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篇三
回了房,房內一片黑漆漆的沒有點燈。我皺眉,剛想回身叫若夢或遲杏來,就感覺到身後有氣息,眼角瞥見一個窈窕的身影半倚在我床上,細細打量着我。
我一頓,有些惶恐地看着隱在黑暗裏的人,袖裏劍滑到手邊,卻不自覺咽了口口水。沒辦法,我雖然本職是個殺手,但這人虧心事做多了,難免會怕半夜裏鬼來敲門。
誰知那“鬼”見我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突然發出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來,道:“怎麼?連我都不認識了?”
這聲音…
“東方藤蘿?”這種愛神出鬼沒的出現方式,還有這如二八少女一般卻令人端發冷的輕笑:“你大老遠的跑來做什麼?”
還特地來嚇我!
誰知床上少女辜道:“來看看你嘛,怎麼凶的這樣對人家…”
這辜的語氣實在像極了鳳離,我扯了扯嘴角,沒好氣:“收起你那幅少女的語調,誰不知你容顏不變。一個二十多歲近三十的殘花落葉,居然還用這種語調跟人說話。”
“你說誰殘花落葉?!”我彷彿都能聽見床上女子磨着銀牙的聲音,連忙換了一個話題問:“怎麼?你們東方一族是不是要滅了,怎麼你個族長落得這麼清閑。還能來長安看我?”
女子輕哼一聲,道:“還不是你,信上寫的那麼慘,讓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了呢。馬不停蹄就北上來看你了。”
我奈一笑,當時也是逼不得已沒有辦法。眼前這個女子就是南疆東方一族的族長,外貌聲音永遠保持着二八年華的模樣不變,實際上已經到了人老珠黃近三十的年紀了。
南疆的巫蠱還真是所不能。
東方藤蘿從床上跳下來,若有所思望着我:“醞溪啊,你這一門心思都投到哪裏去了。這敏銳大不如從前了。”
“哪有?!”我最怒別人說我敏銳或武功下降了,瞪着她:“這麼多年沒見你了,沒認出來自然也是常理。”
“不是她!”突然從房檐上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隨後一抹矯捷的身影從上至下跳至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肩:“醞溪啊醞溪,你瞧瞧看,不就是讓你來這睿王府幾日,你就大不如前了。就連我蟄伏在上頭那麼久都沒有發覺。”女子聽起來心情大好:“還是說我的輕功已經出神入化到一定境界了,就連驚鴻頭號殺手都沒有發覺。”
我轉過身去瞧身後那人,嘴硬地給自己找着借口:“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一個神偷最拿手的就是輕功和隱藏氣息了。若是這麼輕易就給我發覺了,那你以後就不用在驚鴻待下去了。”
來人正是驚鴻四大護法中的“江”——神偷江尚香。
江尚香吐了吐舌頭,在一旁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坐下,抬頭望我:“魍魎下令,讓你摸清楚十四寵姬的來龍去脈。”
我不悅地卸着責任:“這種事應該交由海色去做,關我什麼事?”
“就是因為連海色都查不到。”江尚香收了收神色:“她們的來歷太過神秘,各個身手不凡。過去都被抹得一乾二淨,海色一連查了半月,竟連一點頭緒都沒有。魍魎覺得可疑,特來讓我告訴你一聲,留意一下十四寵姬。”
說到這裏,我也想到了一件事:“從前驚鴻接過鳳離的任務么?”
“沒有。”
那就奇怪了,照理說驚鴻的事一向低調神秘,極少有拿到枱面上來說過事。別說驚鴻從未接過他的任務了,饒是那些總是一擲千金有求於驚鴻的人都不一定知曉鳳離所知曉的那麼多。我暗暗思付着,這樣看來,他一定是安插了線人在驚鴻里。怕魍魎也察覺到什麼了,叫我先從十四寵姬下手。
我將這幾日見過的十四寵姬都細細數了一遍,若夢和遲杏倒不可能,其餘的幾個我見過的也沒有什麼不妥。獨獨只有那一個,我眼底精光一閃,來睿王府第一日用晚膳的那個時候,我見着的那個白衣少女,說不出來哪裏奇怪,就是覺得在哪裏見過,好生眼熟。
問題大有可能出在這個女子身上。
隔日東方藤蘿走的時候留下了一瓶玉釀蠱,據說只要將它放在茶酒里讓人喝下去,那人醉時說的話必定是真切疑。
我撐在桌子上打量着這個白玉的瓷瓶,雖說這南疆的蠱是出神入化,但也不至於神到這個地步。但轉念一想東方藤蘿居然能永遠保持二八年華的模樣不老,這蠱術必定大有文章。
要不要給鳳離試上一試呢。
正想着,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那人卻未等我回復就逕自打開了門,一派悠然作風到我眼前坐下,眼角眉梢儘是風情。
他見我將白玉瓶收進袖裏,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我半挑了眉望他:“沒什麼,我的玉肌粉,增白肌膚用的。”
看這人討厭得厲害,乾脆就給他用一用,指不定能從這位老謀深算的睿王爺口中挖出什麼我想知道的信息來。
做我們殺手這一行的,別的功夫可以不行,但下毒的功夫可萬萬不能不到位。饒是他一直握着手中的杯子未曾放下過,我亦能令他法察覺地將蠱下在他的酒杯里。
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誰料他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狐疑地望着我:“你怎麼這麼好心想要請我來喝酒了?”
我頭都未抬:“不喝你就可以走了,還怕我害你不成。”
他又慢慢給自己倒上一杯酒,細細飲了,又道:“那你給我下藥做什麼?”
我嚇一大跳,猛地抬頭,卻見他眼底清澈如洗,先前總是氳繞在眼底的迷霧都彷彿散開。我小心翼翼地瞧着他,莫不是那蠱已經發作了罷,讓他這麼輕易就將心裏所想說出了口。於是試探地問着:“那你幹嘛還要來赴約?”
“來瞧你玩些什麼花樣。”眼前人老實地答道。
果然,我心底竊笑,這蠱發作得還真是快,恐怕散得也快,我得趕快抓緊機會好好將要問的問出來:“你在驚鴻安插了哪些人?”
鳳離頓了頓,卻晃悠悠抬起眸來一臉辜道:“我沒有啊。”
最恨他這樣的神情!
我咬牙,恨恨地盯着他,這樣還不老實:“那你捉我來做什麼?”
“因為你長得很像鏡姑姑啊。”他突然咧着嘴笑了,那樣一張美艷不可方物的臉,撤下了平日輕佻神色,徒留一絲迷茫:“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就忘不掉了…你長得實在和鏡姑姑…太像了,所以我…我就用她來威脅魍魎,若是不把你派過來,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驚鴻里的內部消息公諸於世!”
心裏不知是有什麼飛快地劃了過去,竟讓我覺得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我長得像他那個什麼鏡姑姑?鏡姑姑又是誰?海色給我的消息里並沒有提到過這個人。我說不出心裏是失望還是怒氣,拉回了心智乘勝追擊又道:“那個她是誰?”
“唔…”誰知眼前男子突然不老實起來,整個人湊上前,親昵地在我臉頰邊蹭了蹭,露出一個笑容來。我心裏一驚,連忙想避開,卻已經來不及了,那人溫熱的唇迅速覆了上來,伸出舌來輕輕舔着我的唇,還恬不知恥地道:“乖,把嘴張開。”我動都不敢動,一顆心撲通撲通彷彿都要跳出胸口來。
從小魍魎就教我輕功教我下毒,甚至是殺人。
可是他卻從未教過我情愛之事。
我心裏極駭,伸手使勁一,兩人便分開來。他跌到椅子底下去,嘴角苦笑着勾起來,喃喃着:“我還是第一次被人給下床啊…”說罷,又極快地纏了上來。我剛動身要跑,就被他從後頭緊緊錮在懷裏,我伸手他,他便退後一步,手卻不離我,兩個人便雙雙跌落在床上。他低下頭來慢慢啃噬着我的唇,一下一下忽輕忽重。趁着我失神的時候,靈巧的舌還不老實地撬開唇瓣探了進來。我只覺得整個腦袋轟的一下一片空白,只懂得被他溫熱的舌帶動着在口中肆動。
他掠取得瘋狂,我漸漸失了神智,只能有氣力地倒在他懷裏。
不知過了多久,唇瓣緩緩分開,此起彼伏的喘息聲令人臉紅心跳。他卻突然安靜下來,只是牢牢地將我摟在他懷裏,我神思恍惚地閉着眼,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徘徊:“那個時候母妃剛被廢,被囚禁在梨香園裏。父皇甚至不願意來多看我一眼…整個黎弘殿一片冷清,就連宮女太監都不願意在這裏多做停留…我每日每夜都在盼着,可除了一殿陰森森的風以外,沒有任何東西陪着我…”
“那日並不是那賊人將我擄了出去,是我自願跟她走的。這個皇宮裏根本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所有的人都可恨,不管是母妃還是父皇,又或者是那些所謂的皇兄皇弟們,所有的人都是一樣。”
他不自覺收攏了手臂,將我摟得生疼,我疼得微微有些醒神,靜靜地聽着:“可是後來鏡姑姑也死了,就被打死在我眼前,被父皇派來的數大內高手們。那個時候我就很不明白,他明明對我毫不關心,甚至根本不想看見我,為何我被擄走,他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反應。後來再長大了一些我才明白,原來是因為皇家的面子,我好歹也是他的皇子,若是就這麼不明不白被刺客擄走了,讓整個皇家的顏面往哪擱。呵…居然就是因為這個理由,他將唯一對我好的鏡姑姑打死了…就這樣被打死在我面前,打得血肉模糊,我都要認不出她來了…她那麼漂亮,那麼愛美,最後竟然因為我而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那個時候我就決定了,以後一定要把自己磨練到百毒不侵。只有足夠強大,才能在這個皇室站住腳,才能守護住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
他將頭深深埋進我的脖頸里,我感覺到點點的濕潤順着我的脊骨流進背里,有些微微的涼。我張了張嘴,喉頭裏卻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卡住了,說不出話來。
他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被下了蠱神志不清了,才能夠放任自己摘掉平日絕不離面的睿王面具,露出心裏最脆弱的一面。
身後的人逐漸安靜下來,我慢慢轉回身去,看眼前人跟孩子一樣不安地緊皺着眉頭,均勻的呼吸聲綿長,蝶翼一般的眼睫還在微微顫抖着。我着了魔一般輕輕伸出手去,給他撫平了眉間,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是惆悵得厲害,像是整顆心都要被狠狠壓進水中,呼不出半口氣,堵得令人不自覺想要流淚。
沒想到我沈醞溪,居然也會為他人的遭遇而感到悲哀心傷。這世上人活着大多都身不由己,他並不是最凄慘的,卻令我覺得端心酸。
外風低低吹着,嗚咽得好像誰輕聲嘆了一口氣,被隱沒在茫茫夜色中。
作者有話要說:sp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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