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無是處
落座之後,龍緋雲發現眾人的眼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手腳都不知放哪是好,僵硬地坐在玫瑰凳上,唇邊硬生生擠出難看的笑容。
杏紅色的長裙不甚合身,亦無取巧的地方。
乾瘦的小臉配上頭上明晃晃的大金簪子,真是不搭調到了極點。
幾個官夫人都連連搖頭,嘴上不說,心裏皆是無比的失望……
一點都不像當年的金龍女將軍,十三年的錯失,她的女兒徹底成了一塊朽木。
或許太師王夫人對當年的金龍女將太過崇拜,見了龍緋雲之後,還有那麼一絲的不死心,“丫頭你可會些什麼?可念過書識過字沒有?”
龍緋雲不敢去看王夫人那雙殷切的眼睛,那雙湛亮的眸子像是透過她在看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我識得一些草藥,以前會幫娘親耕地……”看着王夫人越來越灰敗失望的臉色,龍緋雲囁嚅道:“我以前家裏很窮,沒有錢供我念書識字。”
叱吒風雲,金龍女將的女兒,龍家的嫡出大小姐,竟是個大字不識的廢物。
王夫人再也聽不下去,坐不下去,她猛然站起了身子,對祁二夫人道:“多謝夫人今日的殷切款待,我忽然記起家中還有一些要緊的事情,就先告辭了,等他日再來拜訪。”
二夫人起身,故作挽留,“有甚要緊的事情?難得來龍家一趟,王夫人不如再多坐一會再走。還有幾樣糕點還沒來得及端上呢!金嬤嬤還不趕緊再去催一催。”
“當真是極其重要的事情!”王夫人性子直率,說一不二。她實在看不下去,當年的人中龍鳳,十三年前死後,女兒竟成了鄉野間養大的廢人。
不顧二夫人的再三挽留,王夫人直接轉去了屏風的那一面,將自己的夫君叫了出來。
談笑風生的男人們被闖入的王夫人打斷,龍英華望着眼眶微紅的王夫人,問道:“夫人出了何事?可是我們招呼不周?”
太師也起了身,詢問安撫自己的妻室。
王夫人抬頭盯着龍英華道:“玄瑛身死不過十三年,她的女兒卻成了這樣,龍家家主你可有一絲愧疚,你對得起玄瑛嗎?你再怎麼寵愛祁夫人,寵愛龍香君,她們不過一個是妾室,一個是庶女。堂堂的龍家嫡女,大字不識,傳出去丟的是誰的臉?”
王夫人還沒有說完,就被自己的夫君捂住了嘴巴,“這是人家的家事,哪容得你在這指手畫腳!”
王夫人掙脫開他的手,眸子冷冷地瞪着他,“不容我說,我們就走!我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內子口無遮攔,還望龍家家主海涵,家中還有要事,我們就先告辭了!”說罷,太師便扯着自己的夫人出了幔帳。
龍英華臉色鐵青,手中的茶盞波紋迭起。
雖有一道屏風隔着,卻擋不住方才王夫人說得那些話。
二夫人臉上的假笑再也維持不下去,捏着綉帕,嚶嚶凄婉地哭了起來。
幾個官夫人安慰了幾句,便也匆匆離開。同樣請來的幾位朝中權貴也找了不同的理由,告辭而去。
幔帳之中安靜下來,只有二夫人不甚凄楚的哭聲。
龍香君摟着自己母親的肩膀,不停安慰。
龍璧茵手足無措,沒想到一場宴會會如此收場。她想上前安慰二夫人,卻又不知如何安慰。
自己到底不是她親生的女兒,一些話不好說。
只有龍璧月悠然地喝着茶,一幅看好戲的模樣,她斜睨了一眼發懵的龍緋雲,暗自發笑,這個沒見識的鄉下野種,怕是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何會變成這樣。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自己!要不是她一無是處,愚蠢無用,也不會有人看不下去,要替她出頭討個公道。
公道,哪有什麼公道?一切都已經註定好了,龍緋雲被村野賤民養了十三年,已然成了一個可笑的廢物。
十三年前是這樣,十三年後還會是這樣,什麼都不會改變。
龍緋雲就不該回到龍家,佔了她配不上的嫡女之位。或許十三年前,她就該隨着大夫人一起死了,就不會有今天這樣的局面。
龍英華十指握拳,從屏風那邊轉了過來。
劍眉緊蹙,凌厲的雙眼寒波粼粼,似在忍着勃然怒氣。
龍璧月輕笑着朝凳子上僵硬呆坐的龍緋雲投去憐憫的一眼,父親這麼多年都沒這樣動怒過,她這個鄉下回來的姐姐真是好本事,一頓打,一頓罰怕是躲不過了!
“祁心不要再哭了,你為龍家操勞這麼多年,我對你和香君的寵愛,都是你們應得的!今日的事情,讓你和香君受了委屈。”龍英華說著,冷厲的面容上透出一絲柔情。
“夫君!”二夫人從掌間抬起嬌容,委屈楚楚地喚了一聲。
龍香君扶起自己的母親,為她擦了淚之後,龍英華闊步走到了龍緋雲的面前。
身為四方諸侯,龍家的家主,龍英華的身上有股叫人不敢直視的殺伐威嚴之氣。
“你好大的本事,剛回龍家三天就會挑撥人為你出頭,還連累了你爹娘被人恥笑!我倒要看看你那卑賤的養父母到底教會了你什麼!說謊還是裝可憐?你大字不識,怪得了誰!這樣的罪責,難道還要推到你二娘,妹妹的身上?”
“爹……”她剛喚了他一聲,就被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斷了。
四洲人皆習武,龍英華的武功更不在話下。
這一下用上了三分的力道,龍緋雲被打得跌出老遠,半張臉高高腫起,眼睛都模糊了起來。
就在她起身的瞬間,漆黑的瞳孔再次泛起了詭異的赤紅色。
被打亂的長發遮住了半張臉,她抬手輕輕擦去嘴邊的血跡,望着幔帳中所有的人,露出妖異冰冷的笑意。
“為夫不仁,為母狡詐,姐妹狠毒……竹丫,這些人都不配做你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