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最後一根稻草
誰也沒有想到,秦尋溪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要讓他們後悔一輩子。
徐庭意獃獃立在那兒,頭腦放空,“嗡嗡”地響着。
時光倒退在十分鐘之前,秦尋溪從庭意的懷裏抽出身來。
迎面而來,一個護士端着一盤手術器具,還有些瓶瓶罐罐。
任誰都沒想到,尋溪毫不猶豫從盤裏拿了一把手術刀扎向自己。
血從尋溪腹部止不住流出來,窗外呼呼的北風似乎也想將血結成冰。
尋溪是有多絕望,無望。
“我都幹了什麼?”秦牧城狠狠敲自己的頭,“混賬東西!我TMD不是人!”
“啊!”他狠狠踢向醫院走廊的陳舊長椅。
望着急救室緊緊閉上的門,庭意心裏一陣陣寒意湧上來。
她沒有想到尋溪的性子如此倔強。
這到底是誰錯是對,她一時也想不清楚。
秦牧城本是為了自己妹妹好,卻沒想到逼秦尋溪這麼緊。
時間,地點歪曲錯位,造成今日的局面。
秦牧城像是想到了什麼,他騰地站起來。
在這樣情況下,庭意怕他惹出什麼麻煩,便緊跟其後。
秦牧城下樓,走到之前婦科門診。
“王林!你給我出來!”
秦牧城的聲音很大,以至於走廊上患者紛紛投向異樣目光。
那個五十歲上下的醫生有一絲緊張:“牧城,你妹妹不還在重症監護室,你不在外看着,跑着來做什麼?”
不提他妹妹還好。
“你對她說了什麼?”秦牧城上前抓住王醫生的白大褂,“在我之前,你說了些什麼?”
“牧城,你放手!”王醫生面露恐慌,“有什麼話好好說,咱么都是老朋友,對不對?”
“別給我廢話!”秦牧城此時心裏生起一團火。
“不就是你囑咐我的話,讓她打掉孩子?”王醫生慌忙解釋。
“那她怎麼會躺在重症監護室?”
“你不是也說了那些話?”王醫生一定是害怕得糊塗了。
“我是她哥哥,你算什麼?”
眼見秦牧城拳頭揮上來,王醫生急着要躲開:“你敢打我?秦牧城,你敢打我!”
秦牧城像只失控的豹子,他有什麼不敢的?
本來他怕秦尋溪會跑,這才叫王醫生警告妹妹,自己晚一點才到,沒想到卻釀成如今這個悲劇······
旁邊的小護士在一邊干著急,“別打了!”
“住手!秦牧城,你住手!”徐庭意拚命扯開倆人,秦牧城那一拳停在庭意麵前。
“讓開!”秦牧城低聲警告,“別以為你是尋溪的好朋友,我就不敢打你!”
“如果這樣能把尋溪叫醒的話,你打死我也沒關係。”
“你以為單是王醫生的錯?你自己呢?憑心而論,你那一句句話不是捅她的那把刀?”庭意反問。
庭意眼神倔強,言語尖厲,這一刻,秦牧城彷彿看到了自己妹妹的影子。
他停住手,王醫生連逃似逃地趕出來。
“我是她哥哥啊,”秦牧城看着面前與妹妹幾分相像的女子,聲音似乎有些悲傷,彷彿是對妹妹說,“之前我罵她那些話,她根本不會在意——我是她哥哥,她知道我是什麼人,對的,她根本不會放心上·······”
“你有問過尋溪的感受嗎?她真的不在意你罵的那些話嗎?”
秦牧城罵尋溪時,後來也不避及庭意,像什麼“不務正業,”“最好哪都不要去,就在這小漁村待着”,“我們老秦家的臉讓你丟光了,”之類。
“她一直在隱忍,你有看見她在你走開,哭泣的樣子嗎?”庭意問道,“是,我見過,你以為的不在意,都是她裝出來的。因為你是他的哥哥,就可以不顧忌她的感受嗎?這些都是理由嗎?”
“難道她心裏就不痛嗎?她寧願所有痛苦都留在心裏,而你呢,藉著是她哥哥的名義,就可以發泄恨意,惡語相向嗎?”
庭意的情緒有些激動,在見過尋溪的眼淚就一直憤憤不平。
秦尋溪阻攔過庭意,不要讓哥哥知道,他心裏有氣。
“那他呢?他有考慮你的感受嗎?”
“可是他始終是我的哥哥,儘管和你想像的兄妹不一樣,但是他始終是為我好。”秦尋溪說道。
“她真的是這樣說的嗎?”秦牧城不敢置信,他以為尋溪從來不在意他罵的那些話。
“她再堅強,心裏也有承受能力——你沒有聽說過,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最後一根稻草?”秦牧城重複,他突然扳住庭意的肩,“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為什麼?”
“如果不是她攔着我,你以為我會忍心看下去嗎?”
“啊!”秦牧城悔恨不已,他手上力氣大的驚人。
庭意後背重重磕在一堵硬牆上,她痛的咬牙。
這一夜,庭意都沒有合眼。
她一會兒坐在長椅上,一會兒站起來。
同樣提心弔膽的還有秦牧城,在等待的過程中,他從外面抽完了一盒煙,眼睛又很快黏在緊急手術室亮起的燈上。
期間,庭意和他沒有說一句話。
彷彿都當彼此不存在。
這樣的靜默,簡直是一種折磨,一分一秒都如慢鏡頭拉長。
“醫生!醫生,我妹妹怎麼樣?她怎麼樣?”秦牧城將手上的煙蒂扔掉。
庭意聽見聲音,一抬頭,趕緊站起來,膝蓋卻撞到椅子,顧不上疼,“她沒事,對不對?”
醫生摘下口罩,一臉嘆惜,庭意的心也隨之一緊。
“大人無事,孩子是沒了。”
“沒了?”他目光獃滯。
“誰是家屬?”
“我是。”他趕緊說道。
“我可以進去看看她嗎?”庭意問。
“她暫時還沒醒過來,”醫生還沒說完,就被秦牧城揪住。
“什麼叫她沒醒過來?不是大人沒事?”
“秦牧城!”庭意喊道,“你讓醫生說完,好嗎?”
“你就是病人家屬?”醫生冷笑,整了一下自己衣襟,“難怪·······”
“病人潛意識抗拒着醒來。”
“她不會就一直這樣醒不來?”庭意提出最壞的猜測。
“那倒不會,可能一倆天,或幾個月,依人而定。”
“謝謝醫生。”
醫生對庭意淡淡一笑,並不看那個無禮的傢伙,“小姐,你跟病人多說說話,她還能感受到。”
“還有,一定要調理好病人的身體——以後很難再有孩子了。”
“以後很難再有孩子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怎樣?
秦牧城望着病床上的女孩。尋溪緊緊閉着雙眸,沒有一絲血絲。
“你走吧。”庭意坐在病床邊,背對着秦牧城,“我在這守夜。”
這算是在驅逐他嗎?
“這裏沒你什麼事吧。”秦牧城譏笑,“我是她哥哥。”
“你認為她想看見你嗎?”徐庭意反駁,“還是,你不在這兒,她會更早醒來?”
秦牧城瞪着徐庭意,他憤怒將握緊了手裏拳,又緩緩展開:“你最好不要讓我失望。”
病房裏終於安靜了,夜色如墨。
徐庭意給秦尋溪掖了掖被角,這一幕很熟悉,但似乎人物互換了而已。
老天真是會開玩笑,庭意嘆了一口氣。
“尋溪,你怎麼那麼傻?”
庭意又低語了一句,聲音很輕:“他們說,你很難有自己的孩子了······”
秦尋溪躺在那裏,面色蒼白,周遭的一切都與之無關。
擔驚受怕了一整天,庭意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本來身體就才恢復,不知不覺趴在床邊睡著了。
再醒來時,庭意是被換藥的護士驚醒。
庭意半天緩過神,她注意到病床的床頭上放着一個保溫盒。
“還有誰來了嗎?”庭意問護士。
“一個男的。”
“他去哪了?”
“剛才還在這呢,”護士答,“撿葯去了吧應該。”
正說著,秦牧城坐進來,看出來,他一臉憔悴,眼上佈滿血絲,估計也是一夜未睡。
庭意見了並沒說什麼,說到底,她多少怨秦牧城。
要不是他這個哥哥,秦尋溪會這個樣子?尤其是想到秦尋溪,以後,很難再做一個母親了。
“你也回去休息吧。”秦牧城自昨晚收斂了很多,客氣對庭意說道。
“這裏尤我來照看,”秦牧城說,“你放心好了,我不會再罵她了。”
“昨晚我想了很久,是,我只顧着宣洩自己的情緒,並沒有顧忌到尋溪。還怕她做錯事,要她長記性,這才罵罵咧咧。”
秦牧城難言愧疚之色,這倒出乎庭意意料,他竟然也會認錯。
如果自己告訴秦牧城,他會聽進去嗎?還會有今日的局面。
庭意沒有再堅持,她想出去走走。
外面的風撲面而來,帶着冬日的涼意,她困意全無。
想着這一連串的事,庭意不自覺走到鎮上的街上。
古舊,青石板上的老街上商業氣息並不濃厚。
庭意並沒什麼目的,只是想透透氣。
也許這幾日看慣了一成不變的海景。白天,小漁村裡人們大多外出打漁,跑碼頭,她真正看到人很少。
也許是懷念了人群,她才來這裏吧。
一間小小的店鋪里,外掛着幾匹好看的布,彩色的絲線織成的絢麗的大花。
一問,才知是老奶奶自己一針一線織成的。
“姑娘,要編小辮嗎?”老奶奶問道。
庭意搖搖頭。
往前走,她被櫥窗上的一個木八音盒吸引,做工精緻。
如果預料到下一刻發生的事,她是不會推開那個小店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