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總不能跟妻子說,他是吃起她家妹子的醋。一回來就見兩人相擁躺在一塊兒,真不知妻子被佔去多少便宜、吃去多少嫩豆腐!

聞言,伍寒芝在他懷裏仰首,丹鳳眸猶染水氣,掛在頰畔的淚像驚到忘記要掉。「你說你、你想我了……」

丈夫沒再答她,卻收攏雙臂將她摟緊,埋首在她的頸后和肩胛處,熱呼呼的氣息噴在她裸膚上,像把她的心也融化掉。

他在臉紅害羞嗎?

像她每次靠在他身後,拿臉蹭他肩背那樣,因為害羞了,不好意思讓人瞧見。

「我也想你的。」她低聲道。「很想很想。」

淚水止住了,她破涕為笑。

浴罷,兩人彼此擦凈水氣、換上乾淨單衣回到榻上。

鄔雪歌從脫下的一團衣物中摸出一根約有四寸長的獸牙遞給她。

「往南邊時遇到一頭黑豹,兇猛異常,無法溝通,它追着我好些天,本不想傷它性命,還是不得不了結。」人有惡徒、獸有惡獸,他難得碰上這種降服不了又伺機而動想吞掉他的,野獸有這樣的氣性其實挺值得珍惜,要不是見它想拿老樵夫一家子打牙祭,他也不會出手。

「是那頭黑豹的牙?」伍寒芝拿在手裏好奇端詳。

獸牙已經過處理,原本的外形還在,裏邊卻似空心,還開着一道甚小的吹孔。

鄔雪歌假咳了聲道:「你那個什麼祖輩傳下來的馴獸銅鈴已是舊物,可以換換,又剛好得了這根黑豹牙,適合做個牙哨子……聽見這牙哨哨音,野獸不僅不敢靠近,還會躺平了任你荼毒,往後在外行走有它傍身,可保平安。」

伍寒芝放在唇上試着吹了一聲,發出的聲音低幽幽,竟頗為悅耳。

氣息微促,她捧着牙哨,眸光漸漸模糊。

「怎麼又哭?」鄔雪歌撓臉抓耳,這一回真不知自己做錯什麼。

「……是你給的。」她揚眉,淚眸彎彎,鼻音雖濃卻笑得很美。「是雪歌親手做的,然後送給我的。」

觸感冰冷的獸牙都被她手心焐熱了,也可能是因心太熱,對丈夫所贈之物太喜愛,根本感覺不到獸牙的寒光迫人。

「我會一直帶着,會好好用它。我很喜歡很喜歡……」

她雀躍的臉容看起來格外稚嫩,開心到眉眸飛揚,像從來沒人特意送過她什麼,才會得到一個小小物件就歡喜成這樣。

這瞬間,鄔雪歌內心再次湧起那種焦躁到心軟又心痛的古怪感覺。

他傾身吻她。

還沒想明白的事就不想了,兩人能這樣走在一塊,也挺好。

就這樣,也挺好。

又迎來新一年的春暖花開。

春臨西海葯山,生機盎然,大莊裏好多大畜小畜都發了春,看對眼了就忙着配種受孕,然後不知是不是春太暖、花開得太盛,引來註生娘娘青眼垂愛,大莊裏的年輕媳婦子好幾個肚皮都傳出好消息,就連當家的大小姐也受註生娘娘照拂,竟也懷上兩個月了。

成親一年有餘,能順利懷上,伍寒芝當然歡喜,只是把伍夫人惹哭了好幾場。

她家娘親本就是柔水掐捏出來的,如今伍家堂有后,不管是男是女,到底慢慢地開枝散葉中,一想不禁感慨萬千,喜極而泣的眼淚掉都掉不完。

而娃娃的親姨伍二小姐紫菀雖不像伍夫人感動得有淚如傾,也是整天就想粘在姊姊身邊,但受她注目的地方稍有改變,以往喜歡摟着姊姊、蹭着姊姊,如今則喜歡哄着姊姊的肚子——

「我是娃娃的小姨,最親最親的姨啊,娃娃先乖乖待着,慢慢長大,等瓜熟了再落地,姨會一直在外頭等着,姨會待娃娃很好……」

「就咱們幾個開心過活,姨跟娃娃玩,一直跟娃娃玩,咱倆兒都是娃娃的阿娘和姥姥的心頭寶,咱們是一國的,好不好?」

見菀妹坐在小凳上、正經八百地對着她依然平坦的肚子說話,伍寒芝總苦笑不得,終於在某次,她摸摸妹妹的臉輕柔問——

「娃娃應該會有一雙藍眼睛,可能發色也不是黑的,你會覺得娃娃丑嗎?」

「咱們家的娃娃只有漂亮的,藍眼睛怎麼了?就算是紅眼睛都漂亮!怎麼都是美!」粉拳一握,非常義正詞嚴。

伍寒芝笑嘆不已。自家妹子偏心偏得厲害,完全大小眼,有人生着一雙藍眼睛是鬼模樣、醜八怪,她們伍家的娃娃藍眼睛就怎樣都好看。

她一下下拍撫自己的肚腹,嗓聲更柔。「娃娃說啊,聽到菀姨的話了,會乖乖的,慢慢長大,拜託菀姨也要乖乖的,不鬧事,等娃娃出來一塊玩呀。」

姊姊意有所指,話中有話,伍紫菀哪裏聽不出?嬌麗臉容一陣紅一陣白,乾脆把臉埋進姊姊裙間,模糊哼個兩聲混過去。

「情敵」之間的心結是很難解開的,要不,鄔雪歌也不會每每見到伍二小姐就想發火,纏他妻子一個還不夠,將來怕還要巴上他的兒子或閨女。

妻子被老大夫確診是喜脈的那時,他內心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他想起娘親、想起年幼時受到的異樣目光和欺辱,娘親待他並無不好,只是娘心中最緊要、最在意的那人從不是他。

但他知道,妻子一定會待孩子很好很好,很可能好到……好到將他擠下位。

妻子曾說因中意他、心悅他,不想錯過,往後孩子出世,怕是再中意、再心悅,最喜愛的仍是孩子,再加上還有一個他不能輕易拍死的伍二小人……呃,伍二小姐在一旁窺伺,見縫插針,光想着這些,心如吊十五隻水桶七上八下,讓他常望着妻子就看到呆掉,陷入很深的糾結中。

春日午後,離大庄三十裡外的山坳野原來了一大群野馬,每年獸類發情繁殖的時節一到,都能見着這樣的景象。

大庄的漢子會趁此時機在野馬群中相一匹好馬當作種馬,只是相中歸相中,能毫髮未傷地將相中的野馬捕捉到,才是真功夫。

鄔雪歌隨大庄的漢子們去到那片被高低不一的山丘圍繞的野原,大伙兒又埋伏又觀看,低聲討論許久,爭到面紅耳赤沒個定論,他就淡淡一指,指了一匹白毛褐點的駿馬,學大伙兒壓低聲量道:「就牠。肯定能讓大庄的母馬全懷上。」

他僅出意見,並未出手,他眼光絕對是好的,但能不能逮住那匹駿馬作種,一切還得憑大庄男人們的能耐。

選了個較高的地方落坐,居高臨下看着大小漢子們甩繩、拋擲、追逐、套馬,騷動掀起,分工合作時還得忙着躲馬後踢,總之非常熱鬧滾滾。

一隻不滿六歲的肥娃被他順道拎到高處觀戰。

娃娃今日纏着爹出來看馬,此時身為肥娃爹的大庄漢子正在底下跟同伴們一塊奮鬥,肥娃留在下方太危險,竟一托托到他手裏。

「你幹什麼?」鄔雪歌眼角餘光覷到孩子蹲圓圓,探出肥臂好忙碌。

「採花。」娃娃認真回答,胖頰忙得紅撲撲。

高處的草坡上開着不少野花,紅的、白的、紫的、黃的……立時把孩子的注意引了去,娃娃手裏已采了七、八朵,握成一小束。

「底下的大獸不好看嗎?男孩子採花幹什麼?」鄔大爺挑眉。

「娘喜歡花,智兒採花送娘。娘開心,智兒開心。」說著,抬起胖臉沖他咧嘴笑,彷彿小小腦袋瓜里已浮現娘親收到花時無比開心的臉。

鄔雪歌瞬間如遭重鎚。

如此這般輕易的事,怎麼他就沒想到?

娃兒採花送娘,娘開心;他採花送妻子,妻子當然也會開心。

瞧他之前送的那根黑豹牙哨,她簡直愛不釋手,開心得都流淚了,自己是該多送些玩意兒給她,花很好,沒有姑娘家不愛花的,這原野上一大片,夠他采出一大捆扛回去送妻子。

「喂,左邊這片是我的,你采那邊,別擠過來。」跟孩子爭起地盤了。

男娃沒理他,埋首繼續忙,且重質不重量,很熱衷花色的搭配,沒多久已采出滿滿的一把繽紛,正用一條長草努力綁成花束。

身為採花新手的鄔大爺很懂得有樣學樣,各種顏色的花都采,就見他在高處草坡上東竄西躍,使出高絕輕功如呼吸吐納那樣自然。

驀然間,他雙足輕落,閑散般靜佇,長身未動,只有頭朝身後略轉。

「出來。」臉色倏轉陰沉。

「欸欸,果然是當年獨闖武林盟比武大會、一個打遍全場的厲害人物,在下這一手隱息輕功自認還拿得出手,未料人在百步外就被鄔爺聽了去,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啊,本以為怎麼也能近身到二十步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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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獸還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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