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拜真君觀
爺爺給我取名王小牧,具體是啥涵義,也沒人跟我解釋過。
可惜我出生時太祖父已然逝世,不然以太祖父自以為傲的肚中墨水,祖父給我取這名字必然被罵個狗血淋頭。
但在農村,能取出登堂入室的大名,已然非常不錯。我小時候的玩伴,大多叫些諸如豬古、瘌痢頭、告化佬、爛卵鬼之類的名字,現在想來,也甚是可笑。
後面我遭遇的一些故事,頗為離奇怪誕,為敘說方便,我姑且用“王小牧”這第三人稱。
前面說到,王小牧家裏遭遇變故,父母親人至此失散,眾多鄰里鄉親死得死,傷得傷,失蹤的失蹤,獨他搶回來一個櫸木箱子。王小牧對着殘破不堪的家,伴着蕭瑟的妖風,在家門口痛哭了一場。
人在任何時候,總是有求生的**。
王小牧人雖小,但總歸沒親眼看到親人的屍體,更沒有就此死去的念頭,只得開始邊流浪邊尋找失散的親人。
王小牧一十多歲後生,手無縛雞之力,干不得重活,只好做些給東家割稻子、西家看倉庫這類勾當,有活干且主家方便時,住在主事家裏,沒活干時,就找些破廟觀來住。
櫸木箱子被王小牧打開后,裏面除了些許舊衣物,竟然還留着他爺爺當年給他的羊皮包裹,打開一看,卻是一本線裝的書。
在家庭的熏陶下,王小牧倒是識得許多字,這本書沒有書名,但裏頭卻分上、下兩篇,全是蠅頭小楷寫成,上篇是《醫術本輯》,下篇是《方術小論》。
王小牧對醫術不大感冒,倒是對下篇的《方術小論》充滿了興趣。
這下冊集子又分為“本術驅妖、御靈降魔、邀仙滌世”三個章節,每個章節環環相扣,逐相進階,到得第三章“邀仙滌世”部分,對他來說,完全就成了天書了。
晚上無事,王小牧拿出爺爺留下的書來研讀,時間久了,倒也囫圇學到個二三成本事。
在破廟觀居住,王小牧最擔心的就夜間野獸出沒,說不定哪天在睡夢中就被這些畜生當著美餐給解決了。
於是,王小牧按照爺爺書中的做法,買來些黃紙,上面滴上些許黑狗血,在草席周邊畫上道驅邪符,來保障自己的安全。
說也奇怪,在未弄這些物事之前,半夜常聽得夜貓、狐狸亂叫,但自從擺上這些東西后,恍若罩上了金鐘罩,偶爾有些畜生過來,看到王小牧之後也轉身就跑。
當地最多的道觀,叫做“真君觀”,有些香火旺盛,有些卻殘破不堪。
“真君觀”供奉的人為傳說中的許真君,當地關於許真君的故事頗多。
據說,許真君母親懷孕時,曾夢見金鳳入肚,爾後生下許真君。許真君年少,有一次去野外打獵,射中了一隻母鹿,母鹿身懷小鹿,被許真君射中后,小鹿卻出生墮地。母鹿卻顧不得自己的箭傷,也不逃跑,反而折回頭來流淚傷心地舔着小鹿,並跪乳小鹿,直到小鹿睜開眼睛能夠站立,母鹿才失血過多而死去。
許真君見了,心中非常難過,悵然感悟,遂折斷弓弩,銳意為學,終成一代道家高人。
彼時人間孽龍作怪,鄱陽湖畔良田萬頃的繁華城鎮,一夜之間被孽龍所吞。孽龍當道后,常施法禍害百姓,心情稍有不好,便做下水淹城鎮、下播瘟疫等許多惡事。
孽龍造成如此多冤魂,老百姓既恨又怕。只好求助於許真君,真君覺得救民於苦難責無旁貸,於是背上一把劍就去找孽龍算賬。
他開山點穴,涉水摸泉,歷經諸多困苦,總算找到孽龍安生所在。原來孽龍經過多年進化,吸日月之精華,已成為一座大山盤亘在地,龍嘴處為巨型山洞,洞口掛一大瀑布,只要一發怒,瀑布便水流狂瀉不止,四處漲水,頃刻間便淹沒許多村莊,稍微一煩躁,山體便土崩而下,掩埋眾多生靈。
許真君運用八根伏魔銀針分插孽龍山體的八大要穴,孽龍感到難受,翻身起來於許真君鬥法,鬥了九九八十一天,許真君與孽龍法力均將耗盡,他只好隻身進入龍嘴,將全身真元爆裂,與孽龍同歸於盡了。
未想許真君真元雖失,但道魂卻被上蒼感知,允他上天成仙,於是許真君化着一道青煙,飄然成仙了。
當地人為感謝許真君的功德,修建了許多真君觀,欲圖保佑子子孫孫。
王小牧就常住在各處真君觀里,起初看到許真君塑像怒目圓睜的臉孔,多少有點害怕,但住多了,反而覺得愈發親切。
那一日,王小牧給主事家割了一天的稻子,渾身乏困,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午夜時分,卻被一陣悉悉索索奇怪的聲音吵醒。
王小牧醒來,聽到一女子正在講話,那女子說:我吃一村吐一村,雖禍害了一方,但也肥了一方,現在就差九口陽氣了,宋村人受我庇佑,幾代人也過上了難得好日子,至今也到了回報之時了。
王小牧暗自覺得奇怪,這真君廟早已荒廢多年,不受香火,何況現已是三更半夜,哪裏的女人竟然如此大膽,冒着夜前來來禱告。
於是他藉著月光輕輕摸到前殿,抬眼一看,前殿月影卓卓,卻看見一翩翩女子跪在真君像前虔誠地磕頭朝拜。
那女子邊拜邊說:真君爺爺,您大人大量,若果真得此福氣,能成全我個囫圇身,我自當日夜供奉您。
王小牧看爺爺書看得久了,已與一般的毛頭小孩不同,對骯髒與乾淨得東西倒有几絲嗅覺。只見那女子身影輕飄,雖就在眼前,但五官面目卻迷濛不清,難以辨識,且身上似乎還發出陣陣寒意。
王小牧斷定這女子必不是凡人,應是哪裏修鍊成型的精怪,化着女兒身來拜許真君了。看來這真君老頭也是能耐,竟能受凡、妖兩界供奉。
王小牧心裏害怕,當下悄悄地撿起個破土缽,將尿撒了個滿滿,只待這妖孽要作怪,把這童子尿一頭潑將下去。
未料王小牧與生以來也是第一次遇上這玩意,心中難免打鼓,一不小心,撞到了破道觀塌下來橫亘的木樑,人一個趔趄,土缽里的尿也只剩三分之一。
這下可好,那女子着實嚇了一跳,只見她瞬間起身,雙腳點地,扭身一個飄蕩,帶着陣陣寒風,就沖王小牧撲將過來。
王小牧無法,顫抖着雙手,把土缽中剩下的尿液朝她潑去,那女子挨個正着,一聲慘叫,這時,卻傳來一股毛髮燒焦的氣味。但那女子卻瞬間不見了蹤影。
王小牧正沒道理處,卻見一個碩大的貓從角落竄了出來,漆黑銳利的貓爪向他抓到,王小牧一個矮身躲過這一爪,順勢躲到了自己睡的草席旁。
那貓彷彿對王小牧能躲過這一它這一爪趕到驚奇,在原地頓了一頓,隨後咧開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個竄跳向王小牧撲到。
王小牧見無處可躲,只得拿起那道驅邪符,向那貓甩去。未料到那貓非但不避開,反而在空中一掌拍開那道符,貓爪嘶地一下,扯下他一隻袖子。
王小牧叫了聲“乖乖”,只得撒腿往前殿跑去。
貓緊追而來,也幸得王小牧人小,一下鑽進了許真君塑像後面。許真君偌大的塑像此刻正好擋在王小牧和貓之間。
那貓卻似怕衝撞了許真君,站立在地,用發光的綠眼惡狠狠地瞪着王小牧。
王小牧雙腿打抖,探頭去看那貓,正好露出一點縫隙,那貓騰地一下向他頭抓來,他只得托着許真君塑像往前一擋。
那貓卻不敢去抓真君像,硬生生從半空中改了方向,一下跳到邊上去了。
見始終無法襲擊到他,那貓晃着頭怪叫了幾聲,轉身跳出了真君觀。那貓走後,王小牧驚出一身冷汗,然後向許真君塑像扣了幾個頭,說:真君老爺,拿你來作擋箭牌,我也是迫不得已,多有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