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亂葬崗
夜裏的寒氣襲來,謝景遲打了個噴嚏,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滿天星斗盡數落在眼中,讓那如墨般的眸子多了星點色彩,謝景遲心中感嘆,竟然能看到星星了,最近環境治理的這麼好了?
心聲尾音還未消散,謝景遲卻是瞪大了眼睛,慌忙一個翻身爬起來,伸手揉了揉眼睛,詫異的看着荒蕪的四周——這是在哪兒?謝景遲下意識地想要掐一掐自己的大腿,卻是在碰到身上的衣物的瞬間目瞪口呆。
藉著月光大約可以略略看到身上那一層又一層的衣裳,單憑摸上去的感覺就知道用料價值不菲,發間的首飾也是不輕,壓的謝景遲竟是有些直不起脖子,謝景遲花了些許時間接受了自己不是在做夢這件事,無力地蹲了下來。
這裏是哪裏啊。
謝景遲藉著月光望向四周,沒有一點兒燈火明滅,顯然是身處一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謝景遲索性坐了下來,揉了揉蹲麻了的腳踝,欲哭無淚,前思後想也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就到了這裏,莫非自己忘了些什麼?
苦思無果的謝景遲恨恨地吼了一聲“卧槽”,卻是被迴音嚇了一跳,於是再不敢出聲。
謝景遲安靜地坐在地上胡思亂想,月漸西沉,謝景遲看着遠處空中的星星月亮,發愁不知如何是好,這樣的衣裳首飾,明顯不是自己所處的時代的東西,謝景遲卻難以用穿越來說服自己——誰穿越能到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啊!
腦中上演着無數小劇場的謝景遲並沒有意識到有人緩緩地向自己靠近,理所應當地被突如其來地拍肩嚇了一跳。
“卧槽嚇死我了!”謝景遲被嚇得跳了起來,看着那個拍自己肩膀的人道:“你不是鬼吧?”
由於是在夜裏,對面的人面容不是很清晰,卻聽得清朗的聲音答道:“你相信鬼神之說么?”
謝景遲的回話中帶着哭腔:“原本我是相信科學的,可是我今天到這兒來,我就……不過看來你應該不是鬼咯?”
姬無涯沉默一會兒后笑道:“這話應該本——我來問,你一個女子,深夜出現在亂葬崗,我倒覺得你像是鬼了。”
“你說誰是鬼啊!”謝景遲下意識地還嘴,話音剛落才反應過來,“亂葬崗?”
“嗯。”
謝景遲猛地撲到了對面那人的身上,顫抖着說:“為什麼我在亂葬崗啊!大兄弟幫幫忙,快帶我出去,我都要被嚇死了!”
“你——”姬無涯扶開謝景遲,尷尬地說道,“姑娘,我們素不相識,你這樣撲我懷裏,不好吧?”
被推開的謝景遲愣了愣,略顯委屈地說:“你什麼意思啊,我害怕啊,這是亂葬崗啊!說起來你大半夜到亂葬崗幹什麼——你胳膊給我拉一拉,我怕……”謝景遲悄悄地扯了扯對面那人的袖子,一副撒嬌的模樣。
姬無涯道:“我是路過這裏,聽到女子的聲音,聲中帶着焦慮,想來是有些麻煩,於是就循着聲音找了過來。”
“沒錯沒錯,我有麻煩,我有大麻煩!”謝景遲順杆子往上爬,直接抱住了姬無涯的胳膊說道,“我——我被人拐走,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把我丟在這裏了,我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在這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你人好,幫幫我吧。”
“姑娘……你這樣……”姬無涯顯然有些懵了,遲疑了好久才繼續說,“你就不怕我也是個人販子么?”
“不可能!”謝景遲堅定道,“你看你身材如此偉岸,聲音如此陽光,怎麼可能是低劣齷齪的人販子呢!我相信你是好人,你帶我離開這個地方,我……我……我把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都給你,好不好?”
“我不缺錢。”姬無涯毫不留情地回說,卻也並沒有再次將謝景遲推開,“姑娘如何稱呼?”
謝景遲一聽,有戲啊!於是忙回答說:“謝景遲,你叫我小謝就行。景遲就是,風景的景,遲到的遲。好心人你呢?我該怎麼叫你呀?我不介意一直叫你好心人的!”
姬無涯怔了怔回答說:“吳涯,至於怎麼稱呼,就隨謝姑娘了。”
“可以可以,那吳大俠,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裏?”謝景遲抱着姬無涯胳膊的手依然沒有鬆開,姬無涯無奈道:“看姑娘有些懼怕,不若待天亮了再走吧?”
“那還要……等多久啊?”謝景遲的語速相較之前緩了許多。
姬無涯聽了之後也是放下心來,起碼這個人這段時間裏不會再像剛剛那樣激動了。姬無涯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回答說:“要不了許久,大約一個多時辰后,天就會亮了,到時我帶着姑娘到足樂鎮中,姑娘便可自行離去了。”
“足樂鎮?”謝景遲有些疑惑地重複了一遍,也沒多問,只說,“那這一個時辰我們做什麼啊……”
一個時辰,那就是兩個小時,一百二十分鐘,想到還要在亂葬崗里呆這麼長時間,謝景遲還是很怵,抱着姬無涯胳膊的手不由得又緊了緊,姬無涯感覺到謝景遲的動作,無奈地用另一隻手拍了拍謝景遲的肩膀道:“姑娘莫怕,這一個時辰,姑娘可以稍事休息一下——如果姑娘信得過我的話,可小憩片刻,白天也能有氣力行路。”
謝景遲抿着嘴唇,本着反正處境已經很糟糕了總不能更糟糕了的心態,點了點頭應道:“那……你胳膊借我當抱枕用用?”
“……”姬無涯對於這個請求糾結了片刻后,還是同意了。
於是兩人就地坐下,謝景遲亦是毫不客氣的把姬無涯的胳膊抱在懷裏,額頭抵在胳膊上準備休息。
姬無涯看着這個坐在自己近旁,抱住自己胳膊不撒手的人,臉上帶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謝景遲?亂葬崗?三哥,沒想到你竟是連自己的新婚妻子都能下得去手,可惜,今遭人不僅沒死,還給我遇上了。
雖然身邊有了個大活人,謝景遲卻仍然無法安穩入睡,只能將抱着姬無涯胳膊的手又緊了緊,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有多久天亮啊?”
姬無涯被她這語氣逗得笑了一聲:“這才剛過去多久,睡不着么?睡不着可以聊聊天。”姬無涯看得出來謝景遲有些問題,雖然今天的婚事自己沒有去,可從前也是同謝景遲有過一面之緣,淡淡月光下的這張俏臉,誠然是謝景遲本人無疑,可是那謝景遲作為謝家的嫡女,堪稱大家閨秀的模範,而如今這個看來有些活潑得過分的姑娘,姬無涯怎麼也不能把她和大家閨秀聯繫到一起。
何況,之前謝景遲的那些話,在姬無涯聽來完全是在胡言亂語,莫非,他這個三嫂,魔症了?
姬無涯的建議對謝景遲來說十分的有誘惑力。
在亂葬崗靜靜地睡覺等天亮?謝景遲沒那麼大的膽子好么!但是如果有人聊天的話,那就完全不一樣了,原本在什麼都不明白的情況下,謝景遲並不敢去過分的煩這個自己遇到的唯一的一個人,但現在就不同了,姬無涯自己送上門,還能說她謝景遲煩人么?
“可以可以!”謝景遲麻溜地抬起頭,“那吳大俠你想聊些什麼呢?”
姬無涯道:“謝姑娘是被人拐賣至此?那不知姑娘家在哪裏,說不定我還可以送姑娘一遭。”
謝景遲聽到,當時就懵了,拐賣是怎麼一回事?怔了一會兒才想明白,想必是之前慌張中胡亂編的一個借口,於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回答說:“我確實是被人拐賣的,但是我不知道家在哪裏,也不知道家裏還有什麼人,我只記得我叫謝景遲,其他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啊呀,我的頭好痛,可能是被人丟下車的時候撞到腦袋了,所以失憶了?”
看着突然就捂着腦袋叫疼的謝景遲,姬無涯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卻又不便拆穿她,於是順着說道:“既然如此,那明日帶着姑娘走出亂葬崗后,我可以為姑娘指一條路,這裏距京城不遠,到了城中,姑娘可以去醫館看看郎中——”
“別!”謝景遲聽得出他話中意思是不想再帶自己同行,慌忙出聲道,“大俠,你就行行好,帶着我好不好?你看我一個孤零零的弱女子,自己一個人上路,萬一又被拐了怎麼辦?你看我們偶然相識也是緣分,既然是緣分,又怎麼能輕易分開呢?所以大俠要去哪兒?不如帶着我一起,我很會做飯的!我還能幫你洗衣服,你看你就當隨身帶了個丫鬟,多方便。”
方才謝景遲的那一番漏洞百出的話讓姬無涯起了疑心,疑心她有所圖謀,可這一番話下來,倒是讓姬無涯摸不着頭腦了。莫非這謝景遲當真失憶了?如果是失憶了,那麼性情大變倒也是有可能的。姬無涯道:“姑娘為何不願前往京城醫治?如果是擔心錢財問題,姑娘大可放心的,今日是裕王大婚之日,今後三天,京城內八大巷的巷口都會有裕王府的人派發喜錢,姑娘去領一份便可。”
謝景遲回答說:“怎麼可能!你看我穿的戴的,都很值錢的。我是覺得我自己一個人太不安全了,大俠你又是一個大好人,所以才想跟着大俠你啊。你看你帶着我,我也不花你一分錢,還能給你洗衣做飯,多劃算!”
默默聽了回話的姬無涯有些許驚訝,也未聽謝景遲言語中的異樣。
今日是裕王姬無淵與謝太傅嫡女謝景遲的大婚之日,皇帝賜婚,貴妃親臨裕王府主婚,滿朝文武敬賀,可就是新婚之夜,新娘卻是出現在京郊亂葬崗,那模樣竟是將往事忘得乾乾淨淨,性情大變。
姬無涯看着把自己胳膊緊緊抱在懷裏的謝景遲,面上的笑容更甚。
三哥,我可真是好奇,你究竟在新婚之夜,對你這美嬌娘做了些什麼。
我更好奇,等到我拿到安州知府的供詞,帶着你這瘋瘋癲癲的王妃到父皇面前的時候,你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姬無涯勉強地回答說:“那好吧,我可以帶着你走,但是……”
“但是?”聽到‘但是’,謝景遲的心揪了一下。
“但是,你路上一定要安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