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奇怪的任務43
馬車停在曲靖城內一家最好的客棧前,斗笠男停穩馬車,放下腳凳,而後恭敬的低下高傲的頭顱,抬手為馬車裏的人撩開帘子。
“主子,到了。”
男人緩緩走下馬車,明明是炎炎夏日,他卻一身玄色直綴,包裹的極嚴實,甚至連喉結處的高領口都是一絲不苟的。
他眼神憊懶的看了一眼招牌,醉香樓,便垂目在斗笠男的跟隨下,向酒樓的正門走去。至於身後的馬車,自然有客棧專門牽馬的小廝,牽到後院去照看。
這是一幢三層複合式大酒樓,在曲靖城內的酒樓客棧中佔地面積最大,建築風格最風雅,一般升斗小民看見“醉香樓”三個大字都是繞着走的。畢竟這古代的五星級,那也不是隨隨便便就住得起的。
男人緩緩走至酒樓階前,正要拾階而上,一枚粉紅色的香囊忽的擲到了他的腳下。
不遠處,一個粉衣妙齡的女子,正羞怯的躲在一方錦帕后,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含情脈脈的看着這邊。
大梁的風氣在男女之情上還算是較為開放的,女子雖然在地位上遠遠比不上男子,但並不像明清那樣變態。
若是遇到鍾情的人,只要你膽子夠大,就可以將香囊擲到對方面前,表達自己的傾慕之情。如果對方接受了,就表示兩人互有情義,然後爭取了雙方父母的同意,就有望結為夫妻。
一般情況下,就算男方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也會有風度的婉拒,不會唐突了女方。畢竟,男人嘛,好面子,有女子投懷送抱,正彰顯他們的雄性魅力,只要不是性格扭曲,誰會不解風情冒犯了佳人呢?
可偏偏,這世上,就有這麼一位沒風度又不懂風情的扭曲男人。
譚月初當然看見了地上的香囊,他停頓了片刻,然後道:“這誰繡的兩隻雞,真難看。”
粉衣女子看了看香囊上兩隻綵線綉成的鴛鴦,再看看那面若冰霜的俊秀男人,然後“哇”的一聲掩面而泣,轉身跑沒了影。
斗笠男垂着頭,面容掩藏在陰影中,只露出一截帶着青鬍渣的下巴,和抿的緊緊的唇線。真不想承認這個小氣毒舌沒風度的傢伙竟然是自己主子,然而人長的帥就是任性啊……天意如此,他只能認命了。
譚月初輕巧的跨過那隻香囊,走進了醉香樓。
醉香樓中經過無數實踐已練就一雙“火眼金睛”的小二,立馬掛着一副親切而又恭順的職業笑容迎了上來。
“這位爺,是要吃飯還是住店?吃飯有上好的雅間,悅耳的絲竹,清口的香茶和本店的招牌好菜。住店有後院獨立的廂房,也有精緻的雅閣,包您吃得開心,住的滿意。”
這小二不像別的酒樓上來就把各種好酒好菜一通推薦,反而更突出醉香樓的品味和格調,雖然自誇,但聽着並不讓人討厭。
譚月初以手掩唇咳了兩聲,白皙如雪的面容上泛起兩縷不正常的酡紅,那見多了人來客往的小二,竟一時看着他,呆了。隨後才在職業道德的約束下,強自回過神來。
小二低下頭,卻忍不住偷偷的瞄,這好看的人,他見的多了,但好看成這樣的男人,着實沒見過。
譚月初對於這樣的目光早已見怪不怪,淡淡道:“一間上好的雅閣,飯菜稍後再說,先備一桶香湯。”
大概少有這種視洗澡比吃飯更重要的騷包男人,小二怔了一下,看了一眼外面明亮亮的天色。
然後才回過神來,重新掛上得體恭順的笑容,微彎着腰,為貴客引路:“是,您跟小的來,本店春夏秋冬四種風格的雅閣,不知道您中意哪一類?”
“帶我去最乾淨的,不要有任何的異味。”
“……是。”小二臉上的笑,有點尷尬。
看來這位貴客不太好伺候,不過不要緊,有錢就行。
雅閣是一幢幢獨立的閣樓,周圍的山石風景顯然都經過精心的佈置,看起來,倒像一個小型的避暑山莊。
小二將譚月初二人引進一幢名為“寒竹軒”的閣樓,看名字就知道這是以冬季為風格了。
閣樓前沒有過多的景緻,只有兩叢挺拔的修竹,閣樓內的裝飾風格也都從簡。不像其他風格的閣樓大多以花卉裝點,寒竹軒的賣點就是那幾十棵湘妃竹,的確符合譚月初“沒有異味”的要求。
“二位請自便,小的這就下去吩咐人準備沐浴的香湯。”
“恩。”
譚月初打量了一番室內的擺設,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而後在主位坐下,他一手揭開桌上茶盅的蓋子,掃了一眼茶盅內的茶葉,又皺着眉頭將蓋子扔了回去。
斗笠男極懂眼色,立馬不知從哪裏掏出來一小罐茶葉和特製的簡易茶具,就着現成的茶爐燒起水來。
不一會兒,小銅爐中的水開了,斗笠男用棉布墊着,拎起銅爐,將紫砂壺和同材質杯子都用沸水澆了一遍,然後開始行雲流水的泡起茶來。
譚月初就一臉憊懶的眯着眼,靠着椅背,一手支在扶手上,拖着下頜等着。
少頃,清淡的茶香瀰漫開來,斗笠男將一盅水汽氤氳的茶送到譚月初手中。譚月初飲了一口,幽幽嘆氣,一臉欠揍的道:“小富貴兒啊,手藝退步了呀。”
斗笠男吸了口氣,乾笑:“爺,奴才出了宮就改回本名了,奴才本名叫陳英。”
“嘖嘖。”譚月初一臉的不以為然。“小皇帝打的好算盤啊,把這麼個吃力不討好的事扔給我。這也就算了,好歹給我個一兵一卒也行啊,你說給我一小太監算怎麼回事?”
陳英把斗笠取下來,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容。並不像人們腦海里那種特有的印象,油頭粉面或是陰陽怪氣,陳英長相氣質與一般男人無二,尤其是他沾了假鬍鬚后還真有點英氣。
他憋屈的看了譚月初一眼,道:“奴才沒用,給您丟臉了。”
這種下意識的順從,在多年的皇宮生活中,已經成為他的本能。更何況,他面前的人,無論是身份還是能力上,都有足夠讓人臣服的資本。
譚月初咳嗽了兩聲,瞪了他一眼,也不好再把一肚子氣撒到他身上。
“行了,這事兒也怪不得你,都是我那小侄兒黑心肝啊。我這都土埋半截的人了,也要拉出來撐場面,咳咳。”
陳英趕緊上前接過譚月初手中因咳嗽而亂晃的茶杯:“爺,您可要保重身體啊!”
“保重身體?”譚月初冷笑。“真要我長命,何必非把我這病秧子推到這渾水中呢?”
陳英忍不住給自己的前主子漂白道:“爺,您別這麼說,皇上也是沒有辦法,如今朝堂之上結黨成風,關係錯綜複雜。皇上能相信的人,也只有您了!要是您都不幫皇上,那皇上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譚月初抬腿踹了陳英一腳,怒道:“現在誰是你的主子?你個吃裏爬外的東西。”
“哎喲,爺,您是我的主子,您是!”陳英誇張的哀嚎道。
其實譚月初這一腳實在是踹的虛軟無力,他一個病秧子能有多大力氣,陳英也就是順着他的心意做做樣子罷了。
譚月初見他這副沒出息的樣子,笑罵道:“行了,滾出去,少在這礙爺的眼。”
陳英看了主子一眼,欲言又止,隨後看他實在是有些累了,就乖順的退了出去。他攏在袖中的手指暗暗摩挲着從上京城皇宮中帶來的旨意,心裏着實摸不清主子的用意。
這曲靖城來也來了,可一進城,譚月初就住進了最好的客棧,好似把聖旨已經忘到了腦後。陳英看在眼中,急在心裏,但主子都不提聖旨的事,他一個奴才能有什麼辦法?
唉,只盼那鎮南王不是浪得虛名,能暫時穩住事態發展……
林長闕攥緊拳頭,狠狠砸到石壁上,他陰着臉看着親信傳來的密信,額角的青筋都蹦了出來。
平娘子趕緊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手腕,心疼道:“王爺,您這是怎麼了?有什麼事非得拿自己個的身體出氣啊,要打您打妾身吧!”
如果是以前,平娘子是斷然不會說出這樣的話的,她頂多就是站在一旁用眼神怯生生的表達一下自己的擔憂。但是當一個女人放下自己的怯懦和矜持的時候,當她明白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與溫情的時候,她就相當於握住了一把世上最鋒利的武器。
而這把最鋒利的武器,最無往不利的戰利品,便是男人的心。
平娘子愛林長闕嗎?最開始的時候,對這個即將跟隨一生的男人,大概是有些期待的,有些忐忑的。只是後來,這些稚嫩的情感慢慢的被磨掉了,只剩下空洞洞的心臟。
但是那又怎樣呢,不如說,這樣正好,她終於能夠自如的用虛假的表情偽裝自己,然後從泥濘里爬出來。
林長闕看着這個平時懦弱,昨夜卻表現出一身孤勇的女子,心裏也有些動容。
如今他們正處於鎮南王府的一處暗室中,其中一處開啟機關就在林長闕的寢房中。這裏並不是絕對的安全,雖然寢房的機關已經從裏面鎖死,但是邢氏找到這裏也只是時間問題。
而林長闕反常的與邢氏聊起往事,為的也就是拖延時間。
因為他知道,一道決定鎮南王府生死的聖旨已經在路上了,只要那道聖旨宣佈出來,就是他的勝利。
但是!林長闕眉頭緊皺,譚月初到底在搞什麼鬼?
他盯着手中的密信,恨不得把密信上那幾個字盯出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