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騰翔國際大酒店,二十七層,2709號總統套房
說是總統套房,佈置的卻很是簡單,七十平方左右的客廳兩邊,兩個一模一樣的落地燈散發著昏黃的燈光,牆壁上掛了一些油畫,隱約在昏暗的光線下,幾個沙發成扇形面向足有六米寬的的巨型落地窗戶,沙發之間鋪着一條手工編製的羊毛地毯。
葉清旋站在向外凸出的巨型落地窗前,已經足足一個小時了。夜幕逐漸降下,繁星般的各色燈火開始展現它們獨特的光輝,城市並沒有因為黑暗的籠罩而有所蕭條,它依舊繁忙如昔。
上海——不夜之城。
葉清旋靜靜的俯視這腳下的城市,各色各樣的汽車如流水一般飛馳而過,沒有留下什麼痕迹,也許,它們是很多人的追求,是他們體現自身價值的工具。但現在,卻比一個火柴盒大不了多少。夜下的街道並沒有因為少了其中的一輛而減少哪怕一絲的生氣。葉清旋甚至可以看到腳下一群群如螞蟻般的行人,以不同的衣飾穿梭在彼此的方向。可以想像出他們中大多數的表情——是對夢想的憧憬吧!
葉清旋一點也沒有注意到,她投射在玻璃上的身影是多麼的動人,和夜色融合在一起,就彷彿神話中的暗夜女神,高貴、神秘、清寒、孤傲。
腳下的景物讓葉清旋有些感慨。二十七歲,自己似乎什麼都有了。能讓男人發狂,女人嫉妒的絕色美貌。處於顛峰的地位,莫大的財富。除了天生的資本,這都是自己的雙手與智慧在短短七年時間裏聚集起來的,被世人稱為商界的神話。世人用一生所追求的,自己好象全都已經擁有了,為什麼還不滿足呢?葉清旋苦苦的笑了一下,也許自己真的太貪心了吧!
其實,自己根本不需要這麼累,如果以自己的先天作為資本,很容易得到一切想要的東西,只要這個東西能用金錢來衡量它的價值。但天生的自傲不不允許她依偎在某個男人的羽翼下,乖乖作一隻籠中的金絲雀,成為他們相互炫耀的資本。在這爾欺我詐的商界中,葉清旋努力的捍衛着自己的尊嚴,如履薄冰卻又穩健的向前走着。至於感情,想一想母親,一切似乎只有痛苦……
兩側敞開的小窗拂過微涼的晚風,很是舒服。葉清旋轉身坐到寬大的沙發上,蜷縮成一個團,如春蔥般的芊細手輕輕的按摩着自己有些酸麻的小腿。背後的肌膚透過單薄的衣服,享受着意大利皮革帶來的柔軟與安逸。
這個房間是她幾年來最好的放鬆場所。雖然她在上海郊外的豪宅里有一間佈置的一模一樣的房間,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裏根本無法給她帶來相同的感覺。也因此,葉清旋高價買下了這套房間,每到自己感到壓抑疲倦的時候,都會在這裏住上一晚。
“叮零零……叮零零……”
六十四和弦的銀白色手機僅響起最單調原始的鈴聲。葉清旋微皺了下眉頭,有些不悅,等了一會才慵懶的從茶几上拿過手機。
一串熟悉的數字躍入眼帘,葉清旋的嘴角輕輕的上揚,舒展開她有些繃緊的神經。
“喂!喂!喂!球球啊!我是媽媽,你在那,快點回來啊!你妹妹……你妹妹……你妹妹欣欣她被人綁架了……嗚……可憐的孩子……可別有個三長兩短……這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手機里傳來母親斷斷續續的哽咽聲,葉清旋感到自己的心被利器狠狠的扎了一下,半天沒有說話。
“球球!這可如何是好啊……嗚……”
耳中響着母親撕心裂肺的哭聲,葉清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媽!不用這麼著急,他們要的肯定是錢,不會傷害欣欣的,你先別報警,一切等我回來再說!”
說完按下掛機鍵,撥着電話快步走出房門。
與此同時,一片貧民窟中的小空地上,三個乞丐聚在一起,痛快的喝着啤酒。
“二狗,你說這幫孫子整天裝的跟個大爺似的,也不知道牛個什麼勁,別以為咱們不知道,每個月就靠政府那點低保補助混日子,還沒我半個月賺的多,十足的寄生蟲。”
一個尖嘴猴腮的乞丐挪了挪被石子硌疼的屁股,指着那片簡易小房大聲吆喝着,忽聽那頭傳來幾聲狗叫,連忙壓低了聲音,對着旁邊半躺的乞丐喏了喏嘴。
“二狗,你婆娘叫你呢,聽這響動,肯定是發春了,你還不快滾回去滿足滿足人家。”
被稱作二狗的乞丐騰的坐了起來,抬腿給了猴臉乞丐一腳丫子,然後奪過他手中的啤酒瓶猛灌起來,一直到見底了才放下瓶子,重重的打了個飽嗝。看到猴臉面當中的泥印子,不由笑罵道:
“你這死猴子,嘴巴里從來沒個人話,不過今天倒還真說著了。那幫孫子仗着自己有個落腳的窩棚,從來沒把咱們兄弟當人看過。兩三個月見不着個肉影,就那豬油抹了嘴唇,還真他媽的以為自己過的就滋潤了。咱要是那天一不小心,掉了個一毛兩毛的,只要敢轉了腦袋,他們保准撲過去裝自己口袋裏。我剛入行的時候不懂道,跪在地上上磕了半天的頭,求他們施捨個塊兒八毛的,沒討到一個大子不說,屁股上還挨了兩腳。趕現在我才明白,這幫傢伙還沒咱們有錢。”
“呵!呵!哥們說的好,嘿!我說鎚子,平時就你話多,怎麼今天屁都不放一個,是不是讓誰家的鍋給煮啦!”
猴臉乞丐用骯髒的衣袖擦了擦臉,又開了一瓶啤酒,遞給一旁邊默不作聲的李德全,李德全也不說話,接過酒瓶咕咚咕咚一口氣吹完,猴臉見狀嬉笑道:
“看來鎚子今天有心事啊!說來讓兄弟們給你參謀參謀,可別悶在心裏憋出病來,咱們兄弟生了病,可難找到地方給咱治哦!”
“切!就他那熊樣還能有什麼心事,估計是幹活的時候碰上一個漂亮妞,把心給載進去了。不是我勸你,就咱這樣,女人的事乾脆就別想了,也不瞅瞅咱們是吃那行飯的。實在憋不過,後巷那幾個抽大煙泡的婆娘,長的也算小有姿色。只要你洗乾淨點,五十塊錢就能上。”
二狗拍了拍李德全瘦弱的肩膀,又給他開了一瓶,遞了過去。李德全猛灌了幾口,喘了口氣,終於開了口。
“哥們兒,你們說哥哥我再這樣混下去行嗎?你們倆才多大,哥哥我這眼瞅就是快三十的人了,電視上說三十而立,可我這算是立到那片爛泥巴田裏啦!我尋思着是不是該找個活,以後穩着點。”
李德全說完,站起身來,幾口把手中的啤酒幹完。
“哎!我說鎚子,你能不能講點別的,咱一沒戶口二沒文化,好活那要咱這種人啊!難不成到貨場抗大包,累死累活一天,也沒現在賺的多。再說,誰告訴你乞丐就不是活了,那也是職業。算了,這就是命,老天爺定的,還是別瞎折騰了,象這樣開開心心有一天過一天得了,死猴子,你走的地面多,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啊!”
二狗仰望着天上的上弦月,小聲道。
“就是,二狗說的沒錯,最起碼咱們比窩棚里的那幫孫子過的自在,唉!你腦子裏的那塊天可不屬於咱們這種人,少胡思亂想了。來,為那幫孫子能繼續窮神氣干一瓶。”
猴子喝完酒,看了看四周地上散落的空酒瓶,站起身來轉悠了一圈,找了的黑色的大塑膠袋,把它們全裝了進去。
“今天兄弟我行了大運,碰上個大財主,一甩手就是兩張老人頭,你們在這裏等着,我再去老馬那抗上一箱。這幾個空瓶子,興許還能再換上一瓶兩瓶呢。要是丟在這,明早被那幫孫子揀去,可就便宜他們了,今天哥們幾個都別散了,隔半晌,等巷尾的夜市撤了場,去肥龍那攤上吃個底朝天。”
猴子說完,提起塑膠袋,向遠處還亮着燈火的小餐館走去。附近,也就老馬開的這家小餐館九點以後能賣乞丐飯吃,但也是不允許進屋的。而一般雜貨鋪,只要瞅着沒人,乞丐買起東西倒是挺方便,畢竟沒幾個人肯跟錢過不去。
“好嘞!小子差點叫你給滑溜過去了,這話可是你說的,要是敢黃了,回來非斷了你的中腿。”
李德全把腦袋甩了甩,不去想這些事,跟着二狗開始起鬨。可是腦海里那道淡黃的倩影卻怎麼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