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八成是死了。」她看似平靜的面容下暗暗心驚。
「那邊敢殺人?」趙逸風心裏很不安。
「都敢下毒了還不敢殺人。」她還是太小看老大夫妻了,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弄鬼。
「是誰做的?大哥是讀書人,他會做出這種有違君子之道的事嗎?」大嫂更不可能,她只是一名弱質女子。
「讀書人也有雞鳴狗盜之徒,被逼急了,沒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為了自保而反擊。
「娘,那我們該怎麼辦,大哥他們是不是知道我們要害他們?」為什麼會失手呢?明明算計得萬無一失。
看兒子沒出息的着急樣,謝氏不禁搖頭,還是歷練太少了。「冷靜,別慌,以不變應萬變,自從多年前那件事,老大就懷疑我們了,他只差沒明問是不是我下的手。」
「那我們要不要……」他做了個「殺」的動作。
「還不是時候。」要一擊必中才能出手,否則死的人會是他們母子倆。
「娘,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等一等?爹都把綢緞莊、書畫鋪、古玩店都交給大哥打理,還說他若做得好就把三千畝土地也給他,家業全由大哥接手。」到時他什麼也沒有。
趙逸風原本管着糧食行和成衣鋪子,可是不久前城裏開了家米店和「錦繡坊」,生意被搶了一大半,要不是還靠着老客人支持早就倒了,他爹對他的表現很不滿意。
有個書念得好,經商能力比他強的大哥做比較,他就顯得越來越不濟事,連陪襯紅花的綠葉也快做不成了,他爹每回見到他就皴眉,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表示失望。
「什麼,這麼快?」她本以為還會過段日子再說,老爺的身子還很健朗,能再操勞幾年,不急着傳給兒子。
「爹本就屬意大哥,說我們趙府有大哥才會昌盛,以前以為他死了,才不得不將目光轉移到我身上,有意栽培我,如今正主兒回來了,要我這替身何用?」爹的心是偏的,從未有過公正,好的就留給大哥,他就在後頭撿漏的。
「風兒,娘不會讓你受到委屈,你要有耐心,娘這一生都葬送在趙府,他們不能不補償我們。」
該她的,她一兩不少地拿回來,誰也別想把她守護多年的家搶走。
她所謂的守護是守住財產,而不是照顧好府里的每一個人,她把趙府家業當成她的私人財物,唯有親生兒子才能繼承。
趙逸塵是多餘的破壞者,楊氏死的那一天他也該死了,不該讓她進門后還要當後娘,擺出慈母面容博名聲。
「娘,有你真好。」有謝氏的保證,趙逸風安心多了。
「還不能掉以輕心,老大這回回來有些不同了,他看起來比以前冷漠,而且深不可測,他那雙黑幽幽的眼睛一掃,讓人有種骨子裏發寒的感覺。」她有點不敢直視。
「娘說的事我早就發現了,你沒看我都不太敢靠近他,我怕他會把我撕成兩半。」他是真怕這個大哥。
「一定和他失蹤的三年多有關。」人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判若兩人,定是受到某些遭遇影響。
「娘要我去查?」他要從哪着手呢?
謝氏呵呵地笑出來。「何必捨近求遠,咱們府里不就住了一位天真直率的小姑娘。」
那一天駱青原本要帶走徐芸兒,即使動武也在所不惜,誰知他下手前徐芸兒已有所覺,連忙跑到謝氏身邊,謝氏見機不可失,順勢留下她,安排住進東園。
她這是想給長媳添堵,讓夫妻不同心,一旦兩人之間有了隔閡,那便是二房趁勢而起的機會。
「你是指徐姑娘?」長得挺漂亮的,就是性子太野,不懂規矩,一個姑娘家還帶着鞭子,見人就亂揮。
「她一口一個我們寨子的,咱們通化縣方圓百里有苗寨嗎?」她性子看來像苗人,不愛受約束又跳脫。
「哪有苗寨,除了個土匪窩……」他忽地一怔,眼中慢慢浮起一絲難以置信,他又覺得不可能。
「什麼土匪窩?」身在內宅的謝氏對府外的事了解不多。
「在咱們通化縣往西有個胡陽大山,山裏有九九八十一座主峰,山巒迭着山巒,峰峰相連,據說有座哮天寨就在其中一座主峰里,裏面有數千名土匪。」個個剽悍,膀大腰圓,每回下山都滿載而歸。
「什麼,有這麼多人?」居然有數千之數,比得上一座城的守城軍士,若真動起手來,官兵肯定不是對手。
「娘,你想大哥和哮天寨有沒有關係?」不可能的事往往最有可能,不然大哥不會絕口不提過去的事。
她冷笑。「不是也要讓他是,我們不妨利用那個姓徐的丫頭,一旦與土匪有所勾結,不用我們動手也會有人讓他人頭落地。」
纏着趙逸塵的徐芸兒猶不知自己被惦記上,還當謝氏是廟裏的菩薩,對她頂頂好,她滿府的找着心上人,把趙府當成她從小長大的胡陽大山,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也不覺累。
「哮天寨?」
「嗯,我在寨里養傷三個月,傷口才痊癒,又用了三個月休養,才有力氣拿得動十斤重的劍,師父說如果我一直想不起自己是誰,那就留在那裏當土匪算了,省得餓死在外頭。」
那時他覺得有道理,師父說什麼都是對的,雖然他看起來瘋瘋癲癲。
寨子裏不出外打劫,其實生活和一般老百姓沒什麼兩樣,有人在後山開墾了一塊地,種起了菜蔬和水稻,其他人見狀也跟着養雞、養鴨,連豬都養上了,還種上果樹。
寨里有女人,自然也有孩子,還不少,滿山遍野的瘋跑。
若是不說這是一個土匪窩,還以為是一個小村落,傍晚有陣陣炊煙飄起,女人們聚在一起大鍋飯、大鍋菜的燒着,孩子們就在一旁添柴火的,聊着一天發生的事。
土匪們在寨里也不爭強鬥狠,把在外劫掠的兇狠嘴臉收起,像兄弟似的談天說地,一碗酒下肚就哭着說想爹喊娘,藉著酒意思念故鄉的家人和親朋。
只是他們回不去了,有的是逃兵,有的犯了案,有的是家裏養不起,還有逃難落草為寇的,各人有各人的因素,總之一旦走上了這條路,那便是無路回頭。
「所以你就真的留下來了?」還真是好打算,無錢的買賣,豁出去的是一條命。
趙逸塵自嘲,「我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腦子一片空白,心想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也許哪一天我的家人會尋來。」
「你沒想過那是一個土匪窩嗎?」誰會不怕死的去找死,直着進去橫着出來還算好的,說不定屍骨無存。
他一怔,苦笑道:「我真的沒想到。」
寨里的兄弟對他都很好,有說有笑的當他是一家人,他腦門一熱就忘了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土匪。
難怪一直沒人去尋他,即使有,一到了胡陽大山也會繞道而行,沒人想直接和哮天寨的土匪撞上。
「你殺過人嗎?」
頓了一下,趙逸塵的目光落在遠處。「殺過。」
一開始,他並不想殺人,只做了出謀劃策的人,他讓人去探路,安排好劫掠的路線和地點,盡量不傷人,搶了東西就走,他們要的是財,不是殺雞取卵,讓人活着還能再搶一回。
他便是用這話說服徐豹,徐豹才放過往來商旅的性命,不趕盡殺絕,還留下幾十兩銀子給被搶的人當路費。
不過看到漂亮的女人,這群土匪們還是忍不住心癢難耐,不是當場辦了事再放人,便是將人擄回山上去。
駱青那一回瞧上了某富商的小妾,便將人拉往樹叢中準備霸王硬上弓,怎知那名小妾在跟富商前有個相好,混在護送隊伍中當侍衛,當那人發現駱青的不軌舉動時,悄悄的尾隨其後,一把刀就要砍向駱青背後。
情急之際,他出手了,用了錢老鬼教他的招式,那侍衛慘死當場,而他因殺了人而久久無法釋懷。
後來徐豹知道他會武功,每回行動都要他參與其中,即使他不想以武傷人,可是每一回都有不畏死的往他劍上撞,逼不得已的情況下他才出手重了些,造成傷亡。
「我上輩子也殺過人。」流寇。
聞言,趙逸塵笑了,將妻子擁入懷裏。「很好的安慰方式,我心裏好受多了。」
在突厥,她出城遇到流寇擾民,二話不說的拔箭射出,死在她箭下的人共一十三名。
她無意多說,轉了話鋒道:「你說的處理處理得怎麼樣了?」
無本生意不是長久之計,刀下生,刀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