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居然是她
“昨天……昨天聽單位的同事提起過,好像在A市挺有權勢的。”我瞎編道。
剛一編完,才發覺自己果然像李姐講的那樣,根本不是塊撒謊的料。
昨天我分明一直跟在秦以諾身邊,哪來的機會去聽單位的同事提起這個女人?
想到這,我一下就慌張起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生怕被他看穿。
“她的家族勢力不小,最好不要和她接觸。”秦以諾彷彿根本沒聽出我在撒謊,目光落在車窗外正一盞接一盞熄滅的路燈上,神色晦暗不明。
車窗外,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四周有朦朧的霧氣。
不一會兒就到了簡妮酒庄,拍攝的場景已佈置完畢,攝影師在研究構圖,化妝師在給模特上妝,而這些我顯然都插不了手,索性就幫幾個實習生派發起了飲料,怎料一個轉身,突然在臨時化妝間的鏡子裏瞥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居然……是她!
那女人長了一張瓜子臉,眉毛細長如柳,眼角微微上挑,確實精緻漂亮,就是妝太濃,看上去有些庸俗,此刻正和身邊的男模說說笑笑,一轉頭看見了我,突然就變了臉色。
“許姐,你遇到熟人啦?”那男模也回過了頭,目光在我臉上轉了轉。
許姐?
原來她姓許……
“這世界還真是小啊,”她嘖嘖了兩聲,兩片紅唇一張一合,一雙丹鳳眼上下打量我,“先前聽說你和靳默函是同一個公司的員工,我還不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Muses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明了,居然已經不反對辦公室戀情了?”
她冷嘲熱諷的樣子並沒激怒我,我放下手裏沒發完的幾瓶飲料,扯扯嘴角開了口:“是啊,這世界真小,聽說你去靳默函的部門大鬧了一場,Muses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開明了,居然肯聘用鬧過事的人當模特了?”
她勾了勾嘴角,那模樣有點清高:“你想威脅我?可惜對我好像沒什麼用處。”
威脅?
如果不是她先開口,我根本不會理會她。
靳默函那個渣男,得知我命,失之我幸,說起來,我倒還要感謝她才對。只是一想到那天他們在電影院裏耳鬢廝磨的樣子,我就忍不住一陣噁心,再一想到他們在小公寓裏曖昧纏綿的聲音,我胃裏的酸水都忍不住要吐了出來。
“雲歆姐,我聽說這人是投資商點名要的……”一旁的實習生急忙湊到我耳邊低聲提醒。
投資商……她果然有些背景。
我正要說話,李姐的聲音突然從外頭傳了過來:“你們這裏怎麼回事,化妝要化到什麼時候?”
說著,十二公分的高跟鞋停在了門口,目光冷冷朝化妝間內掃視一圈,那些停下來看熱鬧的工作人員立刻又忙碌了起來。
“李助理,你來得正好,你們有兩個員工在談戀愛,這種事你管不管?”那姓許的女人環抱着雙手搶先開了口,音調時高時低,抑揚頓挫,活像在唱黃梅戲。
“許安安小姐是吧?”李姐看了她一眼,“Muses當然不允許辦公室戀情,你說的內部員工是誰?”
李姐的反應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仔細一想卻也釋然,她雖待我不薄,但公司的規矩畢竟是規矩,她不可能當眾包庇我。
那許安安聽得趾高氣揚,伸手朝我一指:“就是她,她和你們財務部的靳默函偷偷摸摸同居了五年。”
這個時候,她倒肯承認我是靳默函的女朋友了,就跟先前在公寓門外把我當小三揍的時候一樣理直氣壯,一樣義正言辭。
模特在外頭鬧事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即便被公司解約,也往往能很快和下一個公司簽約,更何況她是投資商的人,即便有什麼黑歷史,Muses也會給幾分薄面,不會做得太難看。
可我不一樣,Muses明文規定不可以有辦公室戀情,一旦被開除,何去何從我根本沒有想過……
“你說小顧和靳默函?”李姐像是頗為意外,先是瞧了我一眼,而後又看向許安安,“許安安小姐,你說他們是情侶關係,有沒有證據?”
“證據?”許安安的聲音明顯拔高,她沒料到李姐會問這個問題。
她能有什麼證據?
靳默函和我的短訊、通話記錄,一定早已被刪得一乾二淨,我的行李,也全都搬出了那間出租屋,而靳默函本人更是不可能承認這一點,他雖然沒有升職,但一直在財務部混得很開,大好的未來,他捨不得。
“好啊,你徇私包庇!”許安安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看上去恨不得指着我和李姐的鼻子大罵一通。
李姐低頭看了一眼表,神色始終不驚:“許安安小姐,你和我們是頭一次合作,現在只剩下不到兩小時的拍攝時間,兩小時內如果不能拍出合格的封面,這個機會就要讓給其他模特,這一點你不會不明白吧?你確定要把時間浪費在和我吵架上嗎?”
許安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最終咬牙啟齒地出了聲:“好,李茹是吧,算你狠!”
李茹是李姐的名字,Muses里誰都知道,但就是沒人敢叫,就連總編也只是叫她小李,從來不直呼其名。
李姐笑了笑沒說話,走過我身邊時,忽然低聲道:“下次再有這種事,你自己解決,我不會再出面。”
“謝謝你……”我微微點頭。
職場裏的爾虞我詐,我這幾年見識過不少,笑眯眯滿臉和藹的人,最有可能在背後捅刀,李姐則恰好相反,冷口冷麵,心卻不冷。
“你別把我想得太好,”她似乎很輕易就看穿了我的念頭,“你現在是總裁助理,我當然要幫你一把,賣了你這個人情,以後有什麼難事要你幫忙,開起口來會容易很多。”
見我怔在原地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忽然又道:“小顧,你都二十六七的人了,情商怎麼還是這麼低,居然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好?”
我點了點頭,這個我還真信。
如果沒有無緣無故的好,秦以諾那夜為什麼要救我?
如果沒有無緣無故的壞,靳默函又為什麼會突然變心?
“人心裏總要相信一些好的東西,哪怕很俗很蠢……”我忍不住開了口。
她聽了這話,仔仔細細地打量我,突然笑了起來,眼角笑出了一絲極難察覺的魚尾紋:“我有時候真羨慕你這種單純,有時候又真想掐死你那些俗和蠢。”
我不知該如何接話,尷尬地和她並肩走了一會兒,措不及防地撞上了不遠處的一道視線。
那是秦以諾,他似乎正看着我,眸光又似乎早已透過我,飄去了另一個地方。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神,一瞬間險些以為他將我當成了別人,這念頭讓我沒由來地一陣慌亂,一面暗自祈禱李姐這個人精不要瞧出什麼,一面咬唇移開視線,心跳卻突然加速了幾分。
“秦先生……好像對Muses特別的上心?”我胡亂找了個話題。
其實這也一直是我心裏的一個謎,秦氏集團發展的重點從來都不在時尚雜誌這一領域,他又何必這麼用心良苦,連封面的拍攝也要親自監督?
“簡妮玫瑰園其實是秦家的產業,秦先生是在這裏長大的。”李姐的表情相比剛才已有了細微的變化,不知是不是也瞧見了秦以諾那道古怪的目光。
在我印象中,她說出的話,目的一般都很明確,而這一句有些突兀,甚至和我的問題沒有任何關聯。
我正覺奇怪,不遠處已經傳來了倒數聲,快要開始拍攝,上一次的攝影師因為沒拍出像樣的作品而被炒了魷魚,這次站在相機后的是一張陌生面孔,皮膚白皙,鼻樑高挺,有點混血的味道。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四目相對,淡淡一笑,算是打了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