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跪!
“你說得不錯,我確實不是聖人。”龍緋雲極淡,不在意地笑了笑。名聲於她如浮雲,只要能活着,聖人、小人又有何區別?
“龍緋雲你還真不要臉!”龍香君得意譏諷的笑聲在月夜下迴響,“你們聽見了沒有,你們拚死保護的人,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罷了。何不歸入我的麾下,你們跟着她只有一死,跟着我,我卻能讓你們榮華富貴!”
龍香君將目光落在了龍潯身上,她知道這個男人特別,而且強大。哪怕帶着白玉面具,也能感受到他的出塵風姿。謫仙一般的人物,如果能留在她的身邊伺候,她還怕得不到想要的一切?
但沒有一個人出現遲疑猶豫的神色,對龍香君蠱惑人心的話充耳不聞。
龍香君臉上慢慢浮現出怒氣,想要將這些不聽勸的人斬草除根,就聽見龍緋雲淡淡開口:“你讓所有的鬼軍停手,我讓你得償所願。”
“龍緋雲你終於服軟了?看清現實了?”龍香君滿意地勾起臉上的梨渦,抬起了手讓所有的鬼軍停下了進攻,“有了鬼軍之後,你再也不會是我的對手!我要你先跪在我的腳下,我再慢慢的一樣一樣地討回來。”
她所有遭遇的不幸都是因為龍緋雲這賤人,她瘸了的腿,不能懷孕的身子,抓花的臉,被打碎的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這個剋星所致。
她遭遇過的一切,都要從龍緋雲的身上加倍地討回來。就先活生生敲斷她的雙腿,再讓人破開她的肚子,然後剝下她的麵皮,一顆顆拔下她的牙……
不夠的,她還要讓龍緋雲活着,看着她帶領鬼軍與鳳卿成婚,成為四洲裏面最榮華尊貴的女人!
所有的鬼軍讓開了一條道,等着龍緋雲過來跪在她的面前。
雲安已經受了傷,他抬起一隻手固執又堅定地擋在龍緋雲的面前,“我還沒死,我可以為你再戰。如果你真的要去,就讓我代替你跪在她的面前,隨她折磨踐踏,用我的命換你的命!”
龍緋雲心頭一暖,她相信眼前的人一定是與她相識的故人。
她按住雲安的手臂,讓它落下:“再戰下去只有死,而她要報復的人是我,你沒有辦法代替我。”
她相信積怨已久的龍香君會有一千種辦法讓她痛不欲生。
“可是……”雲安用清澈痛苦的瞳深深地絞着她的身影,她是長在自己心口上的一樹梨花。他願意用靈魂滋養,看她恣意狂傲,風華萬千的模樣。
她落下懸崖的場景,他尚不能忘。為了她,他寧可丟棄容貌,易筋伐髓,永活黑暗,也要變得強大,只為了能再次回到她的身邊。
老天爺到底為何要如此殘忍!讓她與自己相遇,卻又要讓她從自己的眼中,生命中消失!
如果他心頭繁茂的梨花凋零了,再也不會盛放,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雲安轉過身,隔着黑紗,目光死死地盯着龍香君。他恨死了龍家人,更恨死了龍香君!如果龍緋雲有任何的三長兩短,他雲安願意用生命起誓,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擰下龍香君的頭顱!
龍潯走到她的身邊,一雙眼瞳幾乎已全被猩紅吞噬,宛若死亡之澤,深邃詭靜。
詭異的紅,如同妖月,讓任何人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龍潯你的眼睛……”龍緋雲無措呢喃,她感受到如雪華衫下流瀉出的霸道邪氣,這不是小龍男平時該有的氣息。
這是修羅才有的殘忍血腥氣息。
他忽然俯下身子,沒有任何徵兆,極快地封住了她的唇。
碰着她柔軟唇瓣的薄唇殘酷輕語:“不想讓這變成人間煉獄,你必須給我活着回來!”
雲安撇過了臉,心中泛起難言的鈍痛。
龍緋雲身子僵硬,等他濃郁的芝蘭香氣從鼻尖掠過,才恢復了神智。她握緊了手心裏貼着的短刀,看了所有人一眼,輕聲道:“我不會死,也不會讓你們死!”
看見他們親吻的畫面,白色的錦衣像是月華般傾瀉而下,龍香君咬了咬嘴唇,嫉妒又厭恨。
這樣的女人,哪裏配得到這麼多男人的青睞!
“龍緋雲你這賤人,還磨磨蹭蹭地做什麼!你要是再慢一點,我就讓他們所有人立即死在你的眼前!”要不是她腿腳不便,她恨不能親手將龍緋雲押來跪在她的面前。
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龍緋雲不緊不慢地走到了龍香君的面前。每一步從容而平靜。
龍香君望着她的到來,心中泛起從未有過的激動,渾身都在微微顫慄。她終於可以毀掉宿命中的剋星了!
當龍緋雲走到她面前,與她相對的時候。
龍香君凝視着她粼粼莫測的赤瞳,得意陰毒地牽了牽嘴角,厲喝道:“跪下!”
龍緋雲沒有任何猶豫,當真跪在了她的面前。
雲安的手猛然蜷縮捏緊,再也松不開。他忍了又忍,嘗到了嘴裏的血腥味。才沒有衝上前,將龍香君碎屍萬段。
身邊白衣勝雪的龍穀穀主,血紅的瞳中劃過一絲波瀾,很快又恢復了難測的平靜。身上的氣息,亦仙亦魔,倒比周圍的鬼軍更加可怕。
雲安確信,此刻的自己絕不再是龍穀穀主的對手。這個男人像是徹底魔化了。
龍香君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她恨了這個賤人這麼久,終於得償所願!她從嘴裏發出一陣古怪的笑聲……
眼中入骨的恨意夾雜着喜悅,兩種感情翻滾,幾乎要將她跳躍的心臟撕裂。
手筋盡斷,已經萎縮的手勾住龍緋雲的頭髮,硬生生將她拽起,逼她仰望着自己。
但預想中的求饒畏懼並沒有出現。龍緋雲抬起的臉上依舊是波瀾不驚,極淺極淡的笑意,這樣的傲骨,竟沒有人能折碎。她忍着頭髮被拉扯的痛楚,望着已經瘋魔般的龍香君,一字一句道:“二妹,你聽過一句詩嗎?‘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龍香君冷幽幽,殘忍地笑着:“二妹?我說過我們是敵人,不能共存的敵人!這世界上只要一個龍香君就已足夠,你是多餘的!”
“你說得不錯,我們之中只有一個能活下來。畢竟曹植作詩也難逃一死,慾望權勢的誘惑,總能凌駕於血脈親情之上。人不過也只是受慾望支配的高等動物而已。”
龍香君沒想到她會贊同自己的話,殘忍的笑意越發深刻:“既然龍緋雲你也這麼覺得,那就乖乖地受死吧!”
卻沒想到,龍緋雲陡然站起身子,手中的刀光顯露,映着妖月如血的鮮紅。
這一幕發生得太快,快得龍香君都沒用機會拿出聖龍令召喚鬼軍。
但有人爬起了,憑着生前的執念,用纏滿腐朽布帶的手想要擋住龍緋雲的動作。
被割斷的經脈沒有完全癒合,他這一抓,沒有抓住龍緋雲受傷的肩膀,而是扯碎了她被血染透的後背衣裳。
所有的鬼軍彷彿受到感召一般,在無人號令的情況下看向了龍緋雲的後背。
後背之上,血繪的聖龍翱翔九天,傾勢天下。而肩頭那一顆丹砂如碧的胎記,正是聖龍點睛的眸。
一日長風起,血染舊山河。聖龍現塵世,扶搖直上九天碧。
握着她染血衣衫的鬼軍首領,幽藍的眸凝望着她背後的金龍圖騰,眸光顫動,所有塵封零碎的記憶紛至沓來。
“羯,你不在是山脈外被異族拋棄的孤狼,你將成為四洲的猛虎。”他被族人拋棄,在女將率兵攻打異族之時,在戰場上撿到了才有十歲的他。
女將教他四洲的語言,文字,將他帶着身邊,如同自己的徒弟,孩子。
“這是我讓人為你打造的紅纓槍,等你學會了槍法,再沒有敢欺負你,看不起你!尊嚴不是別人給你的,羯,所有的一切都要你自己去爭取。”
女將教他槍法,一招一式,槍尖凝光,氣勢如龍。
邊塞大漠中斜陽如丹,槍尖掃過,捲起漫天黃沙,浩如長煙。而她就在火紅的夕陽下,漫天散落的黃沙中,如一朵只在大漠綻放的荊棘之花。
他再長大一些,終於能使出相同的槍法。女將麾下的人都喚他小將軍,他儼然成了女將身邊的左膀右臂,隨她一起出生入死,征戰沙場。
十五歲的少年,紅纓翻動,能在大漠中開出江南最鮮艷的花。
他駕着馬跟在女將的身邊,目光永遠只追隨在她一人的身上,她不止是他的恩人,他的師傅,他的將軍,更是他命中傾吐芳香的荊棘花。
沙場征戰歸,歸則同馬飲酒醉。那是他最快意恩仇,縱馬游韁的年華,哪怕嗜刀舔血,朝不保夕。
他十五之年,她已二十。異族聞她威名聞風喪膽,再不敢來邊疆挑釁。
皇帝令她回皇城,加官進爵,賜“金龍”威號。
可她回雍州之後再也沒有回來過,她愛上了別人,選擇留在了江南雨都的雍州。
她寫信給他,“羯,今年春,我要出嫁了,你要不要來看看雍州的繁華煙雨?”
他去了,不是看籠罩都城的春煙雨霧,而是去看她出嫁的模樣。那是他第一次看見皇都的巍峨繁華,可繁華卻不及她擊退萬軍的風華一笑。
他終於看清,女將想守住的天下榮華到底是何等模樣。百姓安康,萬家燈火,就是她想要的……
在她出嫁的前一夜,他練了一夜的槍。槍出如龍,凌銳生風,打碎了滿樹的春花繁葉。
你看滿枝的荒涼,我停住了春光,是否也能留住你出嫁的腳步?
女將還是嫁了,他回了邊塞,日夜對着荒蕪的沙漠,再也不想去看江南滿樹盛放的春花。
他要一生守在這裏,守住她想要的安平樂事,守住她相夫教子的幸福安寧。
可在她出事之前,他收到了從雍州快馬捎來的信箋,“羯,我的女兒身負金龍,她已被朝廷星相術士看出是破軍星降世。朝廷不會放過我的孩子,也不會放過我。我躲不過朝廷的兔死狗烹的刀,只求你救下我的孩子,護佑她長大成人。”
信箋從他手指滑落,他不知為何,滿臉都是淚。
女將於他,平生第一次用了“求”字。他的女將何等驕傲耀眼,怎會被朝廷走狗逼到這樣的地步!
他率領所有將士,已有謀反之心,沒能從浩瀚大漠趕到江南雨都,她的噩耗就已經傳來了。小小姐下落不明,他一直藏在心底,柔軟呵護的荊棘花凋零了。
只是五年的光景,她的幸福不過五年,就被朝廷毀了。
在龍谷中他求得了黃泉蠱,率全軍飲下。停住了時光,葬下了滿腔恨意,只等着有朝一日醒來,為她復仇!
我不求在黃泉路上與你相遇,不求在奈何橋之上,飲孟婆湯前最後留戀一眼你微笑耀眼的模樣。
我只想守着這個塵世,生生世世,不得解脫。毀了它,再建造它。
血刃當年的朝廷皇室,再為你建造一個太平盛世。守護你一世又一世地輪迴……
我的荊棘之花,你看,我為你守住了疆土,守住了繁華。直到我腐朽,靈魂消散,再也回憶不清你微笑時的容光。
聖龍令能喚醒鬼軍,但真正能讓鬼軍臣服聽命之人,乃是身負金龍者。這便是宿命,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