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5章 回首（下）
木雪舒聞言驚地後退了好幾步，扶着桌子才站穩。
“那個時候，娘娘變得異常冷漠，老奴時常聽皇上總念叨一句話，皇上總是站在養心殿的門口看着落英宮的方向說：‘她到底還是失望了吧。’皇上他總是唉聲嘆氣，食不知味，沒到晚上的時候，就在娘娘的屋頂一待就是一整夜。”李公公平靜地說著這些事情，沒有了剛開始的時候的激動。
“可誰知……”李公公嘆了一口氣，神色複雜的看着木雪舒，“誰知娘娘竟然燒宮金蟬脫殼，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皇上顧不得穿鞋，一路赤腳跑到冷宮，看到眼前的熊熊大火，皇上竟然不管不顧要進去尋你，老奴冒犯聖體攔住了他，可不知道怎的，那個時候皇上力氣大的，說句不好聽的話，那個時候的皇上讓老奴一度感覺像是瘋了一般衝進了冷宮，房頂上有一根柱子掉下來，險些掉下來砸到皇上的身上，那個時候若不是太後娘娘擋住了那根柱子，老奴想皇上恐怕……”
“娘娘消失的那三年，是皇上最苦最難熬的日子，除了整日讓自己忙的昏天暗地之外，皇上一有空閑就在落英宮裏待着，一待就是一整天。老奴三年來從來都沒有再瞧見皇上笑過，老奴甚至覺得皇上這一輩子可能再也不會笑了，直到出現了當時的太子殿下，老奴才看到皇上笑了一次。老奴當時就想，這可能就是流着同樣的血的緣由吧。”
“後來，娘娘找了回來，得知太子殿下的身份時，皇上非常開心，皇上就算知道娘娘這次回來不是真心的，恐怕是回來複仇的，可皇上還是很開心，他傾盡全力來彌補娘娘與太子殿下，可娘娘對皇上……”李公公嘲諷地笑了笑，繼續說道：“那次娘娘中毒之後，皇上想都沒想就開膛取出與他幾乎長為一體的龍脈，皇上明明知道龍脈是他的命，可皇上卻毫不猶豫將他的命給了娘娘。當日取下龍脈，皇上體內的寒毒發作，那日若不是醫王趕來的早，恐怕皇上……醫王告訴皇上，說他的性命不過只剩下三個月之久，如今算算日子……”李公公哽咽地在沒有說下去，閉了閉眼，腦海中突然想起了什麼，睜開眼看着同樣淚流滿面的木雪舒，“皇上愛極了娘娘，所以，在娘娘離開的那些日子，皇上天天在落英宮內研磨作畫，娘娘請隨老奴來。”
李公公說著，便輕聲呼喚了一聲木雪舒，抬步走出了木雪舒的寢宮，直到到了落英宮的後山，李公公停下了腳步，“那裏是宮廷里所有人的禁地，就算是與娘娘最為親近的宮女都不能踏進半步。”李公公指着後山的一個小樓閣，木雪舒微微有些訝異，自從她回來之後，也未曾發現落英宮有這麼一座小樓閣。
“那裏是皇上讓人建立起來的，老奴曾經聽皇上呢喃過一句：‘雪舒不喜歡皇宮繁雜，所以，朕要建立一個屬於我們兩人的地方。’所以，後來皇上建立了這座樓閣，沒有人知道裏面的東西。”
看着木雪舒情不自禁地一步一步向那座小樓閣內走去，李公公想了想也跟上了，木雪舒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看到裏面的裝飾微微愣在原地，竟然和她未出閣時的綉樓一樣，見面的擺設很簡單，沒有繁華的花樣，可木雪舒看得出來材質卻價格不菲。
木雪舒撫摸着這裏的所有東西，這裏的東西看得出準備的人心裏一陣平和，李公公也沒有打擾她，靜靜地跟在後面也看到了這些東西，心裏替那位如今還不知道在不在世的君王心疼。
木雪舒拉開內室的門的時候，被眼前看到的東西迷了眼，眼睛有些酸澀。
木雪舒一步一步地走進去，不知道用了她多大的力氣，只覺得每一步都特別沉，沉的她抬起來都很困難，牆壁的四周都掛滿了她的畫像，哭的，笑的，生氣的，嬌媚的，幾乎將她一輩子的表情都能細細地刻畫出來。
每一幅畫上面還寫了字。木雪舒看過去特別清晰：靜初元年三月，初見，驚如天人；靜初元年三月中旬，洞房花燭，傾心不自知；
……
靜初二年初，情斷禁宮兩生恨，來世不願復相見。木雪舒看到最後一個字落下的時候，畫卷上有幾滴淚珠浸濕的痕迹，木雪舒指腹摸着那殘留的淚漬，心裏脹痛難忍，不自覺地竟然哭出了聲兒。
“皇上日子狠下心為你灌的墮胎湯，只不過是因為醫王說過，您現在的身子骨不能要孩子，否則這個孩子會要您性命，皇上自然知道這件事情若是告訴你，恐怕無論怎麼勸您都不會捨去腹中的孩子，便沒有告訴您這件事情白白又做了一回惡人，這件事情鬼谷醫王也知道，娘娘若是不信，便可以去詢問醫王。”
李公公見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索性將所有的事情都告知於她，免得日後徒生悔恨。若是娘娘能將皇上尋回自然是好，若是……
“可娘娘到底是恨了皇上。那回娘娘被抓走之後，皇上便不管朝臣們反對，執意去犯險尋找您，老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回來的只有娘娘一人，後來，老奴再次見到皇上的時候，卻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在那個地方，皇上可以逃離那個地方的，可皇上說只要您開心便隨了你，索性剩下的日子也沒有多少了，倒不如為您做最後一點事情，可娘娘那日說起你朝中遇到的難事兒，皇上才決心離開那裏，他說就當是為您做的最後一件事兒。”
“所以，皇上出去了，可能在過兩日一切事情就結束了吧。”李公公說完眼圈微紅，搖了搖頭一步一步向小樓閣外面走去，可他滄桑的聲音卻一字不漏地傳進木雪舒的耳中，“您常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可皇上自從遇到你之後，就再也沒有為他自己活過，傻，太傻了。”
李公公的腳步越來越遠，木雪舒的哭聲卻在這個小樓閣里異常清晰。
有些事情的真相那麼讓人心痛，曾經仇恨的人，竟然，竟然是恨錯了，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她木雪舒錯的離譜，可笑的是她還仗着那人寵愛肆無忌憚地堅持着報仇。
哈哈哈，她木雪舒才是世間最可笑之人。
木雪舒看着這個屋子裏的一切，就好像曾經的那些東西都很清晰的浮現在眼前，曾經和那人之間的嬉鬧，纏綿，那人對她的寵溺，那人對她的痛愛……
皇上，皇上……
木雪舒一遍又一遍地在心裏默默地喊着那人，或許，那人已經離開了這個世間。
情斷禁宮兩生恨，來世不願復相見。多麼傷人的字眼兒，那個時候他到底是怎樣的心痛。
木雪舒心裏慌亂地緊，糾疼糾疼的，突然，木雪舒攥緊了手裏的那張畫，胸口漲的厲害，終究“噗”地一聲吐了一口血，昏倒在地上，那張畫卻被她緊緊地攥在手裏。畫上濺上的血漬觸目驚心。
落英宮內所有人慌亂地在尋找太後娘娘，可找遍了落英宮所有的地方都不曾找到，小念澤緊緊地抿着薄唇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腳邊兒的侍魂侍魄二人，“去坤寧宮瞧瞧，看看母后在阿娜母后那裏沒有。”
“是。”
然而，小念澤等了片刻卻見侍魄慌慌張張地跑來，身後還跟着阿娜，小念澤的小臉沉了幾分。
又派人去尋找了，可一整夜不休不眠地尋找卻還是沒有木雪舒的半點兒消息。
直到次日李公公整理好情緒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準備要向木雪舒請安，卻看到所有人慌慌張張地亂成一團，因為李公公的屋子比較清靜，所以前面發生的事情李公公一點兒也不知道，更別提知道木雪舒自從昨日出去之後就沒有回來的事情。
李公公隨便抓住一個小太監一問才知道木雪舒竟然沒有回來，趕緊進去見了小念澤告訴了小樓閣之事，小念澤跟阿娜幾人這才慌慌張張地趕到後山的小樓閣，推開門的時候卻看到觸目驚心的一幕，木雪舒竟然躺在地上，她的三千青絲竟然一夜變成白髮，身邊兒點點滴滴的血漬看的小念澤退後一步才勉強站穩。
跟來的李公公也看到了木雪舒的模樣，驚地後退了好幾步。
阿娜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好兒的怎麼變成這樣了，侍魂侍魄，趕緊扶人起來，去請御醫過來。”阿娜最先反應過來，急忙跑過去幫着侍魂侍魄二人將木雪舒扶起來。
抬頭尋找房間裏有沒有床榻時，才看到這見屋子裏的畫卷，竟然有上千張。
阿娜幾人雖然心裏震驚，可現在也沒有心思顧及這些。
看着木雪舒蒼白的唇瓣和那一頭如雪的髮絲，幾人掩唇還是不敢相信，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讓滿頭青絲一夜變雪絲。
胡太醫幾乎被侍魄提過來的，進了樓閣，顧不得給皇上請安，胡太醫看到木雪舒的模樣也是震驚異常，顫顫巍巍地替木雪舒把了脈，稍微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阿娜趕緊出言詢問道。
“回皇上，樂賢皇太后，太後娘娘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所致的昏迷。臣開幾副葯給太後娘娘調理一下就好了。”
聞言，殿內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卻看着木雪舒這副模樣非常心疼。
“下去吧。”小念澤沒有絲毫情緒的聲音響起，胡太醫趕緊應聲退下。
“李公公，你隨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