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隔着連隊辦公室的窗玻璃,胡斐然端着一杯開水慢慢啜飲着,眼睛卻牢牢地盯住了大功一連訓練場上正在攀爬跳躍的戰士。
似乎是知道胡斐然在關注些什麼,坐在辦公桌旁的關雲輕輕合上了剛剛看完的訓練計劃表格,抬眼看向了胡斐然:“行了,你這麼盯着他們看也沒用!新兵下連才幾天,哪怕他們倆是新兵連的兵尖子,現在也不可能立刻顯出來能出成績的是那些項目。給他們點時間,讓他們跟老兵有個融合的過程。火候到了,他們有什麼出類拔萃的能耐,自然也就顯露出來了!”
像是對關雲的話語充耳不聞,胡斐然的眼睛依舊盯在了訓練場上:“新兵連裏頭,你讓他們做到了單杠幾練習?”
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關雲慢慢從辦公桌後站了起來:“五練習是起碼!有一些新兵身體素質不錯、也愛自己琢磨的,私底下纏着新訓教官教他們,六練習也能耍弄幾下。聽說有幾個格外出色的新兵,已經能大概摸索着做到單杠七練習了。幹嘛問這個?”
用手中端着的水杯朝着窗外訓練場上微微一指,胡斐然的嘴角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了一絲笑容:“看來這倆兵尖子,在新兵連都打了埋伏啊?”
“老胡,你啥意思?”
“你自己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好奇地走到了窗邊,關雲只是朝着訓練場上單雙杠訓練場地看了一眼,頓時便皺起了眉頭:“這倆新兵,膽子也太大了!單杠八練習說上就上,護具什麼的一概不戴,出了事怎麼辦?不行,我得去……”
一把抓住了轉身要走的關雲,胡斐然很是篤定地朝着單雙杠訓練場旁聚攏的一些老兵努了努嘴巴:“你真當我大功一連的兵,都是些傻大膽?三班、四班的兵手裏早就拿着保障器械預備着了。放心,有郭怒和裴偉這倆班長壓陣,出不了事!”
與胡斐然所說的完全一致,聚攏在單杠旁、看着郭國與莫璽在單杠上做着八練習的一眾老兵,早已經把手裏的保護拉扯開來,一雙雙眼睛也全都盯在郭國與莫璽緊握着單杠的兩支巴掌,隨時準備着應對有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
而在兩具單杠旁,平日裏就很有些不對付的裴偉與郭怒,此刻卻站了個肩並肩,眼睛裏也全是全無二致的喜悅。
對剛剛踏進部隊的新兵來說,經過了三個月的短期訓練,能夠將單杠課目做到五練習,就已經算得上是下過了一番功夫,也當得起勤學苦練這四個字。而做到單杠六練習的程度,幾乎就有了普通二級運動員的水準。
在新訓結束、下到老連隊之後,有些老兵會在刻意琢磨、勤加操練之後,將單杠七練習也拿捏下來。其中佼佼者,更是能在連續做完幾十個單杠七練習動作之後,依舊面不改色、氣不長出。(單杠七練習的動作,基本上就是《士兵突擊》中許三多做的腹部繞杠。)
而在更長時間的鍛煉之後,單杠訓練課目中難度最高的八練習動作,也有不少老兵能練上幾個回合。其中強者,甚至能在連續作出幾十個大迴環動作之後,騰空團身躍下,比那些專業的體操運動員,亦不遑多讓。
可對於剛下老連隊的新兵來說,能做到單杠七練習,已經足以叫人刮目相看。更何況是難度更大、對力量和身體協調性要求也更高單杠八練習?
目光炯炯地盯着正在做着大迴環動作的郭國,裴偉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道:“撿到寶了…….這新兵蛋子不吭不哈的,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手?”
很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郭怒答非所問地應道:“看起來不是第一次了,這小子旁的沒學會,藏私房貨的本事倒是真不錯!”
“好好再練上個把月,今年這單雙杠課目小會操的第一,該是十拿九穩了……”
“嗯……再給配上倆機靈點、有經驗的,操課間給開個小灶,把動作再給規範下…….”
“動作不用再規範了吧?我看着這小子手臂力量還成,腰腹力量倒是要再給加強點?”
“不對吧?他就是手臂力量有點弱,身子甩起來的時候才發飄……”
全無意識之下,裴偉與郭怒牛頭不對馬嘴地一問一答了好幾句,這才猛地回過神來,幾乎是同時扭頭瞪了對方一眼,卻又異口同聲地下達了完全一致的命令:“停止動作,保障注意跟上!”
眼看着郭國與莫璽兩人慢慢地放緩了動作之後從單杠上輕輕躍下,都還沒等兩人站穩腳跟,裴偉與郭怒已經猛地竄了過去,拖拽着各自班裏的新兵朝着場地邊人少些的地方走去。也都還沒等走出去太遠,郭怒與裴偉那異口同聲的問話聲,已然傳進了所有在場戰士的耳中:“啥時候學會這手的?”
扭頭狠狠瞪了郭怒一眼,裴偉又拉着郭國走遠了幾步,這才急不可耐地朝着還沒喘勻氣的郭國問道:“好小子!啥時候學會這手的?”
伸手搓了搓雙手手掌上磨破的繭皮,郭國憨厚地朝裴偉笑着應道:“小時候爬樹爬得多,老從樹上摔下來。家裏有長輩怕我摔壞了,就把單雙杠上頭的一些動作教給我了。”
訝然長大了嘴巴,裴偉難以置信地低聲叫道:“小時候爬樹的時候就學了這個?那你是幾歲就能做單杠八練習了?”
撕扯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繭皮,郭國伸手撓了撓頭:“記不太准了……好像是念初中的時候,就已經能慢慢的做單杠八練習了。後來倒是沒怎麼正經的練過,到部隊后才又撿起來練,我自個兒都覺得手生了……”
“單杠一練習,你能做多少個?”
“沒正經數過,不過新兵連考核的時候,我做了六十五個。要是再咬咬牙、加把勁,估計能做過一百?”
扭頭看了看不遠處正在竊竊私語的郭怒與莫璽,裴偉下意識地壓低了嗓門:“你跟四班那新兵……是在飆着勁兒吧?”
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郭國坦然應道:“新兵連的時候就一直在飆着勁兒干,來咱們班之前也都當面說了,一定要比出來誰是真正的第一名!”
“嗯……我說呢?今天本來就是個對新同志的摸底訓練,看看你們在新兵連都學到了點什麼,練到了個啥樣子,可你們倆倒是一路飆着勁兒,從一練習一直做到了八練習,可算是給咱大功一連的老兵們開眼了!旁的咱們先不着急說,再過半個月,咱們連就有一次小會操。這些天你加加碼、開開小灶,爭取把這單雙杠會操課目的第一拿下來,有沒有信心?”
“有!班長,我都聽你的!反正就是多豁出去兩把子力氣,加碼、開小灶,班長你儘管安排,我能頂住!”
像是聽見了裴偉與郭國之間說話的內容,郭怒很是隱蔽地扭頭看了一眼正在竊竊私語的裴偉與郭國,這才轉頭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一臉滿不在乎神情的莫璽:“行啊小子!你是真行啊!一個摸底訓練,你倒是真能給咱們四班亮彩頭、拔份兒啊?”
很是帶着幾分自傲的笑意,莫璽嘴上倒是說得謙虛無比:“班長,我這點本事,擱在您和其他幾位老同志跟前,那就是個屁!把話說到頭兒,這也都是您和四班這些位老同志玩剩下的物件,一個不留神叫我給撿起來在人前顯擺了一回……”
朝着莫璽擺了擺手,郭怒臉上也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幾分笑容:“你少給我拿那些個片兒湯話來哄我開心!說正經的,這手功夫哪兒學來的?你可別告訴我這是你在新兵連學來的——新兵連不可能有新訓教官教你們八練習的動作!?”
端正了臉色,莫璽一本正經地朝着郭怒低聲應道:“班長,我這還真就是從新兵連里學來的!新訓教官倒是真沒正經教過我,可他們有時候閑着沒事、自個兒鬧着玩,在操場上耍弄八練習的動作,我看過幾回,自個兒再琢磨了一段時間,也就差不離會了。”
訝然長大了嘴巴,郭怒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算不得太大的眼睛:“你小子……長的這是什麼腦袋呀?就叫你偷偷看了幾回,再自己私下琢磨一段時間,你就能學會八練習的動作?這自學成才的本事,也太……”
“班長,我這也算不得自學成才。幾位新訓教官是手把手的教了我們七練習的動作,我也是從這個基礎上,才自個兒琢磨的八練習。要是一點根基都沒有的話,我腦子反應再快,那也學不會啊!”
“我說呢,你那動作看着怎麼有點彆扭,手臂用力的時候也有點不對,大迴環的時候身子也發飄……一會兒回班裏以後,去我私人物品柜子裏,把那幾個綁腿、護腕都戴上。還有那件坎肩,也給我穿上。”
“綁腿、護腕和坎肩?班長,不就是做個單杠八練習么?犯得上全副武裝的這麼折騰?您要是怕我受傷,那不還有班裏的老同志們負責保障么?用不着這麼麻煩吧?”
“你懂什麼呀?咱們四班人人都有一套綁腿、護腕和坎肩,裏面灌着的全是鉛沙,專門用來在平時鍛煉手腳和腰腹力量的。記住了——光靠着腦子靈、不肯下苦功夫,那最多就是仗着小聰明、得個一兩回便宜。時間長了,關鍵時刻肯定就得出洋相!問你一句話——近人有言曰: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此言是也。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蠻其體魄;夠野蠻其體魄矣,則文明直精神隨之。這話誰說的?”
“這是我朝開國太祖在1917年《體育之研究》裏的話!”
“還用我再給你解釋一遍么?”
“不用了,班長,我這就回班裏,去把綁腿、護腕和坎肩都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