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奇怪的任務41
葉瀾仔細的聽着山洞外每一絲響動,憑她過人的耳力,必定能在追兵尚未合圍的時候,發現他們的蹤跡。
但是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她不希望,自己的猜想成真。
她心底有一個隱晦的聲音,告訴她,也許事實並非表面看去那樣簡單,也許林長闕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想,如果林長闕能猜到她的身份,是不是就不會派追兵來?
葉瀾想了很多,但最終也只是把這些胡思亂想壓到心底。
林中漸漸響起衣料與植被摩擦的聲音,很微弱,葉瀾用自己特殊的右眼望去的時候,在一片植物反射出的色域中,幾列淺淡的人影正以地毯式的搜索,向這裏靠近。
葉瀾站起身,殺手將假的草人背在背上。冬兒跪坐在地上沒有起身,洞外的天光從雜草的縫隙中映進來,冬兒看見羸弱的少女站在洞口,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然後少女轉過身,和殺手一起,走出了山洞,走進了清晨昏昏然的薄霧中。
這一別,便是經年。
出了山洞,葉瀾左右觀察了一番,然後轉身一把攬住殺手的脖子,笑眯眯道:“殺手,麻煩你了,充當一次代步工具。”
殺手臉上飛起一道可疑的緋紅,然後果斷的攬起葉瀾,向著葉瀾所指的方向快速遁去。
很快,搜索的追兵就發現了這一可疑的組合,遠遠看去,就是一個模糊的影子。
“在那裏!”
“他還背着什麼人,抓住他!”
追兵們很快改變了追擊的路線,將包圍圈向逃竄的兩人壓來。
但是在佈滿霧氣的林中,殺手卻有如神助,他身法飄忽,忽左忽右,明明眼看着要被追兵抓住了,卻每次都險而又險的包圍圈的縫隙中溜走。
“折回去,南面十丈之外有缺口。”葉瀾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緊緊的貼着殺手的胸膛,以免對他的動作造成影響。
殺手本來已經快要從北面突破包圍了,聽了葉瀾的話,卻毫不猶豫的撤步轉身,向相反的方向遁去。
而就在他再次被濃霧掩住身影的時候,一群手執寒劍的黑衣蒙面人出現在了他原本的位置。
“該死,明明看見他往這邊來了!”
“這傢伙簡直比泥鰍還滑溜!偏偏這霧氣不散,什麼也看不清,連弓弩都無法瞄準!”
領頭的黑衣人抬手制止手下人已經開始煩躁的情緒:“行了,多說無益,追!”
一個半時辰后,天光逐漸大亮,霧氣也已經完全散去。追擊的黑衣人逐漸彙集到了北城門不遠處的一個山坡上,站在山坡上向下望,城門口處已經集聚起入城的人群。
商販走卒、三教九流,在曲靖城北城門處匯成一條熱鬧的人流,即便是在百米外的山坡上,也能聽到城門口人嘶馬叫的嘈雜聲。
領頭人皺眉看着排成隊接受守城士兵檢查的人群,面沉如水。
“頭領,他們該不會又進城了吧?”一個黑衣人詫異道。
這一路上都沒有發現殺手的身影,沿着一些細微的蹤跡一路追來,沒想到卻繞回了刺客千方百計逃出來的北城門。這,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刺客會這麼大膽,自投羅網?
“此人不能用常理衡量,一半人跟着我進城,剩下的沿着出城的道路往遠處搜索。”就算狐狸再狡詐,想逃過羅網,也不過只有遠遁和龜縮回城這兩條路。他就不信,揪不出他們來。
頭領扯下黑衣黑面,露出裏面的城衛軍裝束。身後有一半的黑衣人也有樣學樣,轉瞬,這伙兒追兵就變成了駐守曲靖城的城衛軍。
在大梁境內,所轄城池,一般都會設兩司一府。
一府自然就是管理一方吏治的官府,是地方的最高行政機構,就相當於現代的市長、省長辦公室。
兩司分別是巡撫司和兵道司,巡撫司在現代就相當於管理治安的警察局,至於兵道司,就比較牛叉了,跟現代的軍區比較相似,專門管理一個地方的常駐軍隊。
兵道司不受官府和巡撫司的轄制,有調兵遣將的權利。
比如交州城的兵道司大都督董承武,手握五萬軍隊的調遣權。一旦交州城受到襲擊或者發生兵變,董承武就能以最快的速度組織城防,或鎮壓動亂。
但曲靖城的城防不比其它的州鎮,曲靖城並沒有設兵道司,因為有鎮南王府這尊大佛坐鎮,統兵節制的權利完全收歸王府所有。
因此守衛曲靖城的城衛軍可以說是直接受王府統轄,與其說是朝廷的兵馬,不如說是鎮南王府的私兵。
此刻,這一隊人換了城衛軍的裝束,在那頭領的帶領下,大搖大擺的徑直往城門走去。
那頭領長了一張方方正正的中年人面孔,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總之就是那種扔在人群里就再也扒不出來那一類。
頭領一路走着,眼睛不動聲色的掃過嘈雜的人群。
“這幾位大叔,一路勞累,來碗大碗兒茶吧!”
一個清亮的聲音攔住這一隊人的去路,頭領收回視線,落到身前,發現是一個黑臉的小村姑。
只見那小村姑眯細着眼,臉上掛着討好的笑,衝著頭領點頭哈腰道:“一碗茶下肚,祛暑清熱,不解渴不要錢嘞。”
這會兒太陽升起來,天氣逐漸燥熱,一夜的奔波,的確是又渴又累。
但頭領是個謹慎慣了的人,他暗自打量了一番這小村姑,只見她一會兒瞄瞄這個,一會兒看看那個,眼珠子亂轉,眯細的小眼睛一點不像眼睛有疾的樣子。而且那副勢力討好的樣子,一看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村姑。
身後的手下看着路邊的茶攤,喉嚨里也是一陣乾渴。
頭領沒有發現異樣,這才鬆了口:“一夜勞累,先喝碗茶解解乏。一會兒進了城,都給我精神點兒。”
“謝頭領!”手下們答應一聲,跟着頭領往茶棚里走。那小村姑始終卑躬屈膝的低着頭,恭恭敬敬的給頭領領路。
以這些漢子們的角度,當然看不見那低着頭的小村姑,右眼已經是一片淺淡而妖異的銀灰色,嘴角也浮現出一抹詭秘的笑意。
一隻只會到處躲躲藏藏的狐狸不是好狐狸,能反過來把獵人給幹掉的狐狸才是足夠狡猾的狐狸。
“二愣子,有客人了,趕緊上茶!”
滿臉絡腮鬍子的漢子應聲鑽了出來,掂起大茶壺,給落座的客人們上茶。上茶后,還“啊啊”叫着,比劃了幾下,小村姑沒好氣的罵道:“幾位大爺能看得懂你比劃的啥嗎?滾回去燒水!”
二愣子垂頭喪氣的提着大茶壺走了,小村姑臉上又露出討好的笑來:“幾位大爺別介意,二愣子是個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啞巴,他是想說俺們家大碗茶可地道了,你們慢用慢用!”
說完,這小村姑又去路中間拉客人去了。只見她伶俐的躲過一輛驢車,一把拉住一個樵夫的袖子:“哎喲,大哥,賣柴呢?累壞了吧,來喝碗茶解解乏吧?”
頭領收回目光,眼看大傢伙端起茶碗要喝,忽然出聲阻攔:“慢着!”
眾手下連忙停下動作看向頭領,頭領在眾人視線下,手指間夾着一根銀針探進了茶水裏。過了一會兒取出來,銀針並沒有變色的跡象。
“可以喝了。”
不能怪他謹慎,實在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過多了,不得不小心。
眾手下這才吐出一口氣,放鬆的端起茶水,一口乾了個精光。嘖,不得不說,這茶水還真挺解渴。一行人喝了茶,抹了把嘴角的水漬,往桌子上扔了幾個大板,這才從路邊簡陋的茶棚里魚貫而出。
那小村姑還在和那樵夫拉拉扯扯,揪着那樵夫的袖子不讓走。
“俺這茶可便宜了,來一碗來一碗唄,你看你,咋這麼摳呢?連碗茶都不捨得喝!”這小村姑此刻叉着腰兇悍極了,一點都沒了剛才討好的樣子,顯然是個看人下菜碟兒的勢利眼。
那樵夫也倒霉,苦着臉被她拉着,想走脫又走脫不了。
喝碗茶的一行人不理這茬子閑事,跟着頭領,一路匆匆往城裏去。
等那些人消失在城門裏,葉瀾嘿嘿一笑:“事兒成了,來,喝茶!”
那樵夫這會兒也不再推拒,順從的隨着葉瀾進了茶棚,在外人看來,就是這樵夫耐不住那小姑娘兇悍,被迫去喝茶了。
樊野把背上一捆柴火靠在桌子腿上,狐疑道:“你在茶水裏動了手腳,那銀針怎麼沒變色?”
葉瀾嘿嘿一笑:“傻狍子,你以為銀針真是萬能啊,那還要大夫幹啥?再說了,我說給他們下毒了嗎?我就是加了點瀉藥而已。”
“那你搞出這麼多事,就為下點瀉藥?”
葉瀾哼了一聲:“強烈瀉藥,拉死為止。我給它起了個名,叫‘菊花萬里紅’。”
“一個瀉藥,還起這麼風雅的名字,真是惡趣味。”殺手鄙夷的看了一眼葉瀾。
風雅?葉瀾不以為意,笑的更加惡劣了,哦呵呵呵呵,等有機會你自己親自嘗試過後,就明白這五個字中潛藏的深深的惡意了。
“二愣子,來客人了,上茶!”葉瀾收起蕩漾的心思,衝著龜縮到布簾後面燒水的漢子大吼一聲。
那漢子抖了抖,滿臉苦逼的提着大茶壺,一步一步挪了過來。
“喲呵,這會兒怎麼抖了?剛才不是比劃的挺歡脫的嗎?咋地,想給那幾位官爺提個醒啊?”
二愣子猛地搖頭,這姑奶奶可惹不起啊!他一大早剛出攤,順手喝了一碗自家的茶,結果立馬就變了啞巴……
葉瀾也不為難這漢子,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銀兩,扔到漢子懷裏:“得了,我事兒辦完了,就不打攪了。你放心,那啞葯也就一天的時效。這是二十兩銀,勸你趕緊跑,換個地兒賣茶,否則你也看到了,一會兒被人找上門抄了你的攤子,別怪我沒提醒你!”
二愣子這下真愣了,二十兩銀,夠他賣多少年大碗茶了?
還算他識相,得了銀子,這破茶攤子也不要了,咧開嘴嘿嘿笑了一陣,千恩萬謝的鞠了一躬,就提着唯一值點錢的大茶壺跑走了。
葉瀾哂笑:“看見沒,這才是趨利避害的明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