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目瞪口呆地看着郭國三兩口吞下了一個大包子，坐在餐桌旁的裴偉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扭頭朝着坐在自己身邊的一名老兵低叫道：“去，再給郭國弄一盤……一盆包子來，有稀飯也給弄一碗！”
有些猶豫地站起了身子，坐在裴偉身邊的老兵看着正在大口喝着稀飯的郭國，小心翼翼地湊到了裴偉耳邊說道：“班長，郭國可是一口氣吃了十二個大包子、喝了三碗稀飯了。再叫他這麼猛吃下去，怕是會出事吧？”
很是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裴偉篤定地低聲應道：“有力氣、活動量又大的人，一般都比較能吃。我當年剛下老連隊的時候，一頓都吃二十個包子！”
像是聽到了裴偉的話語，剛好喝完了一碗稀飯的郭國忙不迭地擱下了手中的飯碗，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裴偉笑道：“班長，不用了…….我吃的差不多了……”
看着郭國臉上那副不好意思的模樣，裴偉不禁低笑着朝郭國點了點頭：“能吃是好事，沒啥不好意思的！當真吃飽了？”
“當真……班長，新兵連最後一天的時候，就是吃飯的時候突然就來了個緊急集合。從那天開始，我每頓飯也就吃個七成飽，不敢再多吃了。”
“行！有這習慣倒也不錯——說說看，這幾天小灶吃下來，有什麼感覺？”
微微思忖片刻，郭國猶豫着開口朝裴偉應道：“班長，我……我就是覺得有點累，可旁的感覺還真沒有。”
伸手朝着郭國胸腹間一指，裴偉低聲問道：“覺着肚子上肌肉酸痛么？”
“有點，可我還能頂得住。班長，是不是我這小灶還沒吃到火候呀？要不……晚上我再多加幾回小灶？”
朝着很有些忐忑的郭國擺了擺手，裴偉慢條斯理地站起了身子：“今晚上不開小灶，回去好好歇着！”
瞠目結舌地看着裴偉，郭國也不由自主地從餐桌旁站了起來：“不開小灶？班長，這……是不是我沒練好？”
繞過了圓形的餐桌，裴偉大步走到了郭怒身邊，伸手在郭怒肩頭一拍：“剛吃過飯，陪我到操場走走，遛遛腿、消消食！”
儘管有些沒鬧明白裴偉的意思，但郭國還是順從地跟着裴偉走出了飯堂，徑直朝着頗有些空曠的訓練場走去。
也許是因為剛吃過晚飯的緣故，訓練場上並沒有太多人活動。少數幾個在訓練場上散步、聊天的戰士，也都是慢悠悠地挪動着雙腿，全然沒了平時那股雷厲風行的利索勁兒。
抬眼打量着訓練場上那些正在散步、聊天的戰士，裴偉也不說話，直到領着郭國繞着巨大的訓練場走了大半圈，這才扭頭看向了沉默着跟在自己身邊的郭國：“知道為啥今晚上不叫你開小灶了么？”
懵懂地搖了搖頭，郭國一雙眼睛裏全是疑惑的神色：“班長，是不是……”
不等郭國把話說完，裴偉已經搶先擺了擺手：“這幾天開小灶、出小操，你都練得不錯。捨得下力氣，也肯花心思琢磨。我是覺得……你這幾天綳得有點太緊了，得叫你松一下。”
“松一下？”
“弓弦繃緊了，射箭就能射得遠。可平日裏沒事的時候，那弓弦可都是要摘下來另外放着的。要是老這麼繃著勁兒，反倒是容易把弓弦給綳得疲沓了，關鍵時刻就得掉鏈子！從今天起，往後三天除了正常操課，其他的小操一概全免，先松下來在說。”
話音剛落，莫璽已經慢跑着超越了繞着訓練場散步的郭國與裴偉。或許是因為是在出小操的緣故，莫璽並沒有像是平時那樣，將渾身上下穿戴的配重裝備罩在作訓服裏面，反倒是敞開來披掛在了身上。而在莫璽的身後，同樣在身上披掛着配重裝備的郭怒，也慢悠悠地跟上了莫璽的步伐，有意無意地提高嗓門吆喝起來：“剛吃過飯，先慢跑一圈熱熱身。等把身上跑熱乎了，再去單雙杠那邊活動幾下！咱們這可不是開小灶、出小操，純粹就是為了消食啊……”
眼見着莫璽大聲答應着郭怒的吆喝，繞着訓練場慢跑起來，郭國禁不住有些焦急地看向了走在自己身邊裴偉：“班長，他們也開小灶、出小操了！我要是不再多加把勁兒，肯定會被他給比下去的！班長，我這就……”
一把拉住了作勢要跑的郭國，裴偉打從鼻子眼裏冷哼道：“他是他、你是你，你們倆各自的身體條件都不同，需要加強的訓練也不一樣，甭瞅着旁人吃棗、你就着急着爬樹！你的力量已經足夠了，缺的就是柔韌性！”
“柔韌性？”
“是啊！這幾天我領着你出小操，仔細看過你的動作。你身體的柔韌性不太好，每回需要靠柔韌性來調節動作的時候，你總是習慣仗着自己體力好，硬憑着一股子蠻力，強行完成動作。一回兩回這麼干，或許還能撐得住。可要是連續完成多次動作，那你只會越做越累，到最後鬧不好還得因為力量耗盡而出問題！”
“那這個柔韌性…..班長，有啥練習柔韌性的法子？”
“第一步就是先松下來——我說的這個松下來，可不是叫你松成了一灘爛泥，是要叫你把身上的筋絡給松下來。要是一般人想把筋絡給練得鬆開，花個幾年功夫慢慢磨，總還有個能成的時候。可咱們現在沒那麼多時間，也就只能用苯辦法、土辦法了！”
很是急不可耐地看着裴偉，郭國連聲朝裴偉低叫道：“班長，說了這老半天，到底是啥法子啊？”
看着已經漸漸跑遠了的郭怒與莫璽，裴偉抬手朝着訓練場道路旁的水泥路階一指：“走了這小半天，腿腳也溜達開了吧？腳尖站到台階上去，大半個腳掌懸空，看看你能撐多久？”
雖然不明白裴偉這番指令的含義，但郭國卻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按照裴偉的要求站到了水泥路階上，扭頭看向了裴偉：“班長，這就能練好筋絡？”
倒背着雙手站在了郭國身邊，裴偉一本正經地低聲喝道：“別說話，站好了！就按照平時站軍姿的動作要領來！”
利落地答應一聲，郭國立刻按照平時站軍姿的動作要領，筆直地站穩了身形。可還沒站夠五分鐘時間，僅僅靠着小半個腳掌着力的郭國，已經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尤其是小腿上的肌肉，更是完全不受控制地瘋狂抽搐。從小腿肚子上傳來的酸麻感覺，頓時便叫郭國呲牙咧嘴地低叫起來：“班長……怎麼會這樣？平時站軍姿，我能站倆小時都不晃一下，怎麼現在……”
猛地彎腰伸手在郭國膝彎處一拍，裴偉的聲音顯得格外的嚴厲：“松下來！雙腿併攏保持挺直，但腿上的勁兒給我松下來！”
“怎麼松啊……班長，站軍姿的動作要領里就沒鬆勁兒這一條啊？”
“站軍姿自然講究個落地聲滾，旁人拿腳踹也踹不動，那才叫站出來了個精氣神。可現在咱們是要拔開了你腿上和腰腹間的筋絡，自然不能讓你傻繃著勁頭！自己好好感覺一下，把用力的分寸卡在你小腿上的筋絡拉扯得最酸痛的那個點上！”
“可是那個點……它是活動的！我找不準…….”
“所以才叫你這麼練！這事情誰也幫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找到最合適的那個點，然後慢慢的找准最合適的用力方式——先這麼站着吧，一個小時以後回班裏！還有，今晚上睡前，再加半小時端腹！”
“知道了，班長……”
隔着連隊辦公室的玻璃窗，關雲眼看着操場上正在出小操的莫璽與站得歪歪斜斜、但卻努力在保持着身體平衡的郭國，很是感慨地嘆了口氣：“新兵連飆着幹了三個月，下了大功一連才幾天，又開始飆着勁兒幹了啊…….”
端着一茶杯熱水，胡斐然好整以暇地坐在辦公桌前，老神在在地仰頭看着天花板，口中漫不經心地答應着關雲的感嘆：“這不是挺好的事兒么？自古兵閑則亂，這幫小子們飆着勁兒在訓練上對抗，對他們和我們，都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情啊！”
“你先別顧着高興，咱們現在的正常訓練，強度其實已經挺大的了。再讓他們這麼出小操、開小灶，可別弄出來個好歹的！到時候萬一傷了一個，咱們挨批還是小事，對底下的兵來說，可就是一輩子的大事！”
把手中的茶杯朝着辦公桌上一放，胡斐然猛地站起了身子：“老關，你且把心放在肚子裏吧！一班文棟樑一直都在幫我盯着，那可是帶兵不少年頭的老班長了，真要是看着有什麼不對勁，他一聲吆喝下去，效果不會比你我開口差多少——郭怒、裴偉當年可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怎麼也都能聽他一句話……”
不等胡斐然把話說完，辦公桌上的一台紅色電話，卻在此時猛地響了起來。耳聽着那尖銳刺耳的電話鈴響起，胡斐然與關雲幾乎同時變了臉色，異口同聲地低叫起來：“團值班電話？有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