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再會
時隔三年之後,李夏再次進入冷宮之中,這一回,和當年大大不同了,當年他初掌一品堂,在一團混亂的朝堂中活的戰戰兢兢,自己也只想着如何立命安身,如今他已經貴為西夏鎮西王,手底下精兵五千,氏族兵馬若是徵集,輔佐一品堂所掌握的兵器軍備力量,只一聲令下,便可以從西羌拉起一支三四萬人的騎兵隊伍,他對待皇帝也不再是只能等着恩賜,不久前他便拒絕了皇帝想要拉他入局的動作,聯合了兩位哥哥將他最看重的文臣薛章留在了西羌,做了一地知州,皇帝雖然不甘,但終究允了,雖然他現下身上還有輔政的聖旨在,但是,他早已想好了脫身之策。
一路上,十八歲的李夏腳步堅定,步伐有力,雙目炯炯有神,走在冷宮之中,被他的目光一掃,太監宮女無不敬畏的跪倒在路邊,口稱千歲;連跟在他身後的清柔,每個人見了也都是恭恭敬敬。到了李柳兒居住的庭院,李夏反而不急着進去,在庭院站了一陣,看了看院中的佈置,那院子不大,便植了各色的花草,鬱鬱蔥蔥,雜色的花朵開了一片,當中兩棵垂柳,長得高大,枝條垂落,隨風起伏,一片悠然景象。
在那兩株柳樹之下,有一個女人,穿了素色的衣衫,髮髻散亂,蹲在地上不知做些什麼,雙目無神,嘴角還淌着涎水,見了有外人來,看了一看,又兀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李夏認得她是當年得寵時曾佔了荷香殿的那個妃子,後來不知怎的,就觸怒了皇帝,被貶到冷宮裏來,看情形,已經是瘋了的了,只是她那衣衫雖舊,但是漿洗的十分乾淨,髮髻雖然散亂,但是還能分清髮式,想來是有人一直照料,而照拂她的人自然顯而易見,這冷宮之中,有這個能力還有那個意願的,不要說,自然是他的堂姐。
在李夏若有所思的時候,有一個小太監急急的從屋子裏迎了出來,看到李夏到來,一臉喜色跪倒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響頭,道:“奴才小德子拜見鎮西王!”李夏愣了愣神,這太監行了這樣大禮,倒也有些奇怪,見李夏疑惑,小德子馬上解釋道:“小德子本姓許,入宮前也是官宦子弟,家父獲罪的時候,小的進宮為奴,還有一個哥哥被判到黑水軍司充軍,公主三年前向殿下求情,多虧了殿下,讓奴婢知道了哥哥的情形,這幾年又能和哥哥通信,奴婢感激不盡!”
說話間,李柳兒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她素麵朝天,不施粉黛,穿了身淡色的衣衫,精神倒還好,嘴角帶了一絲笑意,見了李夏,目光中透出一絲驚奇,片刻又平靜下來,沖李夏點了點頭,“五弟封王,姐姐還沒有祝賀,這個小德子,就是當年我托你幫忙的那個身邊人,這小子不知怎麼進了李總管的法眼,已經是冷宮的管事太監了,虧了他一直拿我這個嫁不出去的公主當成主子,我能在冷宮之中活的還算可以,這些年也虧了他,說起來,也要感謝當年五弟你的提醒。”
李夏這才恍然,揮揮手讓小德子起來,清柔站在李夏身後,面上帶了笑意,見李柳兒看她,朝李夏努了努嘴角,眨了眨眼睛,李柳兒心知是好事情,也放下了心思,一臉坦然的請李夏到屋子裏喝茶。
進了屋子,李夏看陳設雖然顯得陳舊,但是佈置的很有些巧妙,整個屋子看上去,落落有致,只是女子閨房裏的陳設不多,倒是顯得大氣,李夏又看了看李柳兒,見她神色仍是淡淡的,看不出來特別歡喜,終於下定了決心。
沖李柳兒點了點頭,李夏開口緩緩說道:“我這一次來,是因為清柔總是感念,同情與你,我雖然記不得小時候的事情,但是你總歸是我的堂姐,一旦我有了能力,也有了機會,總要想着給你一條出路。”
李夏邊說,邊盯着李柳兒的臉看,李柳兒聽到出路一詞,明顯深吸了一口氣,波瀾不驚的面色終於變幻起來,緊緊盯住了李夏,卻是始終一言不發。
清柔輕輕的扶助了她的肩膀,也說道:“五殿下也是心中猶豫,說這條出路雖然是個想頭不假,但是總還有許多風險,怕你承受不來,還是我說的,你在冷宮之中呆一輩子,怎麼會甘心?就算前頭有刀槍劍雨,只要能出了這宮牆,看看外面廣闊的世界,就算有許多艱苦,又如何?”
李柳兒半天沒有說一句話,只是身上慢慢顫抖起來,只覺得身上軟綿綿,渾不受半點力氣,多虧清柔雙手有力,把她穩穩地扶住了。
再抬起頭,李柳兒眼圈已經紅了,這一次,她終於輕輕掙脫了清柔,深深地朝李夏拜了一拜,說道:“我本來已經打算在這高牆之內了此殘生,不瞞五弟,每日裏我養花,吹笛,偶爾也會想着若是我能出去,又能怎樣?”
“我當年還有兩個同胞兄弟,這幾年通了點消息,也知道他們都獲罪死了,都沒有留下什麼後人。我雖然沒有自由,但在這個院子裏,總算還是能說了算,養了一隻小狗,那個失了寵瘋了的妃子,我也養着她,每每看了那隻狗,看了那個瘋子,我就可以在心裏安慰自己,我總算是清醒的活在這世上。”
“從我父皇歸天,已經是十八年了,從我進了冷宮,也有十七個年頭,我本來無時不刻總是恨的要命,只這三年,我安了心思,想着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活個樣子,總要看起來像是個人,不給李家丟臉才好。”
“我幼年之時,尚在襁褓,父皇便給我定下了婚事,可是沒有幾年,父皇死了,婚事也沒人提及,又過了幾年,定下的駙馬也獲罪死去,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不祥之人啊。”
清柔聽得熱淚連連,不斷擔憂的看着李夏,李夏卻是遊刃有餘,笑了笑,渾不在意,清柔只聽出了李柳兒的悲苦,李夏卻聽出了她悲苦之中的不甘,知道她心情激蕩,也不多說什麼,只默默聽着。
終於,李柳兒說道:“若是有出宮的機會,哪怕只有幾天,我也要感謝五弟你的大恩大德。只是不知道,五弟有什麼法子?但是我畢竟是皇帝之女,不願意日後隱姓埋名,那樣只能污了父皇和諸位兄弟的名聲,我如今雖然是這樣的身份,也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清柔鬆了一口氣,李夏點了點頭,讚許的說道:“不愧是我西夏的公主,你這樣,我更能放心了。放心,你要去的地方,雖然現在清苦,但是日後必然名震天下,不會折了大夏公主的名頭,但是畢竟天高地遠,日後你要多依靠自己才行了!”
李柳兒盈盈拜倒,面露笑意,“我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害怕什麼天高地遠?我這條性命就拜託五弟了!”
李夏急忙忙把她扶住,說道:“我已經受了你一拜了,這之後卻是不可以了,你是我的堂姐,哪有給弟弟拜來拜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