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疑
很久以後,我會發現秦以諾並不是那座能將人束縛得透不過起來的冰山嗎?
我不知道,暫時也不想知道……
不過我寧願相信,這是一句真話,至少說這話的時候,秦以諾並不知道我就在附近……
我抱緊手中的資料正準備離開,哪曉得忽然被人叫住了。
“雲歆?”
叫住我的是Ann,她是從雜誌社裏頭出來的。臉色有點急:“你還有一張預選封面沒給我……”
我一怔,看向手中那張漏掉的封面照。
“對,就是這張。”Ann從我手中拿過封面照,點了點頭,“這個今天是要上交的,幸好你還沒走遠,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和主編交差……”
她叫住我的聲音並不大,我不知道裏頭的秦以諾和李姐究竟有沒有聽見,我只知道自己必須離開了,否則誰知道會不會又鬧出什麼亂子來……
匆匆和Ann道了一聲別,我轉頭往雜誌社裏看了一眼,大廳里已經不見了秦以諾和李姐的身影。
我急忙在路邊攔下了一輛的士。上車后,秦以諾並沒有追來,他剛剛應該是沒有聽見的吧,否則憑他的性子,一定會及時攔住我解釋才對,就像上次攔住魏然開的那輛警車……
回到出租屋,我下意識地開始收拾行李,雖然不知道秦以諾和李姐是怎麼找到我的。但這個地方顯然不能再待下去,無論他會不會像剛剛所說的那樣讓我走,不再繼續打擾我的生活,我都不想繼續留在這裏。
不一會兒,Ann就打電話來了,說那一批圖片修得不錯,主編非常滿意,還問我是不是生病了,大抵是因為方才遇見我時,發覺我的臉色有些不對。
我說了句沒事敷衍了過去,心裏竟不知不覺懷疑起了Ann。
人常說孕婦的心思很難捉摸,產前和產後都可能會有抑鬱症,嚴重起來疑神疑鬼,甚至有可能情緒低落到有自殺傾向。
我原本並不覺得自己和之前有什麼不同,近幾天才忽然發現似乎的確比之前多疑了一些……
一點點的細枝末節,落在我眼裏都能衍生出許多的內容。這讓我不由有點心慌。
心理醫生自然是不會去看的,一來費用太昂貴,二來語言不通,治療效果估計也好不到哪裏去。我只能開導自己,這些懷疑暫且都算是有理有據,還沒有到天馬行空、胡思亂想的地步。
好比之前那個韓裔攝影師,他為什麼會突然跑來找我,還那麼好心地將我介紹給了Ann?
好比Ann,她為什麼那麼輕易就答應讓我當她的攝助,隨她去全球各地拍攝風景?
我分明懷着孕,產後需要帶孩子,即便她也是有孩子的人,外出的時候常有保姆跟着,但身邊再加上一個我,也總歸還是有些不方便的……
如果Ann聘用我的事,也是秦以諾授意的,那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照這麼說,他所謂的放任我自己,不過是給了我一個更大的籠子而已,我的一舉一動,他依舊了如指掌……
Ann接下來倒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說要我好好照顧自己,要是有什麼困難。儘管找她就是。
我掛斷電話,心裏始終有些狐疑,不知究竟是自己多想,還是事情真是如此……
不過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索性順其自然,秦以諾十有八九還不知道,我已經偷聽到了他和李姐談話的事,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想到我已經懷疑到了Ann的身上……
在離預產期只有一個月的時候搬家,無論對孩子還是對我,都不是一件好事。
收拾完行李,我拿着手機坐在桌前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撥出搬家公司的電話。
Ann對我果然熱情得出奇,主動幫我聯繫了一家不錯的醫院,連最後幾次產檢的費用也幫我一一墊付。
那家醫院我是聽說過的,價格不算昂貴,醫生卻很靠譜。
產檢順順利利,沒有檢出任何問題,沒過多久就到了預產期,我的肚子越來越大,連走路都變得很不方便,孩子卻依舊沒有出生的跡象,踢得卻是愈發頻繁。
伸出手輕放在小腹上,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裏頭的動靜,心也忍不住變得柔軟起來。
這孩子究竟是男是女,會像我,還是會像秦以諾?
他該叫什麼名字,既然是出生在法國。那要不要在取中文名的同時,再取一個法文名?
終於,在我第不知多少次路過母嬰用品商店,猶豫着嬰兒毯是該選粉紅色還是天藍色的時候,小腹突然傳來一陣異樣的感覺。
我心裏一陣慌亂,還沒來得及確定是不是要生了,耳邊就已經傳來了店員的驚呼聲……
被放進出租車的時候,陣痛已經開始了,這裏分明離醫院很近,可短短几分鐘的車程,漫長得像是整整一個小時。
陣痛越來越劇烈,幾乎到了無法呼吸的地步。
護士不停地叫我放輕鬆。不要憋住呼吸,從陣痛到生產至少還有幾個小時……
我不知道是怎麼熬過這幾小時的,雖然打了無痛針,但那種撕裂的感覺還是瀰漫到了全身。就連手指都忍不住有些發顫。
剛生下來的孩子絕大多數都並不好看,我的孩子也不例外,臉色有些發紫,眼睛閉得很緊。哭得卻很大聲。
護士用法語告訴我是個男孩,很健康。
Ann很快就來了,一身的工作裝,神色匆忙。看起來很擔心我。她是第一個來探望我的人,也算是我在法國唯一的一個朋友。
我不敢想像Ann會不會只是因為秦以諾的囑託,才對我多了這麼一點點關心,當渾身無力地躺在病床上的時候。這關心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顯得彌足珍貴……
Ann帶來了很多小禮物,嬰兒毯、奶嘴、奶瓶……那個奶瓶,我在母嬰用品店看到過。價格比普通奶瓶要高三倍,似乎是個很貴的牌子。
“好好休息,這陣子不要工作了,有什麼事坐完月子再做。雜誌社那邊我會和總編說的,你放心,不會扣你工資。”Ann說道。
她似乎還說要我好好注意身體,我們和那些骨架大的法國女人不同,月子裏必須好好休養才不會落下病根……
我想要點點頭謝過她,卻發覺自己竟連點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從沒覺得這麼困過,眼皮彷彿有千斤重,一閉上就墜進了夢裏。
我夢見秦以諾的手撫過我額頭,分明是冰冷的,又好像帶着脈脈的溫度,那溫度很熟悉,熟悉得讓我心悸……
這夢很深,我拚命想要睜開眼睛,卻是徒勞。
他俯身湊在我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可我怎麼也聽不清晰。
他說完這句話就離我越來越遠,彷彿很快就要消失不見,那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一點點隱藏在了揮不去黑暗裏……我心猛地一縮,竟然就這麼直直坐了起來。
這動作拉扯到了傷口,小腹劇烈的疼痛讓我陡然清醒,額頭上隨即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我伸手擦汗,這裏是充滿消毒水氣味的病房,並沒有什麼秦以諾。
有護士在幫我輸液,我下意識地環顧四周,用生硬的法語問她,剛剛有沒有人來看過我。
護士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聽懂我說的是什麼,然後點了點頭。
我一怔,立刻問她那人長什麼模樣。
她伸手朝病房門口一指,我渾身忍不住發緊,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