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送懷珠
“本王待會兒要去吏部一趟,待晚會兒回來,再繼續與晚娘秉燭夜話,共敘夫妻情深。”最後幾個字,裕王的咬音很重,話至末尾語調又輕輕揚起,不等謝景遲反應,裕王便是轉身到了門口,對着隨侍的碧回和韞玉說道:“好好伺候你們的主子,以後你們的主子就搬到這裏來住,方便本王親自照料。”
說完,留下一臉錯愕的幾人,揮揮袖子便向門外走去了。碧回和韞玉面面相覷,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其餘人不敢擅自進屋,碧回抿了抿嘴唇,帶着韞玉跑進了屋子裏,不見謝景遲的蹤影。
碧回叫了一聲“姑娘”,發現沒有人應答,便又急匆匆地跑到了屏風後面,謝景遲正靠着床沿癱坐在腳踏上,不知道想什麼出了神,臉色不是很好,神情之中帶了急色,碧回看着人似乎還安然無事,便是舒了一口氣,緩步走上前去。
韞玉跑到謝景遲身邊跪下,扶着謝景遲,慌張地問道:“小姐,小姐,你怎麼了?地上濕氣重,您快起來吧,不要嚇奴婢啊。”
碧回也是上前,在另一邊攙扶着謝景遲,平聲開口說道:“姑娘,先起來,地上陰寒,對身子不好,姑娘有什麼不開心的想說的,站起來坐在床上或者榻上說都可以,可千萬不要傷了身子。”
謝景遲回了神,左看看碧回,右看看韞玉,苦楚着一張臉,搭着兩人,借力站了起來,扶着床欄,趴在一邊的立櫃一角上,十分為難地開口說著:“這可怎麼辦才好,我不知道裕王出了什麼毛病,突然就改主意了?”
“改什麼主意了?”碧回拉着謝景遲往廳里的榻上挪去,韞玉站起身後,一路小跑,跑去把屋子的門給關上了,屋子裏只剩下了謝景遲、碧回、韞玉三人。韞玉將榻上稍微收拾了一下,又倒了杯水,碧回已經帶着謝景遲到了榻邊。
謝景遲思考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說,說的太直白好像不太好的樣子,可是要怎麼委婉地說?謝景遲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說:“他說……他說什麼我是他的嫡妻,要將懷孕的事從假的變成真的……我的天吶,他是在嚇我,還是在開玩笑啊?”
雖然謝景遲的話說得吞吞吐吐的,但碧回和韞玉聽得卻是明白,當即嚇得臉色一變,尤其是碧回,她是知道姬無涯和謝景遲兩人之間的那些感情的,也是知道姬無涯對謝景遲的用情如何。
她一開始只是知道,姬無涯對謝景遲十分的好,也只知道,姬無涯看着謝景遲的神情十分的不一般。可是在謝景遲說,自己只是姬無涯從路上撿回來的,在碧回聽到這一個消息的時候,又得知姬無涯要帶着謝景遲回京,以碧回的眼光來看,姬無涯為謝景遲冒了大風險,且是極大的風險。
又有之後謝景遲落水,姬無涯那樣的關心在意,甚至請了宮中太醫來診治。
這樣的付出,已經足夠讓碧回認清,謝景遲在姬無涯心中的地位。可饒是如此,那天在謝景遲被裕王用計接走之後,姬無涯的表現,也着實讓碧回大吃一驚。
碧回聽說過借酒消愁,可卻不知道一個集萬千榮華於一身的王爺,在面對心愛之人離去的時候,也只能借酒消愁,若是沒有雍王及時前來制止,碧回不曉得姬無涯會喝到什麼時候。
之後姬無涯雖然清醒了過來,卻也總是對着書房裏,謝景遲為他描的一幅丹青出神,手中常常拿着一根碧玉簪子,碧回認得出,那是在安州的時候,姬無涯買來送給謝景遲的一堆首飾中,謝景遲最喜歡的一根,也正是因為這根簪子,才會使得謝景遲落水,才會引得裕王生疑,才會讓謝景遲被裕王用計接走。
哪怕這樣的一根簪子上,承載着一些不大好的回想,可姬無涯對它,卻是視若連城珍寶。
碧回驚住的間隙,韞玉遲疑着開口問道:“是裕王……裕王想要一個孩子,來增加自己奪嫡的籌碼么?可是府中也不止小姐一位,外邊還跪着一個晏氏呢,想要孩子,讓她生一個,養在小姐身邊,就說是小姐的親生孩子,不就行了?”
“怕是不是這麼簡單。”碧回苦笑着看向謝景遲,也不只是調侃還是無奈地說道,“姑娘,莫不是裕王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喜歡上姑娘了?碧回是相信姑娘有這樣的能力,畢竟當初榮王殿下,也是在不知不覺間,對姑娘情根深種的……”
謝景遲嘆了口氣說:“我的魅力就這麼大么?雖然我很開心,但是,我一點兒都不開心是裕王喜歡我啊,搞什麼啊,那麼變態的一個人……”
韞玉擔憂地問道:“可若是如同小姐所說……那剛剛,裕王走時說,讓小姐搬到這裏來住,方便他親自照看,豈不是……”
謝景遲一聽,更加絕望了:“這都什麼事啊!先前要殺我的是他,要用我當籌碼換得姬無涯幫助的是他,現在讓我給他生孩子的還是他,我才十六歲!十六歲的未成年少女啊,初吻都還在,說什麼生孩子啊!”
這些帶着怨念的話落在碧回和韞玉耳中,聽得二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云,卻只能好聲安慰道:“總會有辦法的,車到山前必有路……”
“有什麼路?躺平任人宰割么……我又打不過他,逃跑也沒地方去,如果他真的發起瘋來,我有什麼辦法……”謝景遲想想就覺得發愁,自己現在用的這幅身體,才十六歲,還是中學生的年紀,現在突然威脅她,要她生孩子?這怎麼可能!
作為一個自尊自愛的女大學生,謝景遲二十多年沒談過戀愛,初吻都守衛了二十多年,更別提一些更進一步的事情了。
現在想起裕王那張臉,雖然俊美到了一定境界,可是謝景遲還是忍不住頭疼,頭疼着頭疼着,就有些想念姬無涯了,一刻不見如隔三秋,想當初在榮王府的時候,自己那回在浴室里快要暈倒,姬無涯還是遮着眼睛進來救得自己。
這樣的正人君子,真是少見。
碧回思考了良久,最後一拍手,笑道:“有了,姑娘若是不想睡在裕王枕邊,讓裕王枕邊有旁人不就可以了?”
謝景遲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問道:“你的意思是?”
“昨夜我看晏氏不是伺候着裕王的么?想來她也是十分樂意,不如黃昏時分,用晚膳的時候,在裕王的飯菜里下些藥物,待藥效快要發作的時候,將他和晏氏推到一處去,姑娘只管回自己的房中睡自己的就是。”碧回小聲地說著,說著說著臉頰紅了起來。
謝景遲聽着覺得有些害羞,卻還是有些壞壞地笑着說:“這樣不太好吧……”
韞玉已經整個人都羞紅了,臉紅到了耳後去,小聲開口問道:“這樣行得通么?萬一被裕王發現了怎麼辦?還有……總不能天天都這樣吧?”
碧回嘆了口氣,說道:“總要先把今天過去了……”
話音剛落,門扉就被叩響,管家有些蒼老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娘娘,懷珠姑娘的遺體已經到了後門,王爺先前吩咐說由娘娘處置,娘娘準備如何處置。”
“懷珠”兩個字,把謝景遲和韞玉從當前的糾結中拉了出來,懷珠昨日慘死,今日在井中被發現,聽着謝攸所言,謝景遲幾乎可以斷定,就是孤光公主派人動的手。而裕王卻沒有絲毫的阻攔。
先前裕王那些強硬的話,其實謝景遲並不是特別反感,甚至還因為他的一點點轉變,一點點若有若無的喜歡,而對這個人有所好奇,想要了解一下。可是一旦提起懷珠,謝景遲對裕王的那一丁點兒的好奇與好感,便是盡數消失了。
莫說現在謝景遲心中有一個姬無涯,就算沒有這樣一個人,就算在這個世界裏,謝景遲就只認識裕王一個人,就算謝景遲的身份是裕王的嫡妻,可如今兩人中間,卻是橫了一條人命,這便是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只要謝景遲還記得,就無法和裕王,和孤光公主,友好相處。
謝景遲的神情登時肅然了起來,站起身,展開雙臂,讓碧回和韞玉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而後又覺得如今穿的這件顏色有些花哨,便是向韞玉說道:“找一件素一點的衣服換上,我們去送送懷珠。”
韞玉紅着眼睛矮身應下,出門后對着管家說道:“娘娘要更衣,你們且先等一等吧。”
碧回也是跟上前來,對着管家說:“懷珠的遺體一直停在後門也不合適,找一處偏一點兒的院落,停放在那邊,簡單地設個靈堂吧,懷珠姐姐侍奉了娘娘十多年,如今無辜枉死,也該讓她好好上路。”
管家猶豫地說道:“這,為一個丫頭設靈堂,怕是不大合適。”
“合適不合適我說了算。”謝景遲見碧回說話不管用,便是親自走了出來厲聲說道,“王爺不在府中,我便是府中唯一的主子,我說讓設一個靈堂,你就照辦,牌位蠟燭紙錢全都儘快備好,也不讓你難做,停靈一天,後天下葬,去找一塊兒好一點兒的墓地,懷珠死得冤枉,我這個當主子的,不能為她報仇,也只能讓她的身後事辦的稍微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