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取卿相思司之
第二天一清早,謝景遲腫着兩隻眼睛,睡意朦朧地看着銅鏡中的自己,折錦手法嫻熟地更改着謝景遲的面部輪廓,對五官也進行了細微的調整,等謝景遲終於回過神來,不再打瞌睡的時候,折錦已經做好了一切,謝景遲盯着銅鏡中的那張臉,如果不是昨天看過一次,今天她都要認不出這是自己了。
易容完畢,折錦又拿了一些藥膏出來,給謝景遲看着挨個塗抹在臉上動過手腳的地方,哪裏塗什麼,塗多少,都一點一點的講了清楚,謝景遲一開始還能記住,後來就有些懵了,姬無涯在一旁看着,無奈地搖了搖頭道:“折錦,不用跟她講了,本王記下了。”
折錦聽到后,頓了頓后施禮笑着應道:“屬下明白。”隨後收起了藥膏統一放在一個錦盒當中,擱在了姬無涯的行李中。
謝景遲扯了扯自己的頭髮,有氣無力地說道:“你們怎麼能這麼早就起來的啊,幾點出發要起這麼早的?”
“我讓薛辭寅時到王府里,在他來之前,你要收拾好。”姬無涯揮手示意折錦退開,自己上前拿起了梳子,一點一點地給謝景遲梳着頭髮,“能給你配出解藥的人在遼西眀菖谷,目前生死未卜,但是以裴玉的本事,地動時想要保住性命還是不難的,所以我讓薛辭隨我一同前往遼西郡,屆時也好牽絆住裴玉。”
姬無涯梳頭的動作很輕柔,謝景遲十分享受,突然好奇地問道:“那薛辭和裴玉是什麼關係啊?為什麼薛辭在,裴玉就會過來?”
“薛辭救過裴玉的命。”姬無涯言簡意賅地說道,說完之後又想了一下,還是又解釋了一番,“裴玉被江湖人成為丹毒手,是因其制丹煉毒的本事,江湖中無人能出其左右,但是再厲害的人,也會有失手的時候,裴玉慣於用人試毒,四年前,裴玉煉出一種名叫‘天水丹’的毒藥,想找人試一試毒性,正巧薛辭那日撞上了,就被裴玉捉了去。薛辭也是聰明的人,當即就認出了裴玉的身份,也料想到了裴玉要對自己做些什麼,隨即就趁着裴玉不留神,將葯換了,使得裴玉自己服了‘天水丹’,而薛辭卻是毫髮無損,只是吃了顆糖丸而已。”
謝景遲疑道:“可裴玉不是很厲害的制毒高手么?像你還有姬無淵,你們都可以分辨出自己的食物之中有沒有被下毒,裴玉就辨不出么?”
姬無涯擱下梳子,拿了桌上的發簪和緞帶,將手中分出的一縷青絲繞上發簪,用緞帶固定,聽了謝景遲的發問,便是回答說:“這味毒藥之所以叫‘天水丹’,正是因為其如同天降之水一般,無色無味,裴玉分辨不出,也恰恰好證明了,他煉出的這味毒藥很成功。裴玉服下‘天水丹’后,方才發現事情不對,可是‘天水丹’剛剛煉製好不久,裴玉還沒有想過研製解藥的事,偏偏這葯按照裴玉的估計,應當是劇毒無比,裴玉只覺自己快要死在自己手中,看着眼前的薛辭,也是有些心軟了起來,便要放他離開。”
“沒有解藥,那薛辭怎麼救他的?難道薛辭的醫術很高明?可他不是精通音律的嗎?”謝景遲一連串拋出了許多個問題,姬無涯又取了一根緞帶,在一邊系好之後,端看着謝景遲的髮髻,素凈清雅,和那有幾分妖嬈的臉雖是不大相稱,可卻襯得謝景遲的臉尤為出眾。
姬無涯向著折錦招手道:“臉上的膠和藥膏都已經晾乾了,給她上妝吧。”
折錦得了令,上前拿過胭脂水粉,一點一點地給謝景遲施粉勻妝,姬無涯則站在一邊,一條一條地回答謝景遲的問題:“薛辭的醫術並不高明,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懂歧黃之術,他的天分,全在音律上,那雙手也自詡為彈奏天籟之音的手,並不屑於觸碰黧黑的藥水。若說為什麼他能救下裴玉,倒不得不說是裴玉命大了。那毒藥雖是劇毒無比,但藥性發作卻是十分緩慢,意在一點一點地將人折磨致死,裴玉承受着自己制出的毒藥帶來的痛苦的同時,又很高興自己能夠做出這樣的毒藥,但自己馬上就要死了,為了毒藥能夠流傳下去,裴玉忍痛將配方與煉製方法寫了出來,交到了薛辭的手中。”
“眉型收斂一些,莫太張揚。”姬無涯看着折錦給謝景遲描眉的手法,略略指點了一句,便又繼續說道,“薛辭原本就有些愧疚,雖然裴玉拉着他試毒,可他卻也將裴玉弄成了這樣,算是誰也不欠誰的了,但薛辭想到要看着裴玉去死,就有些於心不忍。拿過配方之後就問了裴玉,有沒有解藥可以給他用。裴玉對薛辭這樣以德報怨的行經倒是有些驚訝,可疼痛難忍的他,實在是沒有精力去想解藥的事。”
謝景遲覺得薛辭這可真是一朵純潔的小白花,難道他就沒想過,如果不是他自己聰明,將葯換給了裴玉,現在受着折磨並且沒有解藥只能等死的人,就是他自己了,這樣一想,裴玉這麼的罪大惡極,薛辭宛若一朵小白花地想去救他,簡直言情小說男女主角的套路了。
姬無涯不知道謝景遲在想什麼,只是盡職盡責地繼續解釋道:“雖然沒有裴玉,薛辭也沒有放棄,既然手中拿到了毒藥的配方,就能通過翻看醫術找到相應的解藥。天水丹的毒性徹底發作致人喪命的時間是三天,但那個時候裴玉和薛辭都不曉得究竟多久才會死人,薛辭只能從速,翻了不少的醫術,找到和配方中藥草屬性相剋的葯,不知道試了多少回,才終於將裴玉救了下來。”
“怎麼……試的?”謝景遲無法想像一個完全不懂醫術的人,是怎麼解掉江湖中最厲害的制毒人制出的毒藥的,姬無涯說試了很多回,那他究竟是怎麼試的?
“雖然天水丹的藥性是緩慢發作,意在折磨人致死,但是量足夠大的話,是可以瞬間致死的。”姬無涯先是說了這個前提,而後又道,“薛辭按照配方配出了很多天水丹,隨後分開許多份,分好后捉了不少小動物,將自己的解藥和天水丹混在一起,餵給那些動物吃,有的當場斃命,有的過了一段時間后死掉,一個時辰之後,就只剩下了一隻活物,薛辭便是將那一隻活物吃得葯,另配了一份給裴玉吃下。”
“果然是聰明的人,這麼短的時間裏就能想到這樣的方法,我服了。”謝景遲驚嘆着說。
折錦放下胭脂之後,起身退到一邊說道:“主子,王爺,畫好了。”
姬無涯上前仔細看了看鏡子中的謝景遲,謝景遲也是在看鏡子裏的自己,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自己身後的姬無涯,臉頰一紅就低下了頭說:“畫得很好看,就是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姬無涯代為回答說:“折錦還有別的任務,去遼西,我只帶上你,以及重章和疊彩。”
謝景遲點了點頭,又問:“那我應該叫什麼才對?既然假扮你的貼身丫鬟,應該有個合適的化名,對了榮王府的丫鬟是怎麼起名的來着?”
“司思,你覺得如何?”姬無涯柔聲說道,“取卿相思司之,莫敢忘。”
即便謝景遲是個不通古文的小孩子,也該懂姬無涯的意思了,相思莫忘這樣明顯的含義,還用得着過多的解釋么?謝景遲當即回答說:“很好很好,就叫司思了!司思,司思,我得多念兩回,省得記錯了。”
姬無涯看着謝景遲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新名字,頗為寵溺地捏了捏謝景遲的臉頰,笑着說道:“好了,站起來跟我一起往正門去吧,快到寅時了,薛辭也該到了,我們就在王府門口等着薛辭,薛辭一到便出發。”
謝景遲從座位上跳了起來,站在姬無涯的身側,回想了一下折錦司蔻她們是如何行禮的,有模有樣的也學着做了,還念念有詞道:“司思給王爺請安!”
“起來吧。”姬無涯無奈地搖了搖頭,帶着謝景遲離開了主卧,一路往王府正門走去,管家和疊彩、重章早就在一旁等候,見姬無涯已經到了,便是打開了王府大門,門剛一來開,就見門口燈光下立着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便是薛辭了。
薛辭聽到大門啟開的聲音,轉身向里看去,見姬無涯身後只跟了一個丫鬟,便多看了一眼,覺得這丫鬟的身形有些眼熟,也未曾多想,便行禮道:“薛辭見過王爺。”
謝景遲站在姬無涯身後,有些躍躍欲試地行了一禮道:“見過薛辭公子。”
疊彩和重章兩人從門後走出,見謝景遲如此模樣,不禁有些想笑,卻也強忍着笑意,跟在了姬無涯的身後,姬無涯上前道:“薛辭公子不必多禮,是本王疏忽,讓薛辭公子久候了。”
薛辭的目光從謝景遲身上收回,微微一笑道:“王爺哪裏話,在下也是方才趕到不久,王爺這是準備要出發了嗎?”
姬無涯走出王府大門,站在王府門口,一輛馬車很快便是到了台階下停好,姬無涯頷首道:“寅時已到,我們該去皇宮東午門了,賑災的欽團應在寅時三刻於皇宮東午門出發。我們要稍微快一些了。”
薛辭沒有異議,跟着姬無涯上了馬車,謝景遲看着他們上了車,想着莫非自己要步行着走那麼遠嗎?剛這樣想着,便聽到姬無涯道:“司思,你也上來,我們行路要儘快。”
聽到這句話,謝景遲難掩心中雀躍之情,只好低着頭,踩着腳踏上了馬車,只在最邊緣的地方坐下,好在薛辭聽到姬無涯叫謝景遲“司思”之後,就再不去關注謝景遲了,只跟姬無涯偶爾談上兩句,謝景遲坐在車上打着瞌睡,馬車很快就到了東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