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射箭比試結束,眾人還在討論箭術,龍啟晨便想起了昨日狩獵時的場景。
他看向坐在下首的中書令,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獎,“說起來,周愛卿家的周小姐,箭術了得,臨危不懼,心智不輸男兒,她昨日在林中狩獵收穫頗豐,朕也有所耳聞,甚是了得!”
說到這裏,龍啟晨往世家子弟聚集的地方略略掃過,某些人心虛,低着頭努力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當時有不少侍衛都跟着周長錦,所以他們做的事情根本瞞不住人,以為周長錦無事便不會有人計較,但皇帝竟知道了,那幾人都心中惴惴。
中書令只是領着周長錦起身謝了皇上誇獎,並無其他言語,那件事情原本沒幾人知曉,跟着周長錦的侍衛並沒有將這件事情說出去。
龍啟晨會知道是因為跟着司空影痕來請安的時候,她悄悄跟龍謹軒和司空宇抱怨那群紈絝子弟不學無術還胡亂欺負人。
被皇帝陛下聽個正着,龍謹軒和司空宇都懷疑她是故意說給皇上聽的。
知曉此事的、不知此事的都沒開口說話,最後有人察覺到氣氛有些古怪,還是司空林閑談一般接過話頭,“臣觀昨日狩獵,如今四國年輕一輩是人才輩出,年輕人們意氣風發,叫人看了羨慕得緊吶。”
“所言甚是,不過咱們東楚的孩子裏,朕覺得宇兒很是不錯,賢弟與司空老先生教得甚好。”
“陛下過譽了,這孩子時常在外闖蕩,性子甚是浮躁,當不得陛下如此誇獎。”
龍啟晨笑着擺了擺手,“這有什麼,年輕人嘛,多歷練歷練才能成大事,哪兒像這些在京城長大的,經不得半點風吹雨打。”
如此一說,有人以為皇帝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對世家子弟的表現不甚滿意,當下更不敢說話了。
三國使團里,北周皇上正慢悠悠的飲酒,他不說話,其他人便也不開口插嘴別人家的內務。
場內靜了一霎,最後只有司空影痕搭了話,算是解了尷尬,“父皇說什麼呢,咱們的世家弟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不過少了些歷練罷了,您若是不滿意,不如在太學內設一武課,時時考校,倒也合適。”
話說到這份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大抵是哪個世家子弟言行不當,撞進這父女二人眼裏了,如此一來,順着便罷,倒也沒什麼好辯駁的。
只是究竟是什麼因為事情,還是回去查查的好。
“倒是你會想主意,那便交給你去辦吧。”
畢竟有使團在,敲打的話沒有多說,龍啟晨依舊同宇文浩閑談,或是聊一些四國風土人情,自然也不會有人說些掃興的話。
只是某些人的興緻顯然比方才低落了許多。
司空紫馨悄悄靠近司空影痕耳邊,“姐姐,我就說了那麼一句話,皇帝姨父就記心上了,看來這群世家子弟真的不怎麼樣啊。”
她嘴裏的話已經很客氣了,不過司空影痕還是知道她是真的瞧不上那些世家子弟。
“我也認為有些人該教訓一下才知道收斂,即便沒有這次的事情,也該讓他們長長教訓才是。”
當下雖是太平盛世,卻也該居安思危,若朝中無新人接替,便也談不上將來。
宴席過半,場上已經換了歌舞表演,閑不住的人開始四處走動,姐妹二人也悄聲離席,入秋的草場很美,漸變的黃色,層疊着走向更遠處。
“想必姐姐也和我想到一處去了吧,不過我是真的瞧不過這些人,不像姐姐想的那般長遠。”
司空影痕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髮,“倒也不是想的長遠,而是迫在眉睫,你瞧瞧在座的那些人,一個個如狼似虎的盯着東楚,說不定哪一天就得用上了。”
“這些事情我並不懂,但是我也知道。想要進犯東楚,輕易做不到,當今之勢,天下四分,他們想要三足鼎立,怕是不行。”
“你說得不錯,如今的格局不會輕易被打破,最先動手的人一定是最沒腦子的那個人。”
而這個人是誰,她想都不用想都知道,思及近來收到的消息,四國局勢變化之日不遠矣。
第三日,秋獵儀典結束,鑾駕回京。
司空影痕斜躺在慕修堯懷裏,近日晨起越發寒涼,她也有些怕冷起來,好在紅蓮知道她如今的情況,一早便備了厚毯子在馬車裏,她窩在慕修堯懷裏,又蓋了毯子才覺得舒服許多。
“再過三個月就到年節了,使團不日就會離京,我想這兩日西涼就會在明面上提出要和親之事,但是南越和北周的人還在,就算我們願意同西涼交好,也不能不顧那兩國的臉面,若要聯姻,也不能厚此薄彼。”
她總擔心自己回去就病了,到那個時候,她尚且自顧不暇,又如何能幫龍謹軒把事情料理好,如果與西涼聯姻的事處理不好,她怎麼也不會安心的。
慕修堯卻覺得她有些杞人憂天了,龍謹軒同西涼郡主的事內閣大臣和皇上都知道了,就算這次使團來京未能達成聯姻,後面也是有機會的。
至於西涼那邊使些手段讓西涼郡主婚事擱置便可,若東楚對西涼郡主太過熱切,反倒容易叫西涼自滿拿大,婚事不成又損了兩國邦交豈不是得不償失。
不過他也只能勸慰她“這些事情有中書令看着呢,倒也不必擔心,我看你的意思,並不想讓公主皇子們參與聯姻,這世上的事哪有這般好的,若此番同使團商定聯姻,東楚必定要公主和親,以我看,倒不如同西涼表露東楚有意聯姻,但並不急於一時,可年後遣求親使團前往聯姻。”
那個時候只是東楚和西涼聯姻,即便引得北周南越忌憚,也是可行之策,好過如今這局面。
司空影痕想着他的話,慕修堯言之有理,但她還是放心不下,總想着時間太長容易出現變故,而且知道龍謹軒喜歡慕容箏的人太多了,這些人可以利用這一點做很多事情。
站在長姐的角度,她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夠同心愛之人相守一生,可她還是悅陽公主,家國利益面前,必得有所捨棄。
“可我……”她嘴裏囁喏着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是什麼都沒說,只是緊了緊她身上的毯子,“我有些困了,想睡一會兒。”
慕修堯見她面容有些憔悴,也知她這幾天累着了,便將她擁在懷中,讓她更舒服的靠着,“睡吧,我抱着你。”
朦朧的霧裏,她似乎處於曠野之上,四周空無一人,泛着涼意的霧氣縈繞她周身,她大概知道自己又回到了什麼時候。
這一次她沒有再害怕,而是堅定地撥開迷霧往前方走。
不知走了多久,罩在眼前的霧漸漸散去,周遭很安靜,又是那一棟別墅,別墅四周有身着黑色西服的保安佩槍戒備着。
她邁着步子穿過花圃,穿過緊閉的房門,進入別墅內部,客廳的地上有一灘血跡,有保鏢在收拾,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步履匆忙地進入地下室,底下室里是一個改造的手術室。
手術台上躺着的人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看不出一絲血色,這人攤在手術台上的手沾滿鮮血,真正的傷口卻在她的胸口,她穿的是黑色衣服,反而看不出到底傷得有多嚴重。
護士用剪刀將她胸口的衣服剪開,露出的猙獰傷口叫手術室里的人倒吸一口涼氣,“差一點就正中要害,也真是命大。”“誰說不是呢,聽說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若不是她,大少爺怎麼也得傷幾回。”
躺着的人司空影痕在熟悉不過,那人便是從前的她,她還記得這天,慕修堯下班的路上,有幾輛車一直跟着他們,當時慕修堯身邊只帶了她和一個司機,司機發現有人在跟着他們后就一直在甩開那些人,但是對方有備而來,到底沒躲開。
司機引開一部分人後,她護着慕修堯逃走,二人解決了大部分殺手,當時一名殺手在司空影痕背後開槍,慕修堯反手將她拉開后將那個殺手一槍打死,這時候另一名殺手瞄準時機沖慕修堯開槍,她想都沒想,就衝上前替慕修堯擋了這一槍。
她當時一直忍着劇烈的疼痛,知道慕家的保鏢過來才支撐不住暈了過去,失去意識之前,她似乎看到自己下墜的身體被慕修堯衝過來緊緊抱住,而他的雙眼通紅,似乎在害怕什麼。
司空影痕站在手術室門口,看過躺在手術台上的自己,轉身往外走,卻發現門邊的角落坐着一個人。
那人胸前的白襯衣上面沾滿血跡,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地坐在那裏,雙目空洞地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醫生勸他出去換衣服,才把他從迷茫的狀態叫醒,他本來不想出去,醫生暗示他留在手術室會影響醫生做手術后,他才僵硬地起身離開。
司空影痕跟在他身後出去,就像無數次跟在他身後的那樣,她一直都不知道在自己受傷后,慕修堯會是這樣一副失了魂的樣子。
“修堯,你是不是……”你是不是這個時候已經喜歡上我了,她張口這樣問道,但是慕修堯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