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地下室一如她想像的那麼陰暗,只是還好,沒有蟑螂或者老鼠。這叫語城居然有大舒一口氣的感覺,她坐到地上的時候,甚至還摸了摸地上的石板,發現沒有一點灰塵。瞧,楚子狂就是這樣的人,他有潔癖,容不得半點不幹凈的東西,連囚禁人的地下室打掃的都跟星級賓館似的。
是的,他有潔癖。而且是嚴重的心理上的潔癖。
這個認知讓語城又沒來由的渾身顫抖起來。她把手輕輕放在腹部,似乎感覺到那個小生命正在她的身體裏悄悄的生長。可是,楚子狂會怎麼對這個孩子呢!從他先前失控的狀態看來,他是容不下這個孩子的。他是個霸道的男人,渴望某一樣東西的時候,會希望她從頭到腳全部都只是自己一個人的,甚至連沒遇到他之前的歷史他也無法接受。他會逆天而行,強行抹去那些他不願意看到的過去。
那麼這個孩子呢!他也會抹去嗎!
語城背靠着牆壁,雙手抱着膝蓋,想着想着,嘴角竟然溢出了一縷微笑。她靜靜坐着,直到厚重的鋼門被人吃力的無聲的推開。門外的燈光射進來,讓黑暗中的語城頗為不適應。一個黑衣男子默不作聲的把一盤子食物放到語城面前,卻不急着離開。語城抬起頭看了那個男人一眼,然後很優雅很溫柔的淡淡一笑,輕柔的對他說:“謝謝。”
男子一怔。他看到語城拿過盤子,然後一隻手整理了一下自己垂下來的頭髮,接着就把盤子放在膝蓋上,拿起勺子很淡定很優雅的吃了起來。她的言行舉止極為平靜正常,慢慢吃東西的樣子就好像是在頂級的餐廳聽着音樂,欣賞着夜景一般,看不如任何情緒的變幻。男子獃獃的看着,語城柔柔的抬頭,嗓音柔弱溫和:“你出去吧。我可不喜歡別人看着我吃飯。”
男人旋即轉身,又悄悄的關上門。整個期間他看到的只有一位優雅高貴的小姐,並沒有什麼關在地牢裏的崩潰的女人。
“你說什麼!她把東西全都吃完了!”
“是的。”
“她情緒如何!有沒有哭!”
男人搖搖頭。
“她有沒有說要見我!”
男人還是搖搖頭。
“沒有,只是……語城小姐只是要求能不能提高食物質量,並且一天送五餐。”
“他媽的她想幹什麼!”
楚子狂憤怒的一錘桌子:‘她在地牢裏做什麼!度假嗎!她腦子裏都想着些什麼東西!她怎麼可以如此鎮定無所謂!’
她就是仗着我寵她,所以才這樣囂張。簡直是目空一切。明明是她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情,現在她反而平靜的像是我在無理取鬧一般。這個可怕的冷血的女人!
楚子狂頹然的坐到沙發上,覺得頭開始劇烈的疼起來。他現在不能想這些事情,一想,頭就疼的厲害。他不能想語城,不能想她肚子裏的孩子,想到這兒,他覺得呼吸都變得困難了。那個看不到的孩子像是一隻無形的大手,死死掐住他的喉嚨,讓他喘不過起來。
不能,我不能讓那個孩子出世,不可以。那將是他心頭上一個永久的傷疤,會叫他一輩子都無法安睡。
“替我安排醫生。”
黑衣男子愣了一下,然後關切的問:“主人,您病了嗎!”
楚子狂用手指撐住額頭,寬厚的手掌遮住了他的眼睛,讓黑衣男子看不到楚子狂已經開始不耐煩的把眼睛眯了起來。
“我說,替我安排醫生。”
“是把家庭醫生叫來嗎!”
楚子狂忽然就霍的一聲站起來,二話不說掏出槍,隨手就抵在男人的頭上扣動了扳機。
居然沒有一絲聲響,男人就無聲的倒在了地上。楚子狂把槍扔到地上,轉頭站到窗前點上一支煙。
真是寂寞啊。寂寞。
沒有人懂我的心思,自從阮五死後,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他那麼聰明的手下了。他總是不要我多說一個字就能徹底領會我的意圖,哪像這些蠢貨。
可是,阮五死了。
身邊的人一個個離去,他變得越來越孤獨。他永遠都生活在防備與算計之中,沒有人可以信賴,要時刻提防有人要他的性命。他殺掉那些背叛他的人,算計他的人,有一點點異動讓他覺得是潛在威脅的人。
人越殺越少,他也就越來越沒人可以說話了。如今,只剩一個語城,這是唯一一個他可以敞開懷抱愛她寵她的人了。
可是他想像不到,如果他真的強行拿掉了那個孩子,語城會如何對他!語城的性子是越來越剛烈了,烈到讓楚子狂都不敢輕易惹惱了她。
“呼……”楚子狂長出一口氣,直到煙頭燒到了手上才回過神來。
他看看日曆,原來把語城關到地下室才不過三天時間。可是為什麼這三天過的如此漫長呢!他倒像是過了三年似的。這三天他沒日沒夜的想她,晚上閉上眼睛全都是她的影子,耳朵邊一直回蕩着她柔柔的笑聲。只是他怕自己看到語城的那一刻會再次失控,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而傷了她就不好了——他會後悔的。因為他的失控而留給語城的傷最後反而是疼在他的心上。可是,他又的確是想她……楚子狂沉吟半晌,腳卻不聽使喚的慢慢走到了地下室。
他打開門,卻遲遲站在門口不敢進去。因為他知道他現在似乎舊病複發的厲害,情緒控制越來越成問題。
他就這麼傻傻站在門口,倒是語城適應了光線之後,發現門口站的就是楚子狂。
“你不進來嗎!還是想讓我出去!”
語城語氣輕快,精神也很好,似乎一點都不擔心楚子狂會怎樣處罰她。楚子狂皺了皺眉頭,緩緩走進去。語城站起來,也慢慢朝他一步步走過來,然後站在他的面前,仰頭直視他的眼睛。
“楚子狂,我們來談條件吧。”
“你說什麼!”
“從今往後,我會一直留在你的身邊。再不起離開你的念頭。”
“你……你說什麼!”楚子狂不可置信的抓住語城的肩頭,瞪大了眼睛的樣子活像個突如其來得到最想要的禮物的孩子。
“是的,你沒聽錯,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心甘情願的在你身邊,而且會和你結婚。”
說著,語城微笑着伸出手去,用纖細靈巧的手指解開楚子狂的扣子,從他的胸前抽出那根鏈子,把鏈子上墜着的戒指拿在手裏把玩。
“不錯,我喜歡這樣簡單的樣式。這朵小雛菊我也喜歡的很。”她知道,這是楚子狂為她做的婚戒。
她心情愉快,面帶微笑,語氣嬌嗲卻又甜的恰到好處。楚子狂不知不覺就醉了。他情不自禁的握住語城的手,似乎那個光明燦爛而又幸福的婚禮就近在眼前。
“而我的要求也很簡單。孩子,我要生下來。孩子在,我就在。”
言下之意,是孩子不在了,你也就休想再得到我。
好高明的技巧。含一半,露一半,明明是**裸的威脅,偏偏從她的小嘴裏說出來配上她軟軟的語氣,卻叫楚子狂沒辦法發狂。
更何況,她還故意的把戒指輕輕套到自己的指尖上,像是要帶進去,又像是要取下來。
戴上了,她就是他的妻子。這是他最大的夢想。
取下來,她就和他毫不相關了。她刻意把左手手腕上割脈的傷痕給他看,看的他觸目進行。
一邊是天堂,一邊是地獄,她真是個高明又狠心的女人。
就這樣毫不留情的踐踏他的感情——你明明知道,我愛你有多深。
“楚子狂,你想清楚了。你若是要拿掉孩子,我半點都不會掙扎。可是,如果你肯留下她,你將會得到我的心甘情願。你再也不用擔心我會逃走。你選哪樣!”
楚子狂低頭看了一眼語城,她微微笑着,眼神里卻有着極淡卻無法隱藏的期望。心甘情願四個字在他腦海里回想着,楚子狂心一軟,就把戒指套在了語城的手指上。
他太孤獨了。他再也不想失去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