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心灰
說到“冤”這個字眼,但凡是國人,怕是頭一個都會想到竇娥。
然而此刻的蘇默覺得,跟自個兒比起來,竇娥姑娘絕對應該排在他之後才對。
竇娥的冤在先是被惡棍逼婚,進而遭到官府的酷刑,最終有了法場行刑,悲憤的發下三大願。殆其源頭,卻是因竇娥之色。
美色啊,自古以來因此招禍的不知凡幾。竇娥是因為這個原因,什麼妲己、褒姒、西施、玉環的都是這個原因。
可是自己呢?這又是為了什麼?
美色?
蘇默馬上否認。但是想想,立刻就又悲憤了。
可不就是美色惹的禍!只不過覬覦自己美色的不是流氓惡棍,不是帝王將相,而是眼前這個大胸美妞——韓杏兒!
若不是這死丫頭被自己美色所迷,神魂顛倒之下把自己供了出來,什麼甜家苦家的,又關自個兒毛事兒?
自個兒跟這韓妞兒是不是天生犯沖?回想一下,似乎打從認識這妞兒以後,就不怎麼順。
先是辛苦賺的第一筆錢財被硬生生分走一半,而且說好的屬於自己的那一半至今也沒收到;隨後被老爹追打,沒被打死,險險累死;
再後來呢?是了,自己被推倒了,逆推!
雖說那倆大寶貝蹭的挺舒服,可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太短暫了,都來不及回味就過去了。嗯,當時自己還跌的好疼來着。
再然後就是又被追,被韓妞兒他爹追,連累的老爹也一塊兒跑,好不狼狽。為這,飯碗都丟了,爺倆兒差點因此餓肚子。
總算是在家躲了幾天,覺得事兒過了,自己又搞了今天這大好的場面,還不等高興,猛不丁的就又來禍事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某個大戶少爺的情敵,還是必須死的那種。
“竇娥啊……..”越想越悲憤,蘇默無語向天,眼淚巴茬的喃喃低語。天上有什麼東西落下來?涼涼的,白花花的…….
“下雪了!下雪了!”蘇默舉手向天,乾嚎起來。老天有眼啊,這都應景的下雪了。這說明啥,說明自己冤啊,是真的冤啊!
蘇宏和韓妞兒被他猛不丁這一嗓子嚎嚇了一跳。
“下雪就下雪,這數九天的,下雪有什麼稀奇,你喊什麼!”老爹蘇宏顯然也是心中鬱郁,沒好氣的叱道。
蘇默砸吧砸吧嘴兒,回過神兒來。剛才想的太入戲了,直把自己做竇娥了,嗯,不對,應該叫蘇娥…….還是不對,好好的大男人,咋變成女人了?
蘇默嘆口氣,莫不是附身的這倒霉孩子天生命不好?要不怎麼自個兒就不得消停,總是麻煩纏身呢?這一出出的,都快讓自己成神經病了。
“竇娥是誰?”旁邊湊過來一個腦袋,聲音低低的問道。
“一個傳說中的美女。”蘇默信口答道。
“啊!你….你還有別的女人?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耳邊傳來一聲驚呼,扭頭看去,大胸妞兒雙眸含淚,面色凄然。那形象,完美的詮釋了一個遭到拋棄的良家,又好似被主人無情遺棄的貓兒…..
蘇默無可遏制的怒了。
這啥表情?啊,這是啥表情?好像老子真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兒似的。等等等等,不對,老子跟你有毛的關係啊?什麼叫我還有別的女人?又憑什麼不可以這樣?
“韓杏兒!”蘇默咬牙切齒。
“蘇叔叔………”韓杏兒轉頭不看他,卻眼淚汪汪的衝著蘇宏喊道。
美女就是美女,無論蘇默認為韓杏兒是如何的禍水,也得承認,這妞兒確實稱得上美女。
而被一個美女眼淚汪汪,可憐兮兮的對着的時候,大多數男人都會心存憐惜,正義的天平也會不知不覺的有所傾斜。
果然,蘇宏臉上顯出無奈,沒好氣的斜了蘇默一眼,口中叱道:“少掌柜正遭不幸,你還要招惹她作甚?恁的沒氣度。快走快走,且先回家說話。”說著,當先快步向前。
韓杏兒對蘇默揚揚下巴,輕哼一聲,這才緊走兩步跟上,慢言細語的和蘇宏低聲說著什麼。
蘇默一口氣噎住,這憋得。
妖精!這妖精是要成了氣候了!反了反了,這日子還要不要過了?老爹啊,我才是你兒子,親的那種!
蘇默咬牙瞪眼,運了半天氣,腹誹了半天,也沒見前面兩人哪個有半點懺悔的意思。最終只得悻悻吐出口氣,臊眉耷眼的跟上。
到了家門口,蘇宏當先推門而進。後面跟着的韓杏兒這會兒終於反應過來,臉上紅臊臊的,腳下挨挨擦擦的,半天挪不動一步。
冒冒然的一個人出來找男人,末了竟還來了那男人的家裏,自己這是犯了什麼糊塗了?咋就干出這種驚世駭俗的事兒來?要是老爹知曉,會不會被自己直接氣死?
而眼下,都到了這門口了,自己是進還是不進啊?進吧,實在是有違禮教,太也羞人了;不進吧,那可真真是失了禮數,蘇叔叔又會怎麼看待自己?
大胸妞兒心中糾結,正愁腸百轉着,身後腳步聲響,蘇默已是跟了上來。看到韓妞兒一臉躊躇的樣兒,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恍悟的神色。
也不進門,就在自個兒身前左右來回的踱着,兩眼不停的上下打量着,嘴裏還嘿嘿壞笑着。
韓杏兒又羞又惱又急,進退無據,六神無主,一張臉漲紅的似要滴出血來。眼淚便在眼眶裏打轉,卻終是使勁的瞪大眼睛,不肯讓那淚水掉下來,只把貝齒死死咬着嘴唇不言語。
要是眼光能殺人的話,蘇默估摸着自己這片刻間,就該是屍骨無存的下場了。
這妞兒好倔強的性子!蘇默暗暗贊道。只是瞅瞅四周,自個兒一個大男人家的,這般欺負一個弱女子,委實有些無趣。而且再逗下去,怕是這妞兒要把嘴唇咬爛了,心下着實有些不忍。
暗暗嘆口氣,想着自己終究是個善心的,也不再轉悠了,過去一把拉住大妞兒就往門裏走。一邊走着一邊惡狠狠的道:“臭丫頭,這會兒知道怕了?怕也無用,爺擒了你進去,十八般武藝給你消遣,才算出了心頭這口惡氣。”
口中絮絮叨叨的念着,兩人已是進了院裏。韓杏兒初被他拉住,先是一驚,跌跌撞撞的走了幾步方才省悟過來。再抬頭時,卻已是身在門裏,便想回頭也來不及了。
心下莫名的大鬆口氣之餘,耳邊又聽得蘇默念念有詞,明眸略一轉動,便已分明在心。
半推半拒之間,腳下隨着蘇默拉扯已是徑直進了屋,幾次偷偷瞟眼拽着自己的這個男人,便是一陣的心跳氣短,卻偏偏又有種說不出的甜意其中。腳下軟綿綿輕飄飄的,直如踏在雲里霧中,恍惚似不在人間。
即便是在白天,這逼仄的小茅屋裏還是顯得有些陰暗。早先進來的蘇宏此刻就坐在唯有的兩把椅子之一上,兩眼茫無焦距,直愣愣的瞪着前方,不知在想着什麼。對於進來的兒子和韓杏兒,半點反應都沒。
韓杏兒全沒發現異狀,一顆心還在半空裏飄着沒個着落。只是女孩子天生的敏感讓她一進屋,就將手從蘇默手中掙了出來。腦袋裏暈乎乎的,接下來要做什麼也完全沒有念頭。
不同於這傻妞兒,蘇默自然是一進屋就發現了老爹的狀態。微微蹙眉想了想,轉頭見那傻妞兒呆愣愣的也是兩眼茫然,不由的心中好笑。
再次伸手扯着這丫頭,讓她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了,也不去喚醒老爹,自顧轉身往灶里添了水生火,不一會兒,煙氣裊裊,小屋裏的冷氣漸漸退去。
桌子邊上的蘇宏直到此時才重重吐出一口長氣,目光轉動,先是看着坐在一邊的韓杏兒微微一愣,隨即醒悟過來。再轉頭便對上了兒子清澈的雙眸。
“少掌柜的。”瞪了兒子一眼,蘇宏轉過頭來,對着韓杏兒輕輕喚道。
韓杏兒身子一震,如同身上綁了彈簧,蹭的蹦了起來,兩手一陣亂搖,磕磕巴巴的道:“不不….蘇叔叔,你別…..別叫我少掌柜,就….就叫我杏兒好了。”
口中說著,又下意識的往蘇默那邊瞄了一眼,但瞬即便又垂下頭去,兩頰像蒙上了一塊紅布。
蘇宏愣了下,隨即面上浮上苦笑。輕輕搖搖頭,無聲的嘆了口氣,這才清清嗓子,含笑道:“好,便叫杏兒。呵呵,坐,坐下說話。”
韓杏兒眼底閃過一抹喜悅,乖巧的謝了,這才側着身子,重新在那椅子上坐下。只是死勁兒的揉搓着衣角的兩手,卻顯露出她內心的緊張。
蘇家門進了,蘇叔叔也肯喊自己名字了,這是不是代表蘇叔叔認可自己了?會不會是跟自己說親事的事兒?
哎呀,羞死個人!韓杏兒,你昏了頭了,好不知羞,怎麼可以想這個?便是要說婚姻之事,自然也該是蘇叔叔跟爹爹去說,怎麼會跟自己來說?
可是,可是若不是說這個,那蘇叔叔要自己坐,又要跟自己說什麼呢?莫不是,莫不是蘇叔叔不同意?
想到這兒,韓杏兒心中猛的一跳,方才的暗喜瞬間沒了蹤影。想到自己沒羞沒臊的冒然跑來找蘇默,又沒羞沒臊的跟着就這麼進了蘇家的門,這要是蘇叔叔說出個不字來,自己可真是沒臉活了。
又聯想到自家老爹說的田家事兒,不由的渾身冰冷。倘若這次被蘇家所拒,回去再落到田家手裏,別說活下去,只怕就是求死也難。這麼想到悲戚處,淚水便在眼眶裏打轉,低垂着頭,身子不由微微顫抖起來,卻只是拚命忍住,死命咬着下唇。
只是沒最終聽到明確的結果,總歸還是存了幾分僥倖。便豎起耳朵,強撐着靜聽最後的判決。
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是真的聽到最壞的結果,自己也不用回去了,索性就此尋個僻靜去處,了結了性命,總好過日後面對那悲慘的命運。
她這裏想的悲苦,只是等了半天,也不見蘇宏說話,心中愈發緊張起來。悄悄抬眼瞄去,卻見蘇宏輕蹙着眉頭,似乎對將要說的話極是為難。
她心中一慘,臉上漸漸的蒼白了起來。罷了罷了,總歸是自己命苦,又何必累的人家這般為難?
想到這兒,韓杏兒猛然抬起頭來,胡亂抹了兩把眼睛,站起身強笑道:“蘇叔叔,侄女兒今日來,就是報個信兒,有個準備。如今要做的事兒做完了,天也不早了,侄女兒這就告辭了。”
說罷,斂衽一禮,轉身便往門外走去。
蘇宏仍在糾結自己的心思,一時也沒在意,啊了一聲,隨即點點頭,順口道:“哦,也好也好,你且先回去,省的老掌柜的擔憂。”
韓杏兒嘴唇咬的迸出血絲,心下一片死灰。腦子裏瞬間空空的,不再多說,低頭逕往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