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女媧下界遇財神(二)
女媧娘娘為尋兒女喬裝改扮來到了凡間,一路尋來。
她就此機會還要親眼看看當今世間是何等樣子,尋找兒女固然重要,體察民情,咒惡揚善,保得天下蒼生吉祥安寧也是神仙至尊之職責。
她不怕辛苦,一處處尋找,一處處體驗和一處處明查暗訪。
一路無話。
單說這日,她又到了一個小鎮之上,看樣子這小鎮本就不大,而且十分蕭條,街道兩邊散落着全是破破爛爛的房屋,大街上沒有幾個人行走,即使能見到三兩個行人,也全都是破衣爛衫,面黃肌瘦。
女媧娘娘見此情形,暗自嘆息道:“天底下竟然還有這等貧瘠之地,實在令人失望。”
於是,她決定要在此地巡訪一番,一探這裏的真實情況。
她搖身一變,仍舊變成一位“老乞婆”。
只見她手持竹杖一步一晃沿街行乞,一路之上,她裝模作樣,有氣無力得伸出手來逢人就道:“各位大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人們見她這般模樣,有人向她無奈地搖頭走開。
也有人沖她說道:“老太太,我一家餓得要死了,哪有食物送你呢?”
儘管如此,仍有些好心人看她這把年紀,又是孤身一人實在可憐,便擠出一點麵糰給她吃。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大街上不時傳來她行乞的叫喊聲,她邊行邊討邊觀察着小鎮上的動靜。
當她來到一家破門前,突然“吱呀”一聲破門打開,從裏面出來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婦人,手裏捧着兩個麵糰,慈善的對女媧說道:“老人家,餓壞了吧?我家就剩下這兩個麵糰了。”
“多謝多謝,好人哪。”女媧接過麵糰問道:“不過,你給我吃了,你家下頓用何食物沖飢?”
那婦人滿臉苦色說道:“咳,下頓再說吧。你快吃吧,我看你這把年紀,怎經得住這麼飢餓?”
女媧娘娘望着這位心慈面善的老婦人,不由得脫口稱道:“雖然此地很貧窮,但是人心卻是很善良。好人哪,善有善報。”
那老婦人並在意她說些什麼,轉身就要回家。
“老人家慢走。”女媧問道:“請問,此地緣何這般貧窶?”
老婦人看了看,無奈地搖頭說道:“我們這裏的人們不知道怎麼得罪了哪位神仙?連年遭災,非澇既旱,地里的莊稼有時顆粒不收,每年的收成也維持不了幾天生活,就這樣,豈有不窮之理?所以這裏的人們為了活命,許多人都移居他鄉了。我勸老人家還是去別處吧,這裏恐怕很難討得到食物。”
女媧又問道:“不知此處凈遭何種災害?澇能澇到什麼成度,旱又旱成么樣子?請老人家不妨說個明白。”
“唉,給你說了何用圖?你又如之奈何?”老婦人嘆息道:“唉,說起遭災,這個地方也不盡其然。有的年頭也算是風調雨順,可種下去的莊稼就是不好好生長,到收穫的時候,只能拾些乾癟不實的小朵小穗回來,實在令人憂愁。唉,老天爺不睜眼哪。”
老婦人說著指了天上,她一拍大腿進了自家破門。
女媧娘娘無奈地搖搖頭,只好繼續行乞下去,她要以這種方式一邊尋找兒女一邊體察人間人情冷暖或善惡美醜。
就這樣,她所到之處,便能聽見那句“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女媧娘娘為尋兒女行乞天下,並親自體察世間民情。
不止一日,她又來到了冀州之域,此地堪稱富庶之國,與她以前經過的所有地方截然不同。
大街兩旁一座座嶄新的房屋,平整的道路,穿梭的人群,健壯的體態,時尚的衣着,人人精神煥發,個個臉上透着光澤。
從外觀上看,此處土地肥沃,民生富足,衣食住行不在話下。
她頗有感慨地說道:“世間居然也有這麼富庶之地,實在難得,很好,很好。”
的確,女媧娘娘見眼前這般光景,心裏很是欣慰,竟一時間忘記了自己現在是位沿街乞討的老太婆了。
她靜下心來屈指一算,頓時眼睛裏放射出燦爛的光芒,爾後,她微微笑道:“難怪此處這麼富足?原來衛仲在此安身。”
她手拄竹杖不露聲色,又向一戶人家走去,她要體察一下此間人情!
女媧走到這戶門前,欲想跨門而入,忽見門裏躥出一條黃犬,此犬體壯肥大,一身絨毛如黃緞那般油光透亮,兩隻耳朵朝天直豎著,兩隻眼睛似燈泡大小充滿了一道道的血絲,噴射出炯炯的凶光;
它張着血盆大口,在兩排鋸齒獠牙中間吐出來一條血紅的口條,足足有半尺多長。它突然沖女媧咧着嘴“旺旺旺”一陣狂吠。
她着實嚇了一跳,罵道:“你這畜牲好不懂事,還不退下!”
那黃狗被她罵得居然趴在地上“嗚嗚唧唧”尾巴搖個不停,再不敢出聲了。
這時,只聽院子裏有婦人叫道:“大黃,回來!”
那狗聽見主人喚它,望了望女媧娘娘,掉頭回了院內。
女媧隨後進了院子,她見有位二十多歲的少婦長得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姿色,懷中抱着一個未滿周歲的孩子。
那少婦一見有位破衣爛衫的老乞婆進來,她立刻鎖眉沉顏,氣不打一處來。
女媧不管她,開口叫道:“大姐,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卻聽少婦很不耐煩地說道:“沒了,沒了,今天就剩下一張大餅了,剛給孩子擦腚了,你瞧,讓大黃給吃了。”
女媧順少婦指的方向一看,果真那黃狗正在嚼食着一張白面大餅。
娘娘看罷,心頭一震,她向少婦問道:“你怎捨得用白麵餅為孩子擦腚?”
少婦瞪她一眼,怒道:“關你何事?我們這裏白面多得是,一張大餅算什麼?大驚小怪!你快走吧!”
少婦刁蠻,娘娘並未與她計較,只是心中氣惱,她道:“人在世間若不行善積德,會遭報應的,罪過,罪過……”
少婦則張口罵道:“你這老東西,真不要臉!你走不走?不然叫大黃咬死你!”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娘娘嘴裏嘟囔着,心裏好一陣哀痛。
她出這家大門,暗道:此戶之惡!不如再走訪一下別的人家。
於是,她邁步又進了一戶人家,院內無人,卻聽見屋面有人說話。
她又沖屋裏喊道:“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這年頭竟還有討飯的,真是少見。”說話間,從屋裏走出來一男一女,那男人約五十開外年紀,那女人也有二十五六歲。
只見二人衣着乾淨,面色紅潤。女人用小眼角把女媧娘娘打量一番問道:“老太太何方人氏?為何落得這般光景?”
女媧嘆道:“我乃青州人氏,因家鄉遭了旱災,地里顆粒不收,眾人全都出來乞討維生。”
那女人聞聽嘆道:“唉,看你這把年紀還千里迢迢沿街乞討,實在可憐。”
那小婦人轉臉對身旁的老漢說道:“父親,給她拿塊餑餑。”
那老漢回屋取出一張白面大餅,剛要遞給女媧娘娘,誰知小婦人看見了,她又急又惱地沖老漢嚷道:“你真是大方!這麼一張大餅給了她實在可惜了的。你還吃不吃飯了?”
她說著從老漢手裏奪過麵餅,沖嬰兒說道:“去,找爺爺抱去。”
她把孩子送到老漢懷裏,便將那張餅掰了一小半遞給了老漢,吩咐道:“去,給她去吧。”
可她卻把剩下的大半麵餅撕成了碎片向院內一扔,口中“咕咕”地叫了幾聲,十多隻母雞拍打着翅膀從外面飛奔而來,爭搶啄食着地上的麵餅。
娘娘見狀,好不心寒,恰似打破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一齊湧上了心頭。
她左手持竹杖,右手握着那小塊麵餅,仰天悵然道:“為富不善,人富不仁,這都是我最初之時,未考慮周全之過錯也!罪過,罪過。”
女媧娘娘再次來到大街之上,望着來來往往的人們,從一張張陌生的臉龐,她似乎看清了人們心靈深處的善與惡、美與丑,這兩面在不同的處境下所顯示出的真實面目。
她從心底哀嘆道:“此處非常富足,可人心卻又非常醜惡。”
真是作孽!她不想再看見這些人,儘快離開此地。
於是,她便邁步出了冀州街池,眼望着郊外那綠油油的小麥長勢喜人,一望無際的麥海,正待抽穗含苞,被微風輕拂,翻滾起層層翠波綠浪。
她情不自禁地贊道:“這裏又是一個豐收年。”
然而,當她走近麥田想要仔細欣賞一下小麥長勢的時候,不看則已,只這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原來,此地小麥與別處小麥不同,這裏的小麥每片葉子都能抽出一株麥穗,也就是每顆小麥有幾片葉子,就有幾株麥穗,照此算來,這裏的麥子比其他地方的麥子多收十來倍。
她這才恍然大悟,難怪這裏的白面多得沒地方消化,以致用白麵餅為小孩擦腚、喂狗、餵雞,可就是不去用來行善積德。
女媧娘娘不用多想,轉身回了冀州街上。
她走進一家店鋪,用竹杖一邊敲打着地上一邊喊道:“有人嗎?衛仲快出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