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桃之夭夭
輕初雲有些不安的看着莫流暄,聽夜天麟的口氣怕是容不得他拒絕了。只見莫流暄悠然地放下酒杯緩緩起身走到中間跪下,不緊不慢的說道:“臣謝皇上厚愛,只是這婚事臣萬不敢受,還望皇上能收回成命。”
原本對這門婚事曲意逢迎交口稱讚的大臣們聞言紛紛愣在當場,眾大臣各懷心思的看着夜天麟與莫流暄。
輕初雲也是一驚,下意識的看了看坐在皇後下首的雲蕊公主,只見她正怔怔的看着莫流暄,眼裏寫滿了失望和不甘。
夜天麟面色一沉,道:“朕將最心愛的公主賜婚予你你竟然不答應,莫不是覺得朕的公主配不上你?”說話間,一股強大的壓力漸漸在席間溢開。
莫流暄筆直的跪在地上凜然地直視着夜天麟,不卑不亢的說道:“請皇上息怒,公主殿下蕙質蘭心,若能娶得公主殿下為妻定是臣之大幸,只是臣的一世情深早已許了他人,所以萬不敢辜負了公主的韶華。”
“一世情深?”夜天麟聞言微斂着雙眼,尋味的看着莫流暄,想起那日立妃之事夜天麟心中已有幾分瞭然,他瞥了眼顧紹賢對莫流暄說道:“你所說的他人指的可是顧卿的兒女?想不到流暄倒是個長情之人,只是你當知曉你與她這一世是不可能了。既知緣淺,何苦情深?”
既知緣淺,何苦情深?莫流暄淡淡的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看上去卻有幾分苦澀,他堅定的看向夜天麟,“臣心意已決!”
“你……”夜天麟嗔怒的直視莫流暄眼睛,迫人的氣勢鋪天蓋地而來,若是換作他人怕是早已不知所措,只是莫流暄卻是無畏的迎着他的目光,眼中是毫不退讓的決絕。席上之人皆是膽顫心驚,生怕一個不小心便會殃及自身。
輕初雲一瞬不瞬地看着莫流暄,想不到他對顧婉瑩的感情如此之深,即便明知不可能他也要守住對她的承諾,輕初雲心中泛起一陣莫名的酸楚,藏在袖袍中的手漸漸收緊,指甲陷進肉里也渾然不知。
良久夜天麟收回了目光,方才那迫人的氣勢霎時間消失無終,莫流暄終於逼得他讓步了,他無奈的看了看雲蕊,轉而嘆道:“想不到流暄平日裏雲淡風輕,骨子裏竟還有這股倔勁兒,倒是對了脾氣。君子重信,既然你心意已決朕也不強人所難,這次的功勞朕替你記着,他日你若回心轉意朕再賞你!”
“謝皇上!”莫流暄恭敬的說道。
皇后見狀立即傳了歌舞助興,席上又開始熱鬧起來,彷彿剛才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輕初雲和莫流暄回到相府時已臨近子時,席間莫流暄與夜天麟對峙的情景在她腦中久久不能散去,讓她心中憋悶得難受,於是下了馬車便快步向住的小院走去,甚至忘了要向莫流暄行禮。
穿過門口的幾棵梅樹輕初雲終於停住了腳步,她知道自己是在羨慕顧婉瑩,即便現在還下落不明卻仍有人惦念着她,不惜冒犯天顏也要堅守住對她的承諾。她長長地吐了口氣,舉頭望向那一輪滿月,兩行清淚順着眼角悄然滑落下來……
這一幕正好落到了莫流暄眼裏,在御花園他便覺得輕初雲臉色不太好,方才又見她匆匆離去,他擔心她身體不適卻又強忍着不說便悄悄跟了過來。他不知道她的眼淚究竟是為誰而流,但卻實實的落到了他的心上。
從一開始他便告訴自己不能對她動情卻總是忍不住被她的一舉一動吸引,他一直認定自己會孑然一身,卻不想世間卻有足以與他比肩之人,他努力壓抑着自己的感情卻不想越是找不到出口的感情會越是變得濃烈,直到那日他醒來無憂告訴他是她以身試毒救了他,那一刻他為感情築起的最後一道牆也決堤了……
明知她心裏的人不是自己他還是暗自將自己的一世情深許了她,他靜靜地站在門外,明明只有幾步之遙他卻覺得她離他好遠好遠……
輕初雲彷彿感覺到有人,她側頭向門外看去,什麼也沒有,不禁有些失落,她自嘲的笑笑向屋內走去。
莫流暄緩緩從樹蔭下走了出來,淡淡地注視着輕初雲的卧房,直到屋內的燈光熄滅方才離去。
午後,和煦的陽光傾瀉下來為左相府的花草增色不少,後花園中莫流暄凝神看着剛剛臨完的字帖,一旁的解無憂正悠然的與蕭彧品着新茶。
“雲兒!”突然他眼尖的發現了迴廊盡頭的輕初雲,欣然的招呼了她過來。
“相爺,”輕初雲向莫流暄襝衽一禮,看向解無憂:“不知無憂公子找我何事?”
解無憂瞥了眼莫流暄,“那個……也沒什麼事,只是覺得今日天氣甚好,就想叫雲兒一同過來晒晒太陽。”
“哦。”輕初雲漫不經心的應道,目光卻被桌上的字所吸引。
“雲兒對書法有興趣?”莫流暄淡淡地說道。
“相爺臨的可是《三希寶帖》中的《快雪時晴帖》?”
莫流暄一愣,“雲兒竟然使得此帖?”
輕初雲默默地點點頭,“此前無傷……太子殿下曾將其中之一的《伯遠帖》贈與了雲兒。”
突然解無憂欣喜的說道:“巧,真巧!相爺早已得到了這《快雪時晴帖》和《中秋帖》,尋了《伯遠帖》多時,原來竟在雲兒這裏!”
輕初雲無奈的笑笑,不無遺憾的說道:“可惜朧月樓突然被查封,未能來得及帶出……”
“這樣啊……”解無憂看了看莫流暄,狡黠地笑道:“或許相爺有辦法也不一定。對了雲兒,下月便是相爺的生辰,我和蕭彧正商量着今年要給相爺準備一份什麼樣的賀禮,想來想去也沒什麼合適的,今天這事可就交給你了。”
“什麼,我?”輕初雲瞥了眼莫流暄,不敢相信的看向解無憂。
解無憂理所當然的說道:“我和蕭彧最不擅長這事了,往年我們可是傷透了腦筋,還好今年你進府了,這不是你們女人最擅長的嘛。”
“誰說我擅長了?”輕初雲狠狠地瞪了解無憂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何況我所有的家當都隨着朧月樓一起被查封了,哪有銀子來買什麼賀禮啊!”
怎知解無憂竟是全不在乎,沖蕭彧使了個眼色無賴的笑道:“賀禮也不非得花銀子啊,雲兒也可以給相爺綉個荷包什麼的,總之心意到就行,對吧相爺。”
“你……”輕初雲一時語噎,她自幼便被阿爹便當男子養大,從未做過女紅又哪裏會綉荷包啊。
只見一直未說話的蕭彧隨即雙手抱拳,道:“此事就拜託雲兒了!”
“什麼,連蕭彧你也……”輕初雲見他們兩個是鐵了心要把此事退給自己,只得求救的看向一旁看熱鬧的莫流暄,“相爺,您倒是管管啊!”
只見莫流暄雙手隨意的抱在胸前,含笑的看着輕初雲道:“本相也很好奇雲兒會給本相準備一份什麼樣的賀禮。”
“相爺,您……”
“若是雲兒的賀禮能讓本相滿意本相就將這《快雪時晴帖》和《中秋帖》送給雲兒,還讓他們兩個親自去朧月樓為雲兒取回《伯遠帖》,如何?”
“此話當真?”
“本相從不食言,只是不知到時雲兒準備的賀禮能否讓本相滿意?”莫流暄看似漫不經心的說著。
輕初雲雖不情願,但莫流暄的話卻成功的激起了她那不服輸的性子,她決然的說道:“相爺放心,雲兒定會為相爺準備一份特別的賀禮,只是相爺到時可別心疼!雲兒這就去準備,失陪。”說著便轉身離去。
就在她轉身間莫流暄嘴角勾起一抹深遠的笑意,解無憂拿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悠然的說道:“相爺,您這激將法真是用得妙啊!”
莫流暄並未答話,看着輕初雲離去的身影,眼中不禁多了幾分期待。
自從答應為莫流暄準備賀禮輕初雲便總是心不在焉,雖說那日她在莫流暄面前放了豪言,可是幾天過去了她仍是毫無頭緒,莫流暄不缺珍饈,若要讓他滿意自然是要出其不意,可什麼樣的心思才能讓他意想不到呢?
她全副心思都放在了賀禮上,不知不覺竟走進了離莫流暄住處不遠的桃苑,此前聽淺夏提過桃苑乃是相府的禁地,理智告訴她應該趁人未發現之前離開,可她直覺這裏或許會藏着莫流暄的秘密。
她謹慎的向里走着,桃林深處傳來隱約的說話聲讓她立刻警覺起來,她屏住呼吸盡量放輕了腳步尋着聲音走去。
當她漸漸走近時那聲音卻消失了,她不甘的往裏走了些卻是什麼也沒有,剛才明明有聲音的,難道是自己太緊張聽錯了?
“雲兒在找什麼?”莫流暄淡然的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
輕初雲一驚,迅速回過身來,見只有莫流暄一人不禁向他身後望了望,“只有相爺一人嗎?”
莫流暄目光淡淡掃過輕初雲身後微微顫動的樹枝,不答反問道:“雲兒可有見到其他人?”
輕初雲莞爾一笑,她本來還覺得是自己的幻聽,可是莫流暄的出現反倒證實了她的猜測,剛才莫流暄定是在這裏與什麼人見面,只是此人武功極高,發現自己的闖入后便迅速離開了,她不動聲色的說道:“看來是我聽錯了!”
“雲兒怎麼會在這裏?”
“如果我說我只是不小心誤入了這裏相爺信嗎?”輕初雲認真的看向莫流暄。
莫流暄淺笑道:“只要是雲兒說的本相都信,雲兒既然進來了不妨隨本相在這園子裏逛逛。”說著也不等輕初雲回答便緩緩向前走去。
這片桃林很大,適時正逢桃花鼎盛,一陣微風拂過,樹上的花瓣翩然飄落下來,真是美不勝收。輕初雲心有所感,“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看來雲兒是想嫁人了。”莫流暄戲虐地說道。
輕初雲轉身正要反駁,只見一支桃枝出現在眼前,莫流暄笑道:“這根桃枝開得正盛,就送與雲兒吧!”
輕初雲一愣,桃枝在南朝乃是定情之物,莫流暄明知它的意義又為何還要送給自己呢?想起那日御花園莫流暄與夜天麟對峙的情景輕初雲心中莫名的煩躁,她迎着莫流暄的目光笑道:“桃枝乃定情信物,雲兒若是收下豈不壞了相爺對顧小姐的一世情深?”
“雲兒覺得本相說的是婉兒?”
輕初雲不解的看向莫流暄,顧婉瑩不是他的未婚妻嗎?當日他為她可是不惜與無傷相爭啊,“難道除了顧小姐相爺還有別人?”
莫流暄看着輕初雲無奈的笑道:“雲兒所言極是,婉兒……雲兒如此在意婉兒莫不是在吃醋?”
輕初雲一愣,吃醋?她怎麼會吃醋,“相爺多慮了,雲兒只是真心覺得相爺與顧小姐乃是一對璧人。”
“雲兒當真這麼覺得?”莫流暄的身音中藏着一絲失望,他不甘的問道:“若是本相願許雲兒一世情深,雲兒可願真心相待?”他一瞬不瞬的看着輕初雲,眼中隱隱有着一絲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