,為何還沒走?是還沒離開,還是又回來了?莫非他已經發覺了此處的黃芸?可是,倘若此人真的是兇手,適才他又身在何處呢?
謝璧心念甫動,黃芸便睜開了眼,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她看上去神情還是很疲憊,氣息還是很虛弱,但眼神卻很明亮,似乎沒受過什麼傷,也像是內傷已經痊癒。
她見到謝璧時,唇角淺勾,報以嫣然一笑。
謝璧登時面上一喜:“黃姑娘,你終於醒來啦!”
黃芸見謝璧的神情並不似作偽,心頭一喜,但神色間卻很平淡,說:“璧哥,我……我還活着?”
謝璧笑了:“傻丫頭,你當然還活着,而且活得好好的。你沒事就好了,我扶你去床上躺一會兒,你現在身子還是很虛弱,需要休息一下。”
黃芸搖搖頭:“璧哥,你抱着我,我會更好些,我……我要你抱着我!”
謝璧苦澀的笑了笑,不是不情願,也是不情願。黃芸是個美女,當仁不讓的美麗少女,像這樣的少女,有哪個男人會不願意抱一抱呢?只是,謝璧心中早已有個她,怎能再去抱另外一個女人呢?
有時,抱一抱並非只是抱一抱,而是表示已經接受了這個女子。謝璧念念不忘心中的那個她,又怎能做出這種事?
他吁了口氣。他不知所措的時候,或是百無聊賴的時候,通常都會習慣的噓一口氣。
當習慣成了自然,也就很難發覺,更難以改變。
謝璧吁了一口氣,便沉吟着說:“黃姑娘,你也是個練武之人,這會兒內傷應該好些了吧。”看似轉移話題,實則婉拒了黃芸的央求。
黃芸如何會聽不出來,她臉上的笑意僵住了,那明亮的眼眸中添上了難以掩飾的失望之色。
謝璧又道:“對啦,適才有人來過,你知道嗎?”他這句話說完,黃芸便離開了他的懷抱,臉色淡然,卻隱隱流露出不快之意,她生氣了。她當然會生氣,無論哪個痴情的女子遇到這種事,都會忍不住要生氣的。
她雖然生氣,但並未開口說話。然,有人卻說話了。聲音粗沉,且縹緲不定,卻又聽得清清楚楚。說話之人像是就在身畔,又像是還在很遠的地方。
謝璧心頭一凜,猛然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