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歃血結義，命運弄人
這一路上，老大不停啜泣着，他沒想到辛苦一輩子的母親，就這樣離開了自己。他一直很上進，很要強，他夢想着有一天能夠成為一個成功的人，然後好好孝順含辛茹苦的母親。可是上天再也沒能給他機會，最後一面，竟給了他這樣沉重的打擊。
我們沒有阻止他哭，也沒有再說任何話，只是沉默着，心酸着，獃獃地望着窗外的廢墟從眼前悄然掠過……他需要這樣狠狠地哭一場，需要一個人堅強地承受這一切。
汽車緩緩行駛在空曠的廣場上，搭載着幾具孤寂的靈魂，喪屍在旁邊悄悄地移動着，尋覓着躲避的生靈。這個世界已說不清楚到底是誰活着，誰死了，誰孤獨，誰痛楚。空中的烏鴉到處盤旋着，死氣沉沉的都市像是被幽靈籠罩，廣場中間的高塔沉沉地佇立在那裏，像是歷經了無數個地老天荒，滄海桑田。
時間已經不早了，汽車駛到一家門市部前停下，今晚在這裏過夜。這是趙猛傳授給我們的經驗，如果夜晚需要在外面逗留，必須找一個安全封閉的地方，門市部是最好的場所，那裏有捲簾門，沒窗戶，這就防止了喪屍的襲擊，裏面大多裝有廁所，有水源。
我們將車停下，環顧四周沒有喪屍的蹤影，我和老大提着武器下車，悄悄靠近門口。捲簾門半拉着，上面滿是血跡，像是喪屍爆發那天店主人正準備關門，卻已經被喪屍重重包圍。我倆將帘子向上輕輕推過頭頂，立刻做出防禦姿態，確定裏面沒有喪屍，這才舒緩一下，向車裏的人揮揮手。
這一晚，老大沒有一句話，也不吃東西，只是坐在角落裏，難過地低着頭。我們靜靜地側卧着，卻輾轉反側，一邊同情着不幸的老大，一邊擔心着家裏的安危。
這會兒，老大想着想着，又開始悲傷地流淚了。我們幾個聽着他的哭泣，心裏也真的不是個滋味兒。我悄悄地起來，走到老大身邊，靠在他一旁坐下。
“老大，別難過了，你母親已經不在了，這樣只會折磨你自己。我想，如果她活着的話，也不希望你這樣痛苦，對吧！”我輕輕地安慰他，可自己的眼淚卻也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我靠着牆，使勁兒地仰起臉，不希望原本打算安慰別人的人卻控制不了自己。
“二弟……”老大突然哽咽起來，“我媽累了一輩子……只為了把我拉扯大…。。生病了從來都是自己扛着……攢錢供我讀書……我想，我想，如果我工作了，一定要好好……好好孝順她老人家，可是還沒能等到那一天……她就……她命多苦啊……我不孝啊……”
說著說著，老大竟然像個孩子一樣，倚着我的肩膀，失聲痛哭起來。他一直都是一個堅強勇敢的人，這一次，卻再也偽裝不起來了。
所有人都坐了起來，獃獃地望着老大，望着那個失去母親悲痛欲絕的，可憐的大男孩。
“老大別哭，你還有親人！我們就是你的親人啊，你忘了我們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么？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患難與共，永不分離！”我搭着老大的肩，激動並堅定地說道。
“對！我們是兄弟！患難與共，永不分離！”老四和老三在旁邊突然站了起來，慷慨激昂地大聲說。
“這樣吧！我提議，咱們結拜怎麼樣！反正都已經出生入死這麼多回了，既然是同甘共苦的兄弟，那就讓天地為證，咱們哥兒幾個在這裏結義！”
小瑞突然提出了這個建議，沒想到大家紛紛響應。
“好！那就結拜！”
屋裏供奉了一尊關二爺神像，香火已經斷了，兩個女孩找來火柴將香點燃，於是我們五兄弟，在這個夜裏，跪拜天地，歃血結義。
我們對着關二爺鄭重起誓：兄弟五人，患難與共，生死不離，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
大家正盟誓，突然被老三打斷了。
“停一下，停一下！讓我說兩句！”
我們詫異地看着老三，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我是想說，我不希望大家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希望我們兄弟幾個……無論誰死了，其他的人都要好好地活着！並不是因為我膽子小，而是在這段日子裏，讓我懂得了很多東西……我們正是因為彼此的攙扶才得以活下來，因此，我們更要為了彼此的情義而堅強地活下去！”老三的言語堅毅高亢，所有人都沒料到，原本瘦弱膽怯的老三，現在竟變得如此高大。
“老三說得好！我們一定要好好活！為了兄弟的情義！”老大被老三的話深深地觸動了，此時的他再次變得堅強起來，目光堅定、果斷。
“好！干！”
於是兄弟五人，舉起用紙做的杯子，以水代酒，滴血盟誓，二爺為證，一飲而盡。
這一晚，今生今世，無法忘懷。
第二天，天剛亮，我們便決定啟程，尋找老三家人。
可當捲簾門拉開的一剎那，便被縫隙里的一排人腿嚇住了。這可如何是好，門口站着好多喪屍，正貼着帘子！這一次竟然沒有聲響，我們完全沒發覺！
這時候不能打開門，因此老大的鎚子無法發揮作用，只能靠刀了。經過短暫的考慮，我們決定將門拉起一尺高度，貼着地面，將喪屍腿部一舉斬斷。
於是除了我之外的所有人，都貼着帘子，將其拉起一尺，然後緊緊抓住把手，防止喪屍掀開捲簾門。我則手持大刀，站在門前，使勁全身力量，橫着砍了過去。三條腿瞬間被砍斷了，兩隻喪屍應聲倒地，接着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喪屍在門外拚命地掀着帘子，裏面的人累的滿頭大汗，最後一隻喪屍倒地的時候，大家終於鬆了口氣。
帘子全部拉開了，門口血流成河，橫七豎八躺着一大堆喪屍，還有它們的腳。它們都還活着，只不過沒有了腿腳，只能靠爬。我們趁機趕緊逃走，在屍體間閃來閃去，鄧佳怡不小心被喪屍拽住，差點受傷，我掄刀砍過去，剁掉了喪屍的頭顱，這才避免悲劇發生。
一路上，老三望着外面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沉默不語，像是存在着某種不好的預感，讓他不禁雙眉顰蹙，面色黯淡。
他家住在花園區勝利立交橋附近，那裏是商業區，比較繁華，人流眾多，從出發的路上我們就一直在想，估計那裏混亂程度要比其他地方更嚴重。但是為了不驚動老三，我們誰也沒說出來，反而安慰老三說，商業區治安好，建築也牢固，躲起來喪屍肯定抓不到。
原本打算開車從立交橋上過，可沒想到橋上滿是車輛，到處是車禍現場，根本過不去，無奈之下，只好調轉車頭，從橋下繞道走。這個本市標誌性的繁華地段，如今變得沒落不堪。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卻擠滿了報廢車輛，音樂霓虹不再回蕩閃爍，卻充斥着煙塵屍臭。
老三顯得越來越不安，焦躁地探着頭向著家裏的方向使勁兒地望。按照他的指揮，車在一棟大樓拐角處停下，他家住在三樓，於是先確定周圍沒有喪屍之後，老三帶着我和老大躡手躡腳地走進樓里。本來打算坐電梯，可電梯門打開的一剎那，把我們嚇了一跳。一隻女喪屍趴在電梯裏，滿身是血，只剩下一條腿，臉被啃的露出了骨頭，見到我們立刻發瘋似的想往外爬，可爬到門口的時候，電梯突然關上了，門夾住了它的頭，然後緩緩上升，直到將它的腦袋擠斷，掉了下來……
於是我們改走樓梯，這樣也好，遇到危險可以趕緊向下跑，儘管路途要遠些。樓梯里安靜的很，偶爾會從高處傳來喪屍尖叫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終於到了三樓，老三小心地拿出鑰匙，將門打開，瞬間，一股惡臭涌了出來。老三的表情無比凝重，他顫抖地向裏面一步步走去。
屋裏躺着三個人，已經高度腐爛了，封閉的環境下滋生了很多蛆蟲。其中一個人手裏還握着一個瓶子，藥片兒從裏面散落出來。可能當時喪屍猖獗的情況下，已經無法逃脫，食物又耗盡了，不得已，幾個人才吃藥自殺了。
看到這一切的老三頓時崩潰了，跪在地上痛哭起來，一個勁兒地用頭磕着地板，責怪着自己，都怪自己回來晚了……我和老大也替老三難過，不住地安慰着他。
突然，門外一陣腳步聲，我和老大循聲望去，三隻喪屍奪門而入，凶神惡煞地撲了過來！我和老大趕忙掄起武器防禦，可已經來不及了，一隻喪屍衝到了老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和老大徹底憤怒了，手裏揮舞着大刀和戰錘，拼了命地向著這幾個惡魔砍殺……喪屍倒在了地上，我們不肯停手，將所有的憤怒和怨恨全部發泄在這堆屍體上，它們被剁成了肉醬，血肉模糊地慘死在我們腳下。
門外的腳步聲不絕於耳，越來越近，我和老大趕忙跑到門口，將防盜門反鎖，然後衝到老三身邊。
“老三！老三！你怎麼樣！”
老三獃獃地坐在那裏，望着手臂的傷口，忽然抬起頭，微微地笑了。“大哥二哥，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老三，你別瞎說，這是小傷，不礙事的！”
“你們別騙我了，我知道，過會兒我就會和門外那些東西一樣了……”老三的笑容讓我們無比心酸，我和老大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老三……老三，咱哥兒幾個福大命大，那麼多危險都熬過來了，你不會死的！”我們一邊哭着，一邊安慰着老三。老三身上變得逐漸發熱，開始不停咳嗽……
“我終於可以去找我的家人了……他們在那等我……”老三依舊微笑着，可眼角卻淌着淚……
“大哥……二哥……我頭好疼……身上也沒勁兒了，你們趕緊走吧……我會拖累你們的……”
“要走我們一起走！不能落下你自己一個人！”老大哽咽着抱着老四，“走！哥這就帶着你走！”說著便準備扶起老四。
“別……別，你們別犯傻啦！我真的會拖累你們，我不想再走了，我要和我的家人在一起，他們都在旁邊呢……”
老四抿了抿乾裂的嘴唇，吃力地說道：“我不要變成喪屍……讓我吃人肉……還不如叫我死了……”說著，顫抖着抬起手，指了指那些藥片兒。
“你……你別這樣，老三！那會毒死你的！”
“別管我……喂我吃，我不想變成喪屍……我不想吃自己的家人……”
我低聲啜泣着，將那瓶葯撿起來，遞給老三。老三顫抖着，卻毫不猶豫地將整瓶葯咽了下去。
“大哥……二哥……跟你們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樂……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好……好……活……”老三伸出蒼白無力的手，在我和老大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
“我要走啦…。。去見爸爸媽媽還有妹妹…。。你們……保重……”
老三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抬起的手，緩緩落到地上。而他的臉上，依舊帶着欣慰的笑容……
“老三！老三！老三啊……”
我和老大抱着老三，眼淚和呼喊聲再也忍不住了，失去了一個細心善良的兄弟，悲傷苦痛壓抑着我們的胸口，“老天你怎麼這麼狠心！讓這麼一個好人就這麼斷送了性命！”
呼聲激蕩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帶着憤怒，帶着悲壯，帶着嘆息，帶着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