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妃篇三

宜妃篇三

回了宮我才知道,原來下午葵嬪來找過我。

房裏的光漸漸昏暗下去,我坐在床上,入夏的風吹得紗幔高揚,帶來絲絲夏夜的微涼。

素衣和小林子並不知道我已經逕自回了房,門外好像有人群喧雜的聲音響起,接着傳來鳳離的聲音:“去葵嬪那邊找找看。”

我從裏面將門拉開:“不用找了。”

“娘娘。”素衣嚇得臉都白了,她看見鳳離有些慍怒地眯起眼。

“你在鬧什麼脾氣?”

我靜靜地盯着他:“我下午去見尚香了。”

鳳離不說話了,看着我。

我接着道:“她和我說了血剎霧宮裏壁畫的事。”

鳳離那一剎那表情變得很奇怪,一揮手:“你們都退下去。”

院裏立刻就只剩下我們二人。

他遠遠地望着我,廊邊的宮燈照的他鳳眼裏彷彿有流光在涌動。

他像是笑了,又像是在自嘲:“醞溪啊醞溪,你說說看你。”他伸出手捂住一隻眼:“是朕太失敗了,還是你真的不能理解呢。”

他在說什麼?

我抬頭不解地看着他。

他微微搖着頭,疲憊而苦澀,只是吐出一句:“為什麼你始終都法相信我呢。”

就在那一瞬間,我只覺得體內所有被壓抑的情感全都爆發出來了。

他真狡猾,明明知道那樣的語氣那樣的神態會讓我有多不設防。

我法抑制住自己一步一步走向他,他風姿卓越,他是一國之君。

可如今,他只是我的愛人。

等我回過神來時,我就已經在他懷裏了。

他摟着我,那麼溫柔。

他的懷抱,那麼溫暖。

院門口素衣和小林子的腦袋探出來,看見這一幕都會心一笑。

鳳離的唇在我耳邊,說話悶悶的,有熱熱的氣噴來:“醞溪若是下次再不相信朕,朕就罰你一個月不許出宮。”

我埋頭進去:“好啦,醞溪答應你。”

反正沒關係,我已經把宮內地圖給了江尚香了,大不了她進來找我。

後頭的日子過得竟比想像中快上一遭,每日早起去太后那裏請安,有時會碰見她和弄邪在聊天。弄邪不願被官爵壓制住手腳,一直不願被封官。只愛每天在宮內飛來飛去,也不會有人察覺得到他。

那日之後我很快就去找了小葵,她依舊還是怯生生地坐在貴妃榻上,樣子實在可愛。寧皇貴妃倒沒怎麼來找麻煩,只是偶爾會拖人捎上一點王府常做的點心來。靜貴妃和蓉貴妃走得倒挺親密,總是結伴,一口一個姐妹叫得比誰都親。

雖然壁如鏡一直都沒什麼大動作,可我總覺得她不會是什麼省油的燈。

江尚香從宮外進來多了,倒像回家般來去自如。她的輕功本就在驚鴻中是最好的,沒事兒還會從宮內捎些寶貝回去。有時鳳離來我這兒撞見她了,兩人總不免要費些口角。

總之是互看互不順眼。

鳳離是夜夜都會來我這青霜殿,寵愛倍至,吃的用的比皇后還有過之而不及。

一時間,我在後宮專寵的地位可謂是人能及。

這哪裏是好事,我幾乎覺得我的頭都已經快不在我的脖子上了。

後宮那麼多妃子,一名皇貴妃,兩名貴妃,七名嬪,兩名昭儀,一名婕妤,十二名貴人,下面還有更多什麼美人才人等等。

天天被這麼多人虎視眈眈着,要論打架她們沒一個打得過我。

可惜這後宮之中,又不是打架就可以解決的事啊。

直到太后都出面了,方用過晚膳,在百鳴殿的院落里擺了些點心和酒,一看就知道是個愛享受的人。

她一臉奈而為難:“離兒,哀家知道你疼醞溪。可是疼也不是這麼個疼法,你這樣,不是將醞溪到風口浪尖上去嗎?”

鳳離喝着茶,漠然而畏:“朝中那些蠢蠢欲動的勢力只剩下壁丞相一個未根除了,還有何懼?”

太后搖頭:“除官場有難之外,還有一群人,會比朝堂上那些老狐狸更危險。”

鳳離沒說話,他當然知道太后說的那些人是誰。

我也坐在一旁,等了良久,才緩緩笑道:“太后,皇上,臣妾明白這也是為臣妾好。正巧聽說這幾日蓉姐姐身子抱恙,皇上今晚就去看看她。”

太后一臉寬心:“還是醞溪你明白事理,離兒你瞧,醞溪都這麼說了,那……”

“兒臣眼裏已經容不下他人了。”鳳離淡淡打斷她。

我猛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依舊寵辱不驚地坐在那兒,一派雍容淡然,卻又比堅定:“醞溪哪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大方,我若是去了其他人那裏,她定會傷心的。”他抬起眼,那雙鳳眼美得讓人不敢直視,直直地盯着太后:“我想太后應該也明白,若是心愛的人去別的女人那裏過夜,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

一直等到鳳離將我帶離了百鳴殿,我還是愣愣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鳳離在攆上颳了刮我的鼻子:“怎麼?幹嘛一幅要哭出來的神情,朕還沒怪你方才說那話呢。什麼蓉姐姐最近身子抱恙,若我真去了,你才會不願意。”

我將頭埋進他的胸膛里,聲音悶悶的:“皇上,你這樣會讓醞溪變得越來越貪婪,貪婪到連一秒鐘都不願意把你讓給別人。”

鳳離摟緊我:“沒關係,朕容許你的貪婪。”

夏末的風絲絲微涼,沁人髮膚,涼爽清怡。蟬鳴聲時近時遠,星子那麼多,明月那麼亮,照的整個夏夜的天空都彷彿是亮的。

我倚在他胸前,只覺得連嘴邊涼涼的空氣都是甜的。

溫柔而綿長。

說到明月,再過不久也是中秋節了。

偏偏這一天和壁如鏡生辰剛好在一天,盛大空前的中秋宴會,還加了一個蓉貴妃壽辰的名號在裏頭。

我讓小林子挑了幾套好的翡翠玉飾送去,素衣為我梳妝準備今晚宴會的裝束。

白色的錦緞曳地長袍,珍珠瑪瑙綴滿了頭飾,鬢間的玉步搖隨着走路而前後搖擺。

胭脂掃玉頰,峨眉輕掃。

我看着鏡中的自己,哪還有半點當年沈醞溪灰頭土腦的樣子。

素衣和小林子在一旁由衷地讚歎着,就連鳳離見到我時都愣了三分神。

我得意一笑。

想當年驚鴻四大護法中,海色就是身為男子都比我驚艷三分,更別說美若謫仙的湖盈盈和靈動妖嬈的江尚香了。

終於等到我有朝一日出人頭地了。

哪知到了御花園裏落座,我才知道什麼叫做天外有天。

虧我還在房內沾沾自喜了那麼久,結果瞬間就被群芳淹沒了。

寧妃本來就長得極美,尖尖的下巴靈動的雙眼,依舊是一襲桃紅色刺鯉長衫,香肩半露,雲鬢高聳。

靜妃一襲溫婉的湖藍色長袍,平時總有半披下的發被她盡數盤起,結成奢華的綺羅髻,垂下幾點銀色的流蘇,若隱若現。

最美的卻是壁如鏡,她穿的是我初見她時那一身翡翠綠,卻在外頭罩了一層翡翠色的輕紗。寬袍雲袖,眉間一滴硃砂。上挑的杏仁眼微微彎起,薄唇殷紅,眸間似乎有流光涌動。

清澈又明媚。

比當年的壁如素美上好幾分。

比在場任何人都要美上好幾分,就像亭亭玉立一株水仙花。

美就美在那一抹冰靈。

芙蓉貌澤,透骨生香。

按妃級來坐,易青寧現在是寧皇貴妃,當然坐在皇上下方,依次排下來才是靜貴妃,蓉貴妃,然後再是我。

誰知阮太后不知出了什麼心思,對壁如鏡道:“蓉貴妃就坐在哀家身邊,今日也是你的生辰。”

壁如鏡施施然行了個禮,笑道:“謝太后。”

太後身邊自然就是鳳離身邊了,壁丞相在台下笑得幾乎合不攏嘴。我百聊賴擺弄着面前的酒杯,聽見側邊幾個太監小聲碎碎念念着。

“怎麼是蓉貴妃坐在皇上身邊?我還以為會是宜妃娘娘。”

“可不,這後宮本就說不准誰得寵。今朝是宜妃娘娘,也許明日就成了蓉貴妃也說不定。”

“是啊,蓉貴妃的父親還是當今丞相大人,宜妃娘娘卻是江湖來的女子……”

“噓!這種話你也敢說,如今誰得寵還看不出究竟。小心被青霜殿的人聽見了,割了你的舌頭!”

我們從小就被魍魎訓練過五感,我的嗅覺和聽覺是最好的。此刻不由有點鬱悶起這頂好的聽覺來了。

那幾個小太監也只是隨口碎碎罷了,雖聽得我心裏不痛快,但又不想藉此刁難他們。

我如今雖身為妃子,但畢竟不是這宮裏養出來的人,也很少分什麼尊貴卑微。

誰知阮太后突然沉了臉:“你們幾個說什麼呢?哪個殿的?居然敢在這裏對後宮之事大加諛辭!”

那幾個小太監連忙跪下,嚇得渾身都在顫抖着。

我一愣,這才想起阮太后她原也是江湖的人,還是踏雪教四大護法,內力武功肯定不會比弄邪遜色多少。

那幾個太監顫顫巍巍地不敢說話,後頭坐着的一個大概是嬪等級的女子道:“太后息怒,這幾個太監是臣妾宮裏的。”

太后不冷不熱一哼:“原來是玉嬪宮裏的人。你平時怎麼管教下人的?來人啊,給哀家把這幾個東西拖下去,一人掌嘴四十。”

玉嬪莫名其妙受了罵,覺得有些冤枉:“太後娘娘,臣妾實在不知這幾個下人說了何話?請太後娘娘息怒。”

阮太后只道:“你問他們自己罷!”

那幾個小太監才敢出聲,連忙三叩九拜承認禍狀,卻是對着我的:“奴才們該死,奴才們不該對宜妃娘娘口出猜測之詞,實乃大不敬,奴才們甘願受罰!”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自然就落在我的頭上。

我感受到那個玉嬪投來的像是夾帶恨意的一眼,立刻覺得莫名其妙。

我只是來安安生生吃個宴的,既沒招誰惹誰。

她肚中有怨氣,關我什麼事?

蓉貴妃笑着出來打圓場:“太後娘娘,皇上,今日是中秋佳節,也是臣妾的生辰。賞月飲酒才是正經,別為這些下人壞了心情。宜妃妹妹生性寬懷,定不會介意的。”

我對上她的眼,不知為何總讓我覺得渾身不舒服,扯着嘴角一笑:“蓉貴妃姐姐說的是。”

鬧出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風波后,宴會才正式開始。

胡姬舞娘在台上扭着腰肢,絲竹箜篌聲絡繹不絕。

我本就不愛看這些玩意,還不如讓我出去練練功來得實在。放眼望去,阮太后和寧妃,還有葵姬都是一幅懨懨的樣子。葵姬換了夜裏的裝束,華麗鋪張,冷傲絕倫的氣質壓倒性地在一堆嬪級妃子中脫穎而出。

壁如鏡倒是看得開心,不時掩嘴而笑,和鳳離二人不知在說些什麼。

再看台下的壁丞相笑得嘴都沒合過,我不知道這是鳳離當著他的面做樣子給他看,還是真的和壁如鏡聊得很歡快。

總之,本姑娘不開心。

還是很不開心。

開始說得倒好聽,什麼知道他是天下之主,身邊不可能只有一個女人的。我只要他就好,不在乎那麼多。

可真到了這個份上,心裏看着還是堵得慌。

其實對我來說,名利權勢都不重要。

有的時候,我還真寧可他當時沒有奪得皇位,依舊是那個輕佻放肆的睿王。

他可以陪我去江湖走走,我們一起浪跡江湖。

這是多麼美好的未來。

沒有皇位,沒有後宮,沒有勾心鬥角,沒有權勢相爭。

這些都與我們關。

天地浩大,只剩下我們二人。

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就像冥魁說的,他是一個好皇帝。

他甚至會是一個最好的皇帝。

所以他不可能是一個最好的丈夫。

果然蓉妃藉著今日壽辰的名,表露出了想讓鳳離過去的意思。壁丞相就在下頭虎視眈眈着,阮太后沒辦法,只能順水舟說道:“正好今兒個我賞給了蓉貴妃幾盆西域竹蘭,皇上也去瞧瞧罷。”

鳳離騎虎難下,笑答道:“是,母后。”

他的目光遠遠投過來,我勉強一笑,就側了眸避開。

宴會散了,我早早就回了青霜殿。

殿內候好的燈火通明,我卻覺得乏得很,讓素衣伺候着洗漱乾淨,就摒退了眾人打算睡下。

剛吹了燈,身邊立刻傳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

我立刻意識到是因為房內有人,剛打算回頭,就聽見身後傳來幽幽的男聲——

“醞兒,看來你在這後宮也並不如三哥想像中的風光嘛。”

這個聲音。

我睜大眼,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三皇子!

月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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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情王爺殺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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