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 囈語
回到棲鳳宮,送走靳明淵,鳳至沖回寢殿將門關緊,拿出了懷中那支金簪。
對着簪子上那幾片花瓣鼓搗了好一會兒,鳳至才從中弄出一張薄薄的字條,只見字條上書五字取後宮地圖。
字跡中規中矩,看不出什麼來。鳳至也並不確定這東西是給她送的,但現如今也只有阿九知道她的身份而已,若不是阿九讓人送給她的,會是誰?
不過不管是給誰的,現在都到了她手裏,也只能她來完成了。
只是後宮地圖?不要前庭的要後宮的做什麼?
忽然間鳳至又想到,御龍宗那伙刺客都是對抗朝廷的反賊,如果她真的是聞人鳳至,那麼她現在的行為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沉思良久,鳳至將那字條毀掉,才將金簪收起,便聽外頭有宮人稟報道:“啟稟娘娘,綺南郡主和陸大人前來拜見!”
鳳至整整衣衫走出去,左看右看竟然不見銀庄身影,隨口問道:“銀庄呢?”
宮女道:“奴婢不知。”
鳳至也沒在意,一邊往外殿走一邊道:“讓他們進來。”
陸合驕和靳綺南,這兩個人走在一起怎麼看怎麼怪異。
鳳至給兩人賜了座,陸合驕謝了恩,不亢不卑地坐下,靳綺南卻是連那凳子都沒碰,直接撲到了鳳至面前,“皇後娘娘!綺南真的很喜歡那支簪子,娘娘能否將它賞給綺南?綺南願意用其他東西跟娘娘換!”說著就從懷中掏出一支精緻華美的紫玉釵來,一臉希冀地捧到鳳至面前。
鳳至望着那一看便不是凡品的紫玉釵,默然不語,靳綺南為何對一支只見過一眼的普通發簪如此執着?
鳳至的沉默讓靳綺南會錯了意,她連忙解釋道:“這支釵子是太後娘娘賞給我母親,我母親又給了我的,絕對不是贗品!”
“郡主為何非要那支釵子?”鳳至扶額,這東西她敢收嗎?依端靜長公主那性子,她若收了這東西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煩來!
問及這個問題,靳綺南卻是扭扭捏捏了半晌,方乾巴巴道:“綺南對那簪子一見鍾情。”說罷眼巴巴地看着鳳至,就期待鳳至能心軟。
這理由鳳至一個字也不信,直接一口拒絕:“本宮雖不缺這麼一支簪子,可那支金簪於本宮而言有重要意義,不能隨便與人,怕是要讓郡主失望了。”
靳綺南一聽美眸就是一瞪,道:“可是娘娘那支簪子不是撿來的嗎?”話一出口鳳至還沒反應她卻先捂住了口,一副不小心說錯話的模樣。
鳳至不動聲色,“誰跟郡主說那簪子是撿的?”知道這事情的人除了扔金簪的那神秘人,就只剩下神與和銀庄。那神秘人顯然不可能將這事隨便說出去,鳳至也不認為靳綺南這消息是從神與那裏得知的,若當時暗處的確沒有旁人,那便只有一個可能了銀庄。
靳綺南乾笑,絞着衣擺不說話,只悄悄給一旁的陸合驕遞眼色。
鳳至順着她目光望過去,陸合驕站起身,無奈一笑,道:“娘娘,微臣可什麼都不知道。方才本來在御花園逛得好好的,郡主突然衝出來,說要找一個人跟她來見您,那三個躲得快,微臣倒霉,就被強拉了來。也是聽了郡主和娘娘的話,才知道郡主來此竟然是為了此事。”
陸合驕將事情撇得一乾二淨的做法,讓鳳至愕然,靳綺南直接就瞪了過去,道:“陸大人!你不是說好了要幫我的嗎?你是娘娘的師兄,也許你幫我說一兩句話,娘娘就把東西給我了呢?”
靳綺南什麼都往外說,一副不喑世事的模樣讓鳳至嘴角一抽。
陸合驕則更是無奈,笑道:“郡主,微臣當時什麼都還不知道,怎麼會說要幫您這種話?一直都是您自己在說話,況且”
“況且本宮師兄多了去了,本宮跟他不熟。”鳳至接話,實話實說,讓陸合驕十分之尷尬,愣了一瞬,他笑了一笑,向靳綺南點頭道:“娘娘說得不錯。”
“娘娘……”靳綺南十分失落,卻仍是不願放棄。
“郡主若真喜歡那簪子,本宮可以讓人再打一支一模一樣的,過幾日便給你送去。”說罷不等靳綺南拒絕,鳳至直接下了逐客令,“本宮也累了,你們先退下吧。”
揮了揮手,示意一旁的小太監送客,鳳至以手支額,閉目沉思。忽覺有人在看她,鳳至睜開眼睛,恰好撞見陸合驕來不及收回的若有所思的目光,見被她發現,他沖她笑了一笑。
目送靳綺南和陸合驕離開,鳳至目光一轉,看向一旁的女官,“你叫什麼?”
“奴婢漫山。”
“漫山,囑咐底下人不要亂說話,本宮不希望其餘任何人知道今日殿中說過的任何一句話。”見漫山應了,鳳至方道:“都退下吧,本宮要在這兒歇一會兒。”
“等等,”鳳至又喊住漫山,“去看看銀莊上哪兒去了。”
懶懶癱在椅子裏,鳳至摸着已經很明顯的腹部,幾乎要愁白了頭髮。她若要離開,這孩子怎麼辦?帶着跑?
銀庄回來時已經很晚了,漫山已經伺候着鳳至用過了晚膳。鳳至見了銀庄隨口問了一句:“上哪兒去了?怎的一天都不見你人影?”
銀庄正在點香,聞言險些摔了手中的香爐,她答道:“成慧長公主家的小郡主鬧着要奴婢陪她玩耍,陛下見小郡主鬧得厲害,便叫奴婢留下了。”
與漫山說的一般無二。
鳳至也不再問,見她置好了熏香,揮了揮手讓她同漫山一同退下。
就寢時分靳明淵來了棲鳳宮,鳳至十分意外,怎麼老往她這兒跑?他那堆小老婆都是養着看的嗎?
“怎麼皇后好像並不太願意看見朕?”靳明淵展着雙臂,任由宮人為他撤下發冠,解下衣袍。
“陛下說笑。”鳳至笑容僵硬,在靳明淵面前她雖然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拘謹戒備,但總是找不到話說。她兀自沉默,冷不防靳明淵問了一句:“今日可有練字?”
鳳至一愣,這才想起來今日她壓根連筆都沒碰過,有些心虛地道:“今日……事情太多,沒有閑暇。”
靳明淵知道她是在胡扯,不過讓她在外晃了一圈便送她回來了,哪裏會沒有閑暇?當下眉頭微微一皺,道:“明日將今天的補上。即便朕沒有問你,你也不可懈怠。”
鳳至坐在床上擁着被子乾笑,靳明淵這是在教孩子呢?她寫的字有那麼不能看?
揮退宮人,靳明淵朝她走來,一邊走一邊問她:“最近可有不適?”
鳳至順着他視線看向自己隱在被子下的腹部,才驀然明白過來他問的是什麼。她是從來看不懂這個人,明明懷疑她不是皇后,卻偏說都是因為病的緣故;明明知道他的皇后給別人懷了孩子,還一臉淡然地問候這孩子好不好。
這心是有多寬?
“很好,沒什麼不妥當的,謝陛下掛心。”這一個月來害喜的反應幾乎沒了,只有腹部越來越明顯,讓她有些彆扭罷了。
“以後每天都出去多走走,不要老是睡覺。至於練字可以放在下午。”靳明淵坐上床沿,交代道。
鳳至不習慣他說這些,心中覺得實在太過詭異,但聽到他說每天都出去走走忍不住動了心,那後宮的地圖這宮中可能不會沒有,但到底難找,她不若多花些時間將這後宮轉熟了,再自己畫一張,風險也小一些。
“臣妾知道了。”見靳明淵已經上了床,鳳至心知沒辦法拒絕,只能擁着被子一個勁地往裏挪。
靳明淵見狀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揚,“皇后今晚是不打算給朕被子蓋了?”
“不不不,”鳳至說著就要下床,“臣妾給陛下備了被褥的,就在那柜子裏呢,臣妾這就去拿!”早料到這種狀況,鳳至特意讓人多備了一床被子,只是沒料到靳明淵今晚回來,故而就沒將那被子拿出來。
靳明淵一把攔住她,無奈道:“你身子不便,莫亂動了,朕自己去拿。”
迎上他眼神就感到自己彷彿被看穿一般,鳳至訕訕地解釋道:“臣妾只是睡覺不安分,喜歡卷被子,怕影響陛下,陛下莫誤會。”
靳明淵從柜子裏抱了一床被子過來,聞言淡淡掃了她一眼,道:“朕沒有誤會。”
鳳至照例將自己挪騰到最裏邊,緊貼着牆壁。
熄了燈火,靳明淵十分無奈,鳳至睜開眼時對他那樣戒備,閉上眼卻沒一會兒就睡熟了,這警惕性讓人擔心。
半夜之時忽覺身邊的人動了動,靳明淵睜開眼,側耳細聽,只聞摩挲聲漸近,不一會兒就有一隻手摸進了他被子,觸摸到他胳膊,那手頓了一下,接着便有一具溫熱的身體慢慢爬進了他被子,雙手準確地環住了他腰身。
“至兒?”
“嗯?”
聽到一聲迷糊的回應,靳明淵呼吸驀地一滯,他側身而卧,在她耳畔澀聲發問:“我是誰?”
仍在睡夢裏的人隔了許久,才迷迷糊糊喚了一聲:“阿淵……”
他的心猛地跳動起來,輕輕一笑,動作輕柔地將她圈在懷裏,闔眼睡去。
鳳至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靳明淵已經不見了蹤影,爬起來用過早膳,鳳至叫來漫山和銀庄,“陪本宮出去走走。”
兩人看了看鳳至鼓起的肚子,不敢大意,小心翼翼隨侍左右。
鳳至本意是至多七天將那地圖繪好雖然覺得仍舊站在御龍宗那一邊實在有些不妥,但仔細一想,都那麼多年了,聞人九圳那樣厲害的人,不可能發現不了自己女兒的不對勁,然而他什麼舉措都沒有。這隻能說明兩點,要麼她的猜想是錯的,那些不對勁真的全是巧合,要麼就是她是被捨棄的人。
不管哪一個可能,她最終決定的歸宿都只能是御龍宗。
故而已經沒有什麼好彷徨的了。然而她出了棲鳳宮才轉了小半個時辰,雙腿就酸澀得不行。
“這後宮有多大?”鳳至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漫山道:“回娘娘,後宮有七十二殿。”
鳳至默然,她剛才也就轉過三個殿而已,看來得加把勁了。
“娘娘,是否要回宮?”見鳳至腳步已經明顯沉重起來,銀庄擔憂地問道。
鳳至懨懨地點頭,“回吧。”
“是否要叫鳳輦?”漫山問道。
想到昨日皇帝陛下說再苦再累也要堅持,鳳至扯了扯嘴角,苦着臉地拒絕道:“不用,本宮走回去。”
沒走兩步,就迎面遇上兩個意料之外的人。
“二位為何在此?”一見外人,鳳至背不駝了腿不抖了,臉上表情也拾掇得極好,完全一副端莊尊貴威嚴不可侵犯的模樣。
對面並肩而來的郁也和盛世連忙見禮,盛世笑道:“近日陛下得了一本名家殘本,邀我等一起研讀,因顧念在下進出宮不便,特許在下在宮中小住幾天。”
鳳至微微挑眉,名家殘本?靳明淵估計是想將人留下找出那人才是真。
一旁的郁也不僅臉色沉悶,話也十分簡潔:“回娘娘,此時不是臣當值的時間。”
“聽聞這宮中風景獨好,昨日沒來得及細看,是以我二人想再轉轉。”盛世笑着補充道。
鳳至點頭,端着臉色道:“二位想看風景,卻是走錯了路,這後宮畢竟是宮妃居所,二位若是不小心衝撞了哪位貴人,可就不好了。”
兩人連忙道:“多謝皇後娘娘提點,我等這就離開。”
鳳至隨口道:“這裏離御花園近,想必你們也是誤入,本宮說話直白了些,二位莫要介懷。本宮先行一步。”說罷向兩人點點頭,抬腳就要離開。
路過兩人身旁,盛世笑意忽而一斂,“娘娘。”
沒料到會被攔下,鳳至愕然,“盛公子還有何事?”
盛世掃了蹙眉的銀庄和漫山一眼,笑道:“在下有兩句話想和娘娘說。”
鳳至抿唇,猶豫須臾,揮手讓身後兩人退下。待到兩人走得遠了,盛世方道:“娘娘身上的味道很特別……”
話未說完見鳳至警惕地瞪着他,不由失笑,道:“娘娘切莫誤會,在下並沒有冒犯娘娘的意思。只是在下於醫術一道上頗有幾分見解,適才聞到娘娘衣物上熏香有異,不像是安神利腦之物,故而才開口叫住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