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本來一個正正經經的男人忽然成了滿口甜言蜜語的人,蘇慧無法理解是什麼讓他變化這麼大,不是已經打算不理她了嗎,為什麼又開始理她了?也許是因為她肚子裏的孩子吧。
一輪明亮的月亮高高地掛起,床榻上的人已經睡著了,躺在貴妃椅上的寧啟生忽然睜開眼睛,他睜着黑眸,等待着腦袋清醒了一會。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忽然聽到床榻上的人發出痛苦的悶哼聲,他連忙上前,掀開幔帳,修長的指尖靈活地在蘇慧抽搐的小腿上輕輕地揉着。
她肚子大起來之後,一些徵狀也隨之而來,例如小腿會抽筋,發作起來通常都是三更半夜的時候,第一次的時候,他被她的哼哼聲給吵醒,快速到她的身邊,發現她忍得臉都紅了也不喊他。
後來他問了有經驗的陳嬤嬤,知道是怎麼回事之後,他便養成了深夜醒過來的習慣,守在床邊替她揉揉腿,令她舒服一些。
在她痛醒之前替她緩解痛楚,她晚上也能睡得深一些,有時候拿她的倔強沒有辦法,明明很痛,也不向他求救,這一點令他很生氣,可再生氣也沒有辦法,她不喊他,他只好自己送上門來了。
替她揉了好一會,他又起身走到外邊吩咐守夜的丫鬟端一盆熱水過來,他端着熱水進屋,擰乾了棉帕,將棉帕敷在她發疼的腿上,等棉帕涼了,再換上熱的,如此反覆了幾回,直到水涼了。
他抬頭看看她,她閉着雙眸正睡得熟,好似沒有醒來過。他替她拉好被子,將熱水端了出去,接着回來睡在貴妃椅上,注意到她的呼吸一直很規律,他才閉上眼睛,聽着她的呼吸聲睡過去。
寧啟生不知道的是蘇慧的眼睛此時是睜開的,黑亮的眼睛在深夜裏跟紫葡萄一樣閃閃發光。在他第一次這麼做的時候她便發現了,她以為他會向她邀功,所以她便裝睡,但他沒有,日日夜夜、反反覆覆地照顧她,卻沒有趁機向她提出任何要求,這令她更加地不安。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不要對她這般的好,也不要無所求地對她好,這樣她不知道他要什麼。她更害怕,她害怕自己會再一次地重蹈覆轍,她不想,一點也不想如此,她情願他向她索要一些東西,這樣她還能保持理智。
她幽幽地眨了眨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便被他的容貌傾倒,第二次見到他的時候,知道他便是與自己訂下婚約的那個人時,她不知道有多麼的喜悅,那時她以為他便是她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
嫁給他的那一日,她心中重複地對自己說,她一定要做一個賢內助,讓他喜歡她,直到知道在他心中她只是生育工具的那一剎那,她連想死的心都有了,為他百般付出,在他的心中卻只是為了他寧家要傳宗接代而已。
甚至她的才貌、家世都比不過一個很會生的寡婦,她崩潰到了極點,想要跟他和離。
他來了,請她回去,可她不想,想跟他斷了,可肚子裏揣了他的孩子,於是才想出和離書的法子。但她怎麼也想不到他會撕碎了和離書,漫天飛舞的碎紙好像在嘲笑她的一廂情願,跟他回到寧府,她心中還是不滿的。
後來他不理她了,她反而冷靜下來,一切等她生下孩子再說,若是她生一個女兒,說不定他便死心了,她消極地面對他給出的難題,但料不到他對她用心到這樣的地步。
她翻了一個身子,手護在肚子上,白天睡得多,晚上反而睡不着,只是不想教他發現她醒着,她才做出一副熟睡的模樣。
她看不透他的心思,也不知道他到底要什麼,她思忖過,她沒有任何東西是被他覬覦的,他到底想要什麼呢?
小腿猛地又抽了起來,蘇慧一時不察,低低地痛呼一聲。隨着臨盆的日子快到,小腿抽筋的情況也變得更加的頻繁,她剛喊了一聲,連忙雙手捂着嘴不敢再發出聲音,細細地喘息着,努力調整她自己的呼吸。
幔帳被刷地一下拉開了,她抬眸望向前方,額上佈滿了顆顆因隱忍而冒出的汗珠,黑暗中兩人無聲地對視。
寧啟生冷着臉,抿着唇,一副生氣的模樣,卻不是因為她吵醒了他,而是她又如之前那樣情願忍着也不告訴他,他非常生氣,「痛便喊出來。」
她瞥了他一眼,飛快地垂眸,不打算回他的話,他的氣便梗在胸口,無奈之下,坐在她的身邊,雙手輕巧地捏着她的雙腿,「下次再這樣忍着,你便痛暈了我也不管了。」
他說的是氣話,也幸虧他睡得淺,否則她真的痛暈了他也不知道,可她這麼安靜給誰看呢,就不能驕縱一些,不能朝他撒撒氣嗎,為什麼要一副得體、大方的樣子。他不是外人,他是她的夫君,她痛也好,開心也好,都應該讓他知道,而不是想與他撇清關係,將他趕出她的生命。
寧啟生揉捏了好幾下,蘇慧終於緩過來,神色也不再泛青了,他忽然躺了下來,她蹙眉,「你躺下來幹什麼?」
「陪你一起睡。」
「不要。」她快速地開口,「你要是壓到我怎麼辦。」
「哼,我在貴妃椅那裏睡了這麼久都沒有掉下來過,說明我的睡姿還不錯,至於你,總是忍着痛不開口,我躺在你身邊,看你如何瞞着我。」他打定主意地說。
她慌了,「反正我不要,你給我下去。」
他伸手將她抱在了懷裏,從背後將她環住,大掌放在她的肚子上,溫柔地說:「乖乖的,快點睡吧。」
「你貼着我,我也不好睡。」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便讓他氣了,以前抱着睡好好的,現在就說不習慣了,「現在開始習慣。」她還要說什麼,他一掌握住她的豐盈,「前幾日我不小心瞄到了你壓箱底的東西,才發現原來有些事情不用忍。」
她的身體變得僵硬,她壓箱底的東西都是一些書籍,除了養顏養生之道還有夫妻閨房之樂,他是如何找到的?
「原來有些法子也能令人快樂,要不我們試一試?」他邪惡地在她的耳邊吹着氣。
蘇慧渾身泛起雞皮疙瘩,身體軟軟地一動也不敢動,女子懷孕也不是不能伺候夫君,有一些特殊的法子可以用,但這些法子都是色到了極點的法子,再說她跟他也冷着呢,她才不會同意他將這些法子用在她的身上。
「不想?」他冷哼一聲:「既然不想,便乖乖地別動。」
她咬牙切齒了一番,最終還是得服軟,沒有再說話了,他這才滿意地抱着她睡覺。
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初冬,蘇慧臨盆了,當時寧啟生在關雲樓處理生意上的事情,寧府下人通報這個消息的時候,寧啟生便匆匆地趕了回來。
剛到院子裏,他便聽到了蘇慧的痛叫聲,他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了。她是一個很會忍痛的人,此時這樣不顧忌地喊出來,只怕是真真疼到了。他想也沒想便抬腳往產房去,連杵在一旁的寧夫人也沒有看到,寧夫人連忙讓幾個婆子將他攔下,她大聲斥責道:「啟生,你做什麼,男子豈能進那污穢之地!」
寧啟生傻傻地回過神,彷彿才看到了寧夫人一樣,心疼地說:「娘,她很痛。」
「你這個傻子,哪一個女子生孩子不會痛。」寧夫人沒好氣地說。
寧啟生冷靜了一下,「娘,我進去陪着她。」
「你……」寧夫人氣得想打死這個兒子,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擾亂。
在屋子裏疼得快暈過去的蘇慧也聽到了寧啟生的話,她太了解寧啟生了,深怕他不顧婆婆,硬要闖進來,她大聲地嚷了起來,「不準,你不準進來,寧啟生,你聽到了沒有,你要是、要是進來,我便不生了,啊!」
寧啟生的腳步停了下來,神色不明地看着緊閉的房門,再一想她的話,他不得不說:「好,我不進去,你不要說話,等會沒有力氣了。」
蘇慧這才放心,一旁的產婆吩咐道:「少夫人,這只是開始,還沒生,你得先留點力氣。」
「嗯。」蘇慧扭曲着五官,胡亂地點了點頭。
產婆又吩咐人去端一碗麵條,丫鬟端來了麵條,陳嬤嬤在一旁服侍着蘇慧吃起了麵條,一邊勸着,「少夫人多吃幾口,等會使勁的地方可多了,你得多吃些。」蘇慧忍着痛吃了半碗,實在吃不下了便搖搖頭,陳嬤嬤在一旁安撫她,「少夫人,痛還要痛上一陣子,得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