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因為開紀念農調建隊二十周年座談會，中層幹部的競聘上崗工作往後推遲了幾天。當時報名階段在時間上已經結束，可只有李義和、孫梅、秦勝三人報名。吳大寶來到楊帆辦公室，手拿報名冊，甩得嘩嘩作響，無奈地說：“真沒想到，太出乎意料了，就這三個咋競聘？八個崗位三個人，競聘也不用搞了。”
“是嗎？我看看。”楊帆伸手去接吳大寶遞過來的報名冊。接過報名冊，楊帆用筆敲着紙說：“李義和、孫梅、秦勝，沒有預料到。”
“楊局長，馬上要開座談會了，競聘的事兒是不是暫往後放一放？”吳大寶請示楊帆。
楊帆把報名冊遞給吳大寶，慢條斯理地說：“這事不能停。這樣吧，報名時間再寬延幾天。做做工作，可能大家沒理解咱們搞競聘的真實想法。”
“反正大家是有顧慮的。不少同志在下面議論，說啥的都有。”吳大寶說。
楊帆說：“有想法是正常的，沒有想法是不正常的。不管咋想，開弓沒有回頭箭。如果就這不了了之，才讓人笑話呢！”
吳大寶只好再次開會，宣佈報名時間往後推兩天，並高一聲低一聲地要求大家“貴在參與！”、“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讓楊帆沒想到的是，座談會開后，沒有人再報名。吳大寶撓着頭彙報后，楊帆火了：“到底咋回事兒？是有意見頂着不報呀，還是不想當幹部？”
吳大寶怯怯地說：“人心隔肚皮，誰知道。”
楊帆在辦公室里踱來踱去，手托下巴想着，踱到牆上掛着的《統計銘》前，站着了，仰臉看了看，平靜地說：“你先去吧！”
吳大寶走後，楊帆坐在凳子上愣了一晌。心想，統計局的精神狀態、幹部作風真不能令人滿意。不少人缺乏上進心與責任感，工作推推動動。上網聊天、打遊戲、炒股、玩基金，想來就來就走就走，工作攀比等不良之風嚴重。沒有一個良好的局風，工作怎樣往下推行？
楊帆最怕那種人浮於事、推諉扯皮、工作浮漂、缺乏責任的“機關病”。在機關混了二十年的楊帆，深知這種“機關病”的危害。他曾說，這是有中國特色的中國機關的通病、頑症。
楊帆思考了一晌后，走出了辦公室。
他來到李義和辦公室。李義和正在電腦上研究基金曲線，身後還有兩個人指指點點，說：“又跌了，賠透了。媽的，再賠，連褲衩穿都沒了。”說吧，一回頭，看見楊帆站在那裏，連招呼也沒打，趕緊溜走了。走到楊帆背後伸了伸舌頭。李義和趕緊把電腦關了，不好意思地說：“楊局長，你坐！”順手給楊帆拉了一把凳子。
楊帆把凳子拉到屁股低下，坐上，問：“競聘的事兒，大家有啥想法？好像有抵觸情緒？”
李義和咂了一下嘴，也不看楊帆，欲言又止，半天才說：“要說是個好事，激勵人嗎！不過，說句實話，楊局長，你也不要往心裏去。”李義和看了看楊帆，又說：“大院恁多單位，比統計局傢伙的單位多的是，他們誰搞競聘上崗啦？說不好聽話，咱一個小單位、窮單位、沒人看得起的爛單位，玩那樣兒弄啥！”
楊帆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但他表現得很平靜，洗耳恭聽一般。李義和話一停，楊帆趕緊說：“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統計局無權無勢，就是當個科長也是平頭百姓一個。說實在的，我這個局長還不朝大單位里的一個股長。”
“再說，本來都當的好好的，該是隊長是隊長，該是科長是科長。一競聘還不知道是爺爺是奶奶呢，在任的中層幹部能沒意見？”李義和說。
這時，城調隊隊長、企調隊隊長進了屋。看楊帆在，想走，又不好意思。正在猶豫，楊帆叫上了：“別走別走，聊聊。”兩人只好乖乖留下。
楊帆看了他們一眼，微笑着問：“你們兩個咋不報名呀？”
“報也是白報。歷來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嗎！”年齡稍大點的城調隊長說，說罷看了看楊帆，接著說：“歷任局長都是如此，想用誰一調就用了。出個競聘的鮮點兒，是不是遮遮人的耳目？”
這時企調隊隊長接上說：“楊局長，你想用誰吭一聲，我們理解，絕對支持。競聘來競聘出，盡費事。要我看，不搞為好。”
大家的牢騷話讓楊帆心裏一震，他料到人們會有想法，沒想到想法這麼複雜，總的一條是“怕”。過去按部就班慣了，不願意“費事”。有的是怕自己“丟官失寵”。楊帆聽着，表情平靜。
楊帆從李義和辦公室出來，又去了孫梅的辦公室。孫梅正在埋頭在電腦上寫東西。楊帆望了一眼屏幕，是一篇關於農民話題的文章：《怎樣豐富農民的菜籃子》。楊帆點了點頭，說：“忙着寫文章呢？”
孫梅正聚精會神寫文章，沒發現楊帆進屋。聽到說話，一驚，抬頭笑笑，不好意思說：“瞎寫。”
楊帆拉把凳子坐下，問：“孫梅，想問問你，你為啥要報名參加競聘？”
孫梅笑笑，說：“楊局長，怎麼說呢？其實，早該這樣搞了。”
“為啥？”楊帆問。
“現在機關成啥了？中層幹部沒有中層幹部的樣子。自己不想多幹活，還不負責。”孫梅說，“中層幹部應該起承上啟下的作用，替領導分憂。用個不恰當的比喻，局長要是火車頭，中層幹部就是連接火車皮的掛鈎！”
“對，太形象啦！”楊帆顯得很高興。
“這次局裏搞競聘，給大家提供了一個施展才華的平台。我無意當什麼官不官，只想有一個同大家公平競爭的機會。”孫梅說。
楊帆鼓勵了幾句就回了自己辦公室。楊帆想，人各有各的想法，思想很難統一。取不齊的。只能顧大局、看主流。任何一項改革都不是一帆風順的，特別是牽涉人事制度的改革，阻力會更大。統計局的改革剛剛開始，如果畏縮不前，下一步就沒法再走。
想好了，楊帆給李義和掛個電話，通知開黨員和中層幹部會。
“開會嘍，開會嘍。黨員和中層幹部到會議室開會！”李義和在走廊里高喊着，算是下會議通知。
喊聲一落，黨員和中層幹部從各自的辦公室走出來。有兩個人走着議論着：“又開啥會？我正做報表呢！”
楊帆早已坐在會議室里，看着大家一個一個進來。等人到齊后，楊帆說：“把大家叫來，開個短會，說說競聘的事兒。搞競聘也不是我出的新招，組織部門早就要求股級幹部實行競聘上崗，只是好多單位沒執行。就我們統計局來說，也迫切需要搞這項工作。競聘才能競出生機來。當然，這是關係到每個人切身利益的事兒。大家有想法是可以理解的。既然黨組決定了的事就要辦，而且還要辦好。在這事關全局的大事上，黨員要體現模範帶頭作用，中層幹部要起積極帶動作用，關鍵時刻要衝上去。不是說誰非要去當個科長什麼的，這是組織紀律，是政治任務。”
楊帆說過這一番話后，宣佈競聘與雙向選擇相結合。原來只選中層幹部，一看大家沒熱心、不關注，楊帆決定搞雙向選擇。整個工作分四步走。先報名，再根據所應聘的崗位進行任職演講，之後是群眾推薦、班子研究。中層幹部選出后，按照定崗定人定責的要求，由中層幹部挑選專業人員。沒人挑選的，由班子研究進行安排，並取消該人當年評先資格。所有人員到位后，全局簽定全員目標責任書，並實行責任追究制。
由於競聘牽涉到每個人，大家都比較關注。會後，有三分之一的人報名競聘中層崗位。這些競聘中層領導崗位的人積極準備着後面的演講。不競聘領導崗位的也在積極表現自己，工作主動了，說話和氣了，機關的規章制度也遵守得“一絲不苟”，生怕自己被挑剩下。如果沒人要，說明不吃香。不吃香的背後，要麼是工作能力差，要麼是不為人。誰想被淘汰出局？
看着大家“一反常態”的表現，楊帆感慨萬千，不知是該為自己的決策高興還是該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