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巫依雪當時聽得目瞪口呆,愕然地看着得意洋洋的師父。
巫沐琴捏捏她圓潤的小臉蛋,笑嘻嘻地說:「雪丫頭,你要知道,美麗也是一種武器吶!雖然你武功底子差,卻本性純良,不易被世俗沾染,要知道,這世道險惡,處處是染缸,能夠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才是真正的強者。師父我看上的其實是你的純良,美貌只是順便罷了。」
被師父稱讚總是高興的,巫依雪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巫沐琴又繼續說道:「這世間美人無數,但有悟性的美人卻很少,光這一點,你就勝過世間所有美人,因為美貌只能吸引二流的人,且不長久;悟性卻能吸引一流的人,淵遠流長,這將是你對付江湖險惡最大的武器。切記,永遠要保持這份純良,莫忘本心。」
師父的話言猶在耳,巫依雪此刻在心中暗暗祈求,希望這些人看在她的美貌的分上,不要對她太狠。
才這麼想着,忽聽得一人大喝——
「好個妖女,果然有一張迷惑眾生的美貌,大家可別被迷住了,這是妖女的詭計!」
說話者聲如洪雷,字字鏗鏘有力,正是以刀術揚名江湖的雷虎。雷虎年歲五十,卻保養得宜,身材魁梧強壯,耍得一手好刀。
巫依雪看向雷虎,有禮地說:「雷前輩,您誤會了,晚輩並沒有迷惑您的打算呀。」
雷虎聞言一怔,料不到她會這麼說,其他人聽了亦是怔住。
雷虎回過神來,覺得自己被羞辱了,怒斥道:「你少在老夫面前裝無辜,老夫才不上當!」
「是真的,您都有五個老婆了,晚輩若要找夫君,會找沒妻妾的人。」巫依雪誠心解釋。
此話一出,所有訝然的目光不約而同盯向雷虎。
雷虎僵住,隨即指着她大罵。「你胡說八道!竟敢壞老夫清譽!」
巫依雪依然很認真的回答。「我沒有胡說八道,您的原配夫人是震山堂的陳七娘前輩、第二位夫人則是蘇州開錦織鋪的林氏庶女、第三位夫人是揚州嫣笑樓的當家張花魁、第四位是——」
「夠了!」
雷虎這一吼,連自己也僵住,心下叫糟,他這麼急急一吼,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噗……」有人沒憋住,不小心笑出聲,正是風流倜儻的藺蒼悠,他沒想到這個巫依雪語出驚人,而且說得很有意思。
在場之人皆是各家門派高手,亦是人精,有誰不會看眼色的?這雷虎平日表現得極為正派,愛妻之名傳揚江湖,原來竟在外頭金屋藏嬌,而且還藏了四個,胃口不小,真看不出來啊。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平常,壞就壞在明明好色,卻還要故作清高,這就讓人不齒了。
眾人看雷虎的眼神,有看笑話的,也有不屑的,章曉楓更是嗤之以鼻。她看向巫依雪,稍微有了點好感,可惜對方是妖女,正邪不兩立。
雷虎臉色難看,話說得太快,後悔也來不及了。他的妻子是震山堂掌門人的嫡女陳七娘,誰不知道震山堂的震山刀法詭奇,在江湖上的勢力不可小覷,而那陳七娘可是出了名的河東獅和醋罈子,管他管得嚴,若是被陳七娘知道他在外頭養了四個外室……雷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瞞得這麼隱密,這妖女是從何得知的?他不禁暗生恨意,原本對這妖女還有幾分憐惜,現在則恨不得將她大卸八塊!
「妖女就是妖女!滿口胡言,不知羞恥!」
巫依雪嘟起嘴埋怨。「我不是妖女,是正常人,我也不亂說話,都是有憑有據的,前輩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罵人,有失身分。」
「你——」雷虎指着她,被氣得臉紅脖子粗,而她則一臉的無辜,睜着水亮的小鹿眼睛盯着他,活似她才是被冤枉的那一個。
雷虎暗叫不好,可不能着了妖女的道,於是他趕緊提醒眾人——
「這妖女牙尖嘴利,大家小心別上她的當!今日咱們破陣而來,就是為了抓這妖女,大家沒忘了吧?」
這一句話成功將眾人的注意力又轉回來,大伙兒彼此看了一眼,心想這次聯手攻山,便是定下了約定的。
「妖女,你已是窮途末路,還想往哪裏逃?」藺蒼悠雖這麼說,話語卻是低啞有磁性。
「妖女,何苦做困獸之鬥,勸你還是降了吧。」丹寒烈神態始終嚴謹,教人看不出心思。
雷虎哈哈大笑,罵道:「妖女!死到臨頭還有什麼話說?」
他也不過是問問,哪知巫依雪抓住他的話柄,當真回答。
「有的,我有很多話要說呢。」
人家既然問她有什麼話說,她當然不說白不說,於是她從頭開始說起,說她這輩子還沒殺過人,也沒做過壞事,還說師父從小教導她,對長輩要尊敬、對弱小要禮讓,拾金要不昧、做事要公正、待人處事要憑良心,這話匣子一開,就沒完沒了。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如黃鶯出谷,甜美悅耳,彷佛把這些人當成了尊敬的前輩,一臉認真地話家常。
「慢着!」章曉楓制止她再說下去,厲聲警告。「妖女,別想拖延時間,看在你孤身一人的分上,又才剛接任谷主之位,你若束手就擒,我或許能為你求情,請眾人網開一面。」
巫依雪疑惑地問章曉楓。「我又沒做過壞事,認什麼錯?」
「萬花谷收留不少罪犯,你身為谷主,自然得承這個責。」
「冤有頭,債有主,晚輩當這個谷主才三個月,根本不知誰是罪犯,別說收留人了,想幹壞事都來不及呢。」
章曉楓被她說得一窒,一旁的藺蒼悠忍不住又噗笑一聲,這次連丹寒烈也握拳放在唇邊,掩飾着憋不住的笑意。
藺蒼悠對巫依雪起了極大的興趣,她雖年輕,看似稚嫩,但說話的神態不急不躁、不羞不惱,被罵時還會帶點無辜,實在很得人喜愛。
「寒烈兄,在下覺得巫谷主說得也挺有道理的。」
丹寒烈瞥了他一眼,勾唇淺笑,調侃道:「怎麼,藺公子對她起了憐香惜玉之心?」
藺蒼悠笑得一雙桃花眼更迷人了。「她不過才繼任谷主三個月,今日是她初出江湖的第一日,就遇上這等大陣仗,咱們這麼多人欺她一個,似乎說不過去。」
雷虎一肚子怨恨無處發,聞言道:「那可不一定,有時候越美的女人,反而越毒,就拿那前任谷主巫沐琴來說,她可不是一般人物,你覺得她會隨隨便便挑一個繼任者?」
藺蒼悠挑了挑眉。「這話也有道理。」
雷虎冷哼。「萬花谷歷任谷主都是美艷之人,她們之所以青春不老,練的是邪門的功夫,專門魅惑男人,你們可別色字當頭,被表相給騙了,更何況萬花谷危害世人已久,天理不容!」
藺蒼悠只是笑笑,丹寒烈則始終嚴肅,雷虎見他們兩人沒反駁,便當他們是認同了自己的話,這才覺得挽回一點顏面。
巫依雪嘆了口氣道:「雷前輩,您又誤會了,萬花谷里的都是好人,只是脾氣怪,比較我行我素罷了,倘若真是惡人,我師父不會收留他們的。」
「哼!廢話少說,看在你年紀輕,又是女人的分上,老夫不想以大欺小,先讓你三十招吧!」
巫依雪反問道:「雷前輩,您說笑吧?你們這麼多人聯合一起攻上來,又沒先打聲招呼就偷襲萬花谷,已經是大欺小了。」
話一出口,這一回連章曉楓也忍不住噗笑出來。
「你——」雷虎氣得再度大罵,連前輩的風度也沒了。「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夫就先拿下你這個臭丫頭!」這回不管她說什麼,他都不會上當!
「慢着!」
雷虎正要出刀,被突然喝止,差點亂了腳步,他氣不過地大罵。「又是誰打斷老夫?!」
眾人望向聲音來處,就見一人凌空而降,落地無聲,可見輕功之高。
巫依雪看向破陣的第八個人,腦中搜尋着記憶里的名單。師父為了讓她記住江湖上各門各派高手的相貌,收集了不少他們的畫像,但她對這人只覺得眼熟,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她告訴自己沒關係,總有人會叫出這人的名號。
「邢大人。」雷虎一看到對方,立刻拱手打招呼。
邢大人?
喔——她想起來了,這傢伙叫邢覆雨,大內第一高手,去年陞官了,三品的御衛大人,負責保護皇上,為皇上辦事,原來這次的朝廷兵馬,是姓邢的負責指揮。
邢覆雨神情冷漠,看都沒看雷虎一眼,目光直盯向巫依雪。「本官奉皇上之命,緝捕妖女巫依雪回京城覆命,其他人不可干涉。」
江湖門派再大,也大不過朝廷的千軍萬馬,雷虎不敢與邢覆雨交惡,忙拱手笑道:「邢大人說得是。」
「出陣不容易,邢大人着實辛苦了,何不休息一會兒,抓人的責任就交給咱們代勞,如何?」藺蒼悠翩翩一笑,言下之意就是說他這個大內高手連破陣都輸給他們,一來就想發號施令,這裏可不是官場,他並不怕他。
倒是一旁的丹寒烈只看了邢覆雨一眼,保持沈默,不置一詞。
邢覆雨看向藺蒼悠,對他的調侃不以為意,反倒勾起一絲冷笑。
「各位倒是清閑得很,這麼多人追捕一個女人,累得本官在後頭忙着撒網捕魚,對付四大護法,的確很辛苦。」
話一出口,眾人變了臉色,藺蒼悠和丹寒烈亦是聽明白了,四大護法是萬花穀穀主的死士,此刻卻不見人影,他們回頭看向巫依雪,這才驚覺原來她說了那麼多話,竟是障眼法,讓他們忽略了此事,同時也心生警惕,四大護法不在妖女身邊,難道有詐?
不等他們詢問,邢覆雨已先開口。「哼,四大護法早逃了,本官只好先抓妖女,再逼出四大護法亦不遲。」
巫依雪唇角抿起一個嘲諷的笑,妖女嗎?或許這時候,妖女一詞可以用來震懾他們,反正四大護法順利逃走,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不必再跟這些人廢話拖延時間了。
「小心,妖女要出手了!」
在眾人驚聲提醒時,就見巫依雪手中撒出漫天花瓣,花瓣帶着香氣撲鼻而來,立即引起眾人警覺。
「小心有毒!」
眾人紛紛掩住口鼻,朝後退了幾步,唯獨一人例外。
邢覆雨猛然出掌成爪,撲向巫依雪。擒賊先擒王,他意圖明確,巫依雪只能接招,頃刻間,兩人已戰在一塊。
巫依雪估計自己不出百招便會落敗,但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的武功平平,所以她趁着邢覆雨向她打來一掌時,立刻反掌相擊,心下卻已打算好,藉着對方打來的一掌,讓自己震出幾丈外,這樣就能不被識出破綻的掉落谷底。
豈料兩人掌心一觸,她沒被震開,卻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吸住,不由得心驚。
這是什麼內功?
她想借力使力不成,反倒被一股力量給死死鎖住,兩人掌心相觸時,立刻有一道熱流通過她的手掌,傳進她體內,像有無數的針刺入,令她全身肌膚生疼。
與他對峙越久,她越覺得丹田犯虛——不對!他這是在吸她的功力呀!他打算廢了她的武功!
巫依雪神色劇變,立刻凝神聚力護住丹田,但對方內功強勁,霸氣傾泄,簡直如洪水猛獸一般,沒多久,她便額冒冷汗,知道再這樣下去,將前功盡棄。
不!她不能讓對方得逞,她決定孤注一擲!
她猛然使出全力,用的是不管不顧、同歸於盡的打法,她在賭,賭對方不想跟她一起死,他是朝廷命官,犯不着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抓她。
事實證明,她賭對了,就見邢覆雨眉頭一擰,在驚覺她想同歸於盡時,立即震開她。
這一掌將巫依雪震出了十丈之外,脫離了他鎖住的氣場,如她所願,被震出了懸崖,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墜落谷底。
跳崖是唯一的活路,師父啊,徒弟跳了,您在天之靈要保佑徒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