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許久,許久,他才聽見從那綿軟的絨毛里傳來的聲音。

「幫我削蘋果。」

「……好。」

歲月如刀,人間的愛恨嗔痴總是那麼輕易地被割斷,可在多年以後,她和他卻都依然深深地記得這晚的月光和蘋果,以及那句年少時的誓言。

【第五章】

八年後。

橙色的夕陽灑落蔚藍海面,蕩漾着點點金波,細白的沙灘上,兩個青春少女並肩躺在一把遮陽傘下,說說笑笑,一面喝着新鮮果汁。

其中一個臉蛋圓圓,還有點可愛的嬰兒肥,頰肉軟嘟嘟的,捏起來想必手感尚佳,笑的時候眉眼彎彎,一派甜美。

另一個鵝蛋臉的少女也笑着,笑起來也甜,但嬌甜之中又透着幾分幽微的清冷,眉間微妙地融着笑與愁,即便是笑得最燦爛的時候,都讓人覺得彷彿有些疏離。

比起她的同伴,她長得更美,肌膚透白似雪,唇瓣粉嫩如春櫻,尤其是那雙明明清亮有神卻又有種奇異朦朧的眼睛,教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看看裏頭藏了些什麼。

她,正是江雪,十七歲的她已是風情初綻,曲線玲瓏,短褲下露出一雙優美細緻的長腿,惹人注目。

而她身邊則是最好的朋友蔡雅嵐,多年來兩人友誼親密更勝以往,幾乎無話不談。

這天是周末,剛考完期中考,蔡雅嵐嚷嚷着得好好放鬆休息一下,便拉着江雪,連同蔡家哥哥蔡玄宇,以及江雪的「家臣」傅明澤,一行四人來到海邊遊玩。

由於兩個少女的關係,蔡玄宇和傅明澤也認識八年了,蔡玄宇只比傅明澤大一歲,性格爽朗,愛笑愛玩愛淘氣,反倒傅明澤顯得比他成熟許多。

兩人念同一所大學,傅明澤成績優秀,年年拿書卷獎,蔡玄宇深深引以為榮,逢人便說這學弟是自己罩的,傅明澤利用課餘閑暇到江家經營的飯店打工,蔡玄宇見賢思齊,忽然覺得自己不該這麼鬼混下去,主動要求蔡爸爸,說自己暑假時也要到蔡家的公司打工,把蔡爸爸感動得老淚縱橫。

「你不知道,我爸聽到我說要去打工多開心啊!」此時,蔡玄宇正滔滔不絕地向傅明澤「報告」與父親交流的過程。

「差點就要把我抱在胸前哭了……媽呀!現在想起來我都會起雞皮疙瘩。也不想想我都幾歲了,我爸我媽還老把我當成小孩子,我媽還整天捏我和小嵐的臉……」

傅明澤聽他碎碎念,不禁莞爾,他一直覺得蔡家人的相處方式很有趣,也隱隱有些羨慕,他想,江雪應該也有同樣的想法,所以才會經常跟蔡家兄妹玩在一起。心念一動,他不由得往躺在遮陽傘下的少女望去,她正側着身子和蔡雅嵐說話,墨發用發圈簡單地束起來,柔柔地披在身後。

他看着那在夕陽掩映下泛着瑩潤光澤的秀髮——他還是更喜歡她將頭髮綁成雙馬尾,俏皮惹憐。

八年了,他看着她由一個稚嫩女童長成一名亭亭少女,每一天,他都能在她身上看見不同的變化,她發育漸漸成熟了,就好似一朵含苞的花蕊,一瓣一瓣地舒開,他知道她總有一天會完全地綻放。

到那天,她會比現在更清艷、更絕美,男人見了她,怕都會甘心成為她裙下之臣。

其實現在她就有很多仰慕者了,從鄰校男同學到那些同樣出身富家的貴公子,都像蜜蜂追逐花蜜般的追逐着她。

身為她的「家臣」,江成君交付給他的其中一項重要任務,便是保護她不受那些浮華浪蕩的蜂群侵擾。

吾家有女初長成,不只江叔有這樣的感慨,他也一樣。

雖然,她並不是他的女兒,雖然他連她哥哥也當不成,在她眼裏,他或許充其量只是個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保鏢而已……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抱怨半天,蔡玄宇終於察覺他走神了,不滿地拐肘推推他。

他定定神,俊唇淺勾。「有啊,你不是在說想幫你妹辦個生日趴?」一心兩用是他的才能,即便分心了,他耳朵仍能捉住蔡玄宇的隻字片語,組合成有邏輯的資訊。

「對啊,你說我這主意好不好?我妹喜歡騎馬,我們乾脆包下一間馬場來賽馬?」蔡玄宇越想越得意,這種創意生日趴想必沒幾個人辦得到。

「你是要你妹親自下去比賽嗎?」

「當然啊!」

「會不會有點危險?」不像蔡玄宇說風就是雨,傅明澤習慣考慮周全。「畢竟大家都不是專業騎師,萬一過程中彼此有個什麼衝撞就不好了。」

「哪那麼嚴重啊!」蔡玄宇不以為意地揮揮手。「只是玩玩而已,大家哪會認真跑?重點是讓我妹玩得開心,我想大家這點眼色還是有的,想也知道應該讓壽星贏啊!」

「總之到時細節都要規劃好,還有最好請馬場提供一些專業的醫護人員隨時待命……」傅明澤話語未落,便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江雪球!你還不聽話?」

發話的人正是江雪,只見她從躺椅上一骨碌站起來,雙手環抱胸前,正低頭睥睨着一隻趴在她面前的雪白小狗。

小狗才幾個月大,雪白的茸毛短短的,大大的耳朵蔫蔫地垂着,嘴上叼着一隻纖巧的涼鞋,眼珠骨溜溜地看着江雪轉,小臉看起來好無辜。

只看一眼,傅明澤便知道這小白狗又調皮地去咬江雪的鞋了。

「跟你說過幾次了?不準咬鞋子,你聽不懂嗎?小壞狗,你故意惹我生氣的對不對?」

小白狗垂下尾巴,發出嗚嗚的低咽聲。

「哼,別裝可憐了,這次我不會原諒你的。」

又一聲細細的低咽。

一旁的蔡雅嵐聽了都心疼不已,連忙彎身抱起牠,輕輕撫牠的毛。「好了江小雪你別罵了,就一隻鞋子嘛,讓牠咬一咬有什麼關係?」

「不是你的鞋子你當然沒關係。」江雪瞪她。「讓牠咬壞了我穿什麼回去?」

「大不了叫傅哥哥背你回去啊!」蔡雅嵐嘻嘻笑。

江雪聽了一窒,傅明澤看見她墨密的羽睫眨呀眨的,好像有點激動又有點生氣。

「切,誰要他背啊!」

傅明澤微微,笑。

「哈哈,看來雪球又闖禍了。」蔡玄宇看熱鬧看得很樂。話說這雪球的來歷也

挺妙的,是某天江家那隻台灣土狗灰灰到蔡家玩耍時,趁沒人注意偷偷上了他們家那隻名喚「寶寶」的薩摩耶名種犬,當時可把他媽給氣壞了,寶寶可是純種中的純種,血統高貴得不得了,哪知竟意外懷孕生了只雜種犬。

雖是混種,雪球卻長得十分可愛,連最重視血統的蔡媽媽看了都忍不住喜歡,不過最後還是讓江雪給帶回家養。

江雪很疼愛這隻小白狗,晚上還讓牠上床跟她同榻而眠,只不過疼歸疼,規矩還是得教的,雪球誰的鞋子都不咬,偏偏就愛咬江雪的,這毛病怎麼都改不了。

「江雪球你給我過來!姐姐非好好打你一頓不可……」江雪想從蔡雅嵐懷裏搶回狗狗,哪知小雪球機靈得很,趁隙便跳下來,邁着小短腿在沙灘跑,看準傅明澤的方向直奔過來。

「嗚嗚嗚……」雪球軟綿綿地趴在傅明澤腳邊,小小的舌尖熱切地舔着他半埋在沙里的赤裸腳掌,一面細聲細氣地汪嗚着,明顯是想求傅明澤幫幫自己。

蔡玄宇看了好笑。「這小鬼頭還挺會撒嬌的嘛!」

傅明澤一把將雪球抱着站起身,小狗狗不安分地在他懷裏扭着,他輕輕拍牠的頭。「乖一點,別擔心,你小雪姐姐不會對你怎樣的。」

小狗狗嗚咽着,似乎懷疑他是哄騙自己。

傅明澤看着小雪球可憐兮兮瞅着自己的眼瞳,輕聲一笑,俯在牠耳畔低語。

「她啊,就是嘴硬心軟,當年你爸爸走失的時候,是她拚了命冒雨找回來的,可她就是不承認。」

「汪汪!」小雪球輕輕叫了兩聲。

「去跟她道歉,她不會打你的。」

「汪汪!」

傅明澤將小雪球抱回遮陽傘下,江雪挺直背脊端正地坐在躺椅上,杏陣睜得圓圓的,接過小狗,她像是生氣地舉手想用力打牠,但終究沒使勁,輕輕落下,揉了揉小狗軟軟的茸毛。

「下次還敢不敢不聽話?嗯?」

「嗚……」小雪球很識相地搖尾乞憐,表示自己一定聽話。

江雪拿牠沒轍,噗哧一笑,那笑意宛如漣漪,從她唇畔一圈圈地盪開,盪進眼裏,碎成一顆顆星星。

傅明澤深深地看了兩秒,移開視線,彎身撿起雪球剛剛咬的那隻涼鞋,有一顆綴珠被咬歪了,他從口袋裏取出一把掛着幸運草吊飾的瑞士小刀,利用工具調整了下,又拿出手帕將雪球殘留在鞋上的口水擦乾凈。

他半蹲在地上為她修鞋,做的是修鞋匠的工作,蹲姿卻猶如騎士一般優雅,舉止自然而從容,就好似做這種事再平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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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來生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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