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瞠目結舌地看着停在大功一連門口的那輛軍用卡車，背着攜行包的莫璽頓時訝然低叫起來：“這是……接我們去狙擊手集訓營的車？”
彼此對望一眼，前來送兵的胡斐然與關雲見怪不怪地搖了搖頭，一言不發地同時走到了那輛軍用卡車的駕駛室旁，朝着開車的一名上尉點了點頭：“又來這招？有必要麼？”
顯然是對胡斐然與關雲頗為熟悉，那名鬍子拉碴的上尉猶豫片刻，方才沙啞着嗓門低聲說道：“給你們最後五分鐘，該說的話趕緊說完，別拖泥帶水的！就你們突擊英雄團，每個連隊走一趟，怎麼算也都天亮了，又得耽誤我吃早飯……”
扭頭看了看同樣提前起床來送兵、正在與莫璽與郭國低聲細語的郭怒和裴偉，胡斐然伸手從自己兜里摸出了一盒煙，抬手扔進了駕駛室中：“少給我擺你那張臭臉！同一個新兵營出來的兄弟，見了面連句熱絡話都沒有，真不知道你這幾年在狙擊手集訓營過的是什麼日子？人味兒都過沒了？”
毫不遲疑地將胡斐然剛剛扔進車窗的香煙扔了出來，那名鬍子拉碴的上尉依舊冷着臉說道：“我的臉天生就這樣，用你來多嘴說話？！”
閃電般地伸手接住了那盒重新被扔出了車窗的香煙，關雲無奈地嘆了口氣：“能不這麼硬撐着么？你們倆從小玩到大，關係本該是極好的才對。可打從你們倆懂事開始，彼此間就互相瞧着不順眼。現在都從新兵做到了尉官，說不定一轉眼就都是少校了，還這麼慪氣，合適么？”
同時冷哼一聲，胡斐然與那名駕車的上尉全都閉上了嘴巴，目光也都移向了別處，顯然都不想在氣勢上有所減弱。
順手將那盒香煙再次扔進了車窗中，關雲扭頭看了看大功一連四名被選送參加狙擊手集訓的戰士，這才低聲朝着車裏坐着的尉官說道：“幹嘛每年都故意弄個破車來接兵？下馬威的招數用個幾回，底下的兵就都心知肚明了，效果也都不見得好了？”
顯然是對關雲的印象略好一些，那名駕車的上尉臉上總算顯露出了一絲溫和的意味：“老招數有老招數的好處。再說……能送去狙擊手集訓營的兵，都是各個部隊的兵尖子、連隊主官的心頭肉，平時多少都是被捧着慣着的人物。不壓壓他們心裏的那股子傲氣……怕是送去多少，就得扔回來多少！老關，你……理解萬歲吧！”
贊同地點了點頭，關雲卻是再次低聲說道：“今年多少人？估計能出來幾個？”
“比以往多了至少一百個兵，不過…….估計能出來的人數，還是跟以往一樣，要不就一個都出不來？狙擊手集訓營，從來是廣種薄收，尖子裏面再選尖子。能不能熬到練成真正的狙擊手，那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行了，多話不說了，叫他們上車吧！”
眼看着關雲回身招呼郭國、莫璽等人登車，坐在駕駛室中的那上尉猶豫片刻，卻又低聲朝着胡斐然說道：“家裏的事情，麻煩你了！”
顯然是沒想到那名上尉會突然朝着自己說出一句感謝的話語，胡斐然愣怔了好一會兒，方才愛搭不理地轉過了身子：“還以為你真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當真能六親不認？！你家的事情，我也就是順手給辦了，不值當你說個謝字！你要真覺得……老子這幾個兵，看顧着點兒？”
堅決地搖了搖頭，駕車的中尉毫不遲疑地應道：“狙擊手集訓營只有大門讓人進出！”
憤憤地轉身瞪着駕駛室里坐着的那名上尉，胡斐然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就是看不得你這一副假正經的架勢……老子的兵，個個頂天立地、憑本事扛旗，還真用不着你開後門！”
眼看着胡斐然與那名駕車的上尉又要鬥嘴，關雲趕忙打起了圓場：“行了行了！當著兵的面，都少說兩句！人我交給你了，你該怎麼訓就怎麼訓。可有一樣……”
不等關雲把話說完，坐在駕駛室里的那名上尉已經搶先打斷了關雲的話頭：“狙擊手集訓營可是有死亡指標的！要是擔心這個，那就別上車！”
生生叫那上尉一句話噎得接不上話茬，關雲臉上也多少有些掛不住，頓時冷下了面孔。也都沒等同樣被那句話噎得火冒三丈的胡斐然開口說話，背着攜行包、正準備登車的劉錚卻是猛不盯地接上了話茬：“不就是一條命么？怕死誰還來當兵啊？！”
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同樣背着攜行包的郭國也悶聲應道：“再苦、再累、再艱難，總趕不上我家長輩當年煮糞熬鹽、三天才吃一兩糧食，每天還得跟鬼子打仗的日子吧？我家長輩能扛得住，我也能成！”
似乎也對那駕車的上尉說話的模樣很看不上眼，莫璽也冷哼着說道：“拿這話嚇唬誰呢？狙擊手訓練營就是龍潭虎穴，小爺我也敢豁出去平趟一回！”
耳聽着郭國與莫璽等人話音里那股不服輸的意味，很有些得意地點了點頭，胡斐然連說話的調門都高了幾分：“嗯……大功一連的兵，就該有這精神頭！行了——踏實給我去狙擊手集訓營，爭取漂漂亮亮的走出來！”
都還沒等郭國與莫璽等人開口答話，從大功一連宿舍一扇又一扇驟然打開的窗戶中，猛地傳來了一連串高門大嗓的吼叫聲：“大功一連——”
“絕不後退！”
“大功一連——”
“有我無敵！”
“大功一連——”
“殺！”
如潮般吼叫聲中，郭國與莫璽等人端正地朝着宿舍樓方向敬了個軍禮，方才飛快地跳上了那輛很有些破舊的軍用卡車。
眼看着那輛很有些破舊的軍用卡車絕塵而去，並肩站在大功一連門口的胡斐然臉上，頓時浮現出了一絲微笑：“有了這幫小子吼一嗓子打底，估計這幾個兵……能豁出命去訓練了！老關，你說咱們大功一連要是猛一下出了四個狙擊手，那場面……”
哭笑不得地看着滿臉憧憬模樣的胡斐然，關雲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做夢娶媳婦吶？哪怕是出了一個狙擊手，那都算是咱們大功一連燒了高香了，還一下子出來四個……等着看吧，狙擊手集訓營，可真不是什麼善地啊！”
“你就非得在這時候跟我唱反調？你叫我高興高興能死啊？”
“行！你就在這兒站着、慢慢高興着，我先回連部了！”
“回連部？幹嘛去？”
“這幾天功夫，你的注意力就全都在挑選人馬去參加狙擊手培訓了吧？連里的下季度訓練計劃和政治思想工作課程，可都還沒顧得上寫。還有三個戰士也要過生日了，多少也得有點準備……”
“行了行了！別鬧得一副日理萬機的德行行么？趁着這幾天沒什麼太要緊的事情，你趕緊跑一趟集團軍醫院，把你腰子上那老傷給調理調理，別一天到晚就用藥油撐着，那不頂用！”
“別嗆行啊！軍事訓練你管，政治和生活可是我的活兒！你放心，就一點老傷而已，我自己心裏有數……”
從敞開着的卡車車廂微博看着胡斐然與關雲轉身離開，莫璽長長地吁了口氣：“前途未卜啊……”
扭頭看了看坐在車廂一側的長凳上閉目養神的劉錚，再瞧瞧另一名同樣在打着瞌睡的老兵，郭國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莫璽身邊：“莫璽，什麼情況？什麼叫前途未卜？”
同樣查看了劉錚與另外那名老兵一眼，莫璽這才壓低了聲音應道：“你沒看出來？”
很有些懵懂地搖了搖頭，郭國應聲說道：“看出來什麼？”
伸手指了指車頭方向，莫璽愈發地壓低了聲音：“開車的那尉官，應該就是狙擊手訓練營的教官，他跟咱們連長好像是不對付，就連指導員說話，他也是頂着話頭嗆人。照着這麼看……咱們在狙擊手集訓營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眼神驟然一凝，郭國頓時緊皺起了眉頭：“你是說……他會給咱們穿小鞋？”
“瞎琢磨什麼吶？我問你，就咱們大功一連的連長和指導員，那都不說平時見了同級別的尉官，就是見了校官和更高級的領導，人家說話的時候對他們倆也是客客氣氣的吧？”
“對啊！我見過咱們團的團長來連隊檢查工作，跟連長和指導員說話的時候，也都挺……莫璽，你到底要說啥啊？旁人對連長和指導員客氣，跟開車這位有啥關係？”
“……你這腦子裏是不是缺了個什麼？咱們突擊英雄團里，那從來是憑本事說話。只要是手上真有功夫的，當個列兵都能仰着脖子說話。可要是手上本事不如人家的，就是個軍官也沒人愛搭理！就開車這位，敢跟連長和指導員對嗆着說話……說不定他手上的本事……”
都沒等莫璽把話說完，飛奔着的軍用卡車卻是猛地一個急停，生生把坐在車廂中的莫璽等人晃得猛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車廂里。不過是片刻的功夫過後，同樣背着攜行包的兩名戰士也跳上了車廂。
只是朝着剛跳進車廂的兩名戰士看了一眼，莫璽與郭國頓時異口同聲地低叫起來：“董驃騎？你也被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