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紫沅根本阻止不了梅兒,也真正見識到古代人那愚忠的傻勁兒,她只能慶幸,梅兒只是要做她的奴婢而不是要以身相許。
此外,何紫沅已經決定要以男兒的模樣在這裏生活,在這個思想封建、男權至上的年代,身為男子比女子有太多便利之處。
再加上大家也都誤以為她是男孩,免去了她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她可不希望因為梅兒而讓她的偽裝露餡。
如今成濤暫且讓她待在嘲風號上,目前的狀況都照着她所的想發展,如果能再順利找出那個龍形獸首的雕刻的秘密,說不定她很快就能回家了。
這麼一想,何紫沅的心情放鬆了許多。她率性地躺在甲板上,抬頭仰望着在黑夜的蒼穹中壯闊又浩瀚的銀河。
那滿是耀眼星子的景象,比她在現代看到的更壯觀數倍,簡直就像一條橫跨天際,鑲滿了密密麻麻閃爍銀鑽的腰帶。
耳旁是浪濤一波接着一波輕輕敲擊着船身的聲響,她可以清楚感受自己平靜的心跳和呼吸,這種感覺,讓她有種像是回到了尋夢撈寶號上的錯覺。
正當她沉醉於自己的想像中時,突地耳邊傳來另一種聲音。
那是以樂器吹奏出的聲響,有着厚重樸實的聲音,曲調則是悠揚滄桑,樂曲中飽含綿綿不絕的哀戚,勾出何紫沅心中的愁緒。
她被那哀傷的樂聲吸引,好奇的站起身,朝聲音的方向走去,想看看吹奏者是誰。
今晚的夜空一片清明,顯得滿天星斗出奇的明亮,何紫沅看到佇立於船首那宛如被濃濃的孤寂籠罩的高大背影,立即認出那道身影是屬於誰。
她不明白的是,看起來粗獷不羈的成濤,為何會吹奏出情感深濃但音調哀戚的曲子?
她心裏充滿疑惑,卻因為他身上強烈的散發出生人勿近的訊息,所以她不敢打擾他,然而當她正準備掉頭離開時,樂聲驟止,低沉的喝問隨即響起。
「是誰?」
沒有料到會被發現,何紫沅只好頓住腳步,再緩緩踱至成濤面前,不自在地向他打招呼。
「嗨!」
她好不容易才能留在嘲風號上,可不希望因為行蹤太鬼祟而被他誤會是另有目的小賊。
成濤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看到她,先是一愣,幽深的眸子瞬即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艷。
那灰頭土臉一身狼狽的小子梳洗后,模樣竟是這般「驚人」,莫怪毛三那群海賊會對他心生邪念。
這個名喚子元的少年五官秀氣,俊秀的臉龐簡直跟女子一樣白凈細緻,只有兩道濃黑的眉透着英氣,減少了些陰柔感,而且,這名少年言行舉止間散發出的氣質在在顯示,他應該有不錯的出身。
只是,若是如此,他為何執意留在嘲風號上,與他們這群海賊混在一塊?
與此處格格不入的感覺讓少年的存在顯得突兀,也讓成濤不得不懷疑這名少年是不是有什麼圖謀。
感覺出他凌厲的打量,何紫沅未等他出聲便急忙解釋,「我睡不着,所以來甲板上吹吹風,剛好聽到你吹奏曲子,一時好奇就來看看,不是有意要偷聽的!」
她這急着解釋的模樣分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也加深了成濤對她的好奇。而這難得讓他對某個人有興趣的感覺,正巧轉移了他此時低落的情緒,他開口道:「我的船未來是要往北走,如果順路,可以送你回家。」
這回嘲風號已經在海上待了大半年,也差不多是他們該回到陸地上的時候。
他們所居住的成家堡位在靠海的山丘上,頗為偏僻,留守在那裏的全是船上兄弟們的親眷。
成家堡是成濤一手建立,他是成家堡的主子,但那個地方並沒有值得他眷戀之處,如果不是為了船上的兄弟們和補給船上所需用品,他還比較想在待嘲風號上繼續航行。
聽他再次提起要送她回家的事,何紫沅輕垂眼眸思索。
往北走……會經過台灣,雖然此時的台灣不是處於她想要回去的那個時空,但是,有沒有可能到了三百多年前的台灣后,她回到原來時空的機會更大些呢?
她其實沒有半點把握,但上天的安排無人能臆測,她不想錯過任何可以回家的方法。
無論如何,往台灣的方向而去,似乎也是多了一個讓她回家的機會。
思緒一定,何紫沅輕聲道:「我家在台灣。」
「台灣?」聽說朝廷數度派兵遣將攻打台灣這個島,這個少年會來自那裏,讓成濤頗為訝異。
「如果可以,我想回家看看。」想起老爸、晶晶姐以及尋夢撈寶號上的每一個人,她的聲音不禁帶着哽咽。
成濤定定看着少年突然佈滿憂傷的臉,以及那不知正想念着什麼人的哀傷神情,自然而然又想起當年在成陽號上遇難失蹤的妹妹。
他從小父母雙亡,與妹妹相依為命,寄住在成氏宗親家中,寄人籬下的日子並不好過,妹妹是他唯一在乎的親人。
他無法接受妹妹就這樣失蹤,於是多年來想盡辦法成為海賊之王,苦苦追尋每一條線索,就是想找到她。
他相信妹妹還活着,只是因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而沒有辦法與他聯繫,只要有機會,她一定會想盡辦法跟他報平安的。
對!一定是這樣的!成濤安慰着自己,接着轉頭望向何紫沅,問:「對了,你是怎麼被抓到毛三船上的?!」
突然被他這麼一問,何紫沅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回答。
她不可能告訴他,她是被一陣從嘲風號的龍形獸首雕刻所吹出的怪風吹到這裏來的。
他肯定不相信,說不定還會以為她瘋了。
何紫沅努力想了一個比較有說服力的理由。「我是跟我老……呃,跟老爹搭船出海,不巧遇上暴風雨,我不慎跌進海里,醒來后,我就在毛三的船上了。」
成濤沒有懷疑她的說法,點了點頭。「你很幸運,至少是遇上我,否則下場就不是這樣了。」
「所以你當時混上船,是為了逮住毛三?」
何紫沅想起剛見到他時還覺得他太過冷血,沒想到他是為了之後的佈局才沒有出手救她,她算是誤會他了。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想找尋我妹妹成湘。」也許是因為這名少年的遭遇與妹妹雷同,成濤不知不覺中對一個還算陌生的孩子說出一直壓在內心深處的憂痛。
「你妹妹失蹤了?」何紫沅詫異地問。
不對呀!她記得那時在嘲風號上,成家二哥在解說嘲風號的龍形獸首雕刻時曾說過,那是出自一名姑婆祖先的丈夫之手,而姑婆的丈夫是一名雕刻師,而且是台灣人……
突然間,一些凌亂的線索一個個竄入腦中,攪得她的思緒有些混亂。
「嗯,已經失蹤了七年。當時她在一艘叫成陽號的商船上,而後來這艘船被毛三劫了……我問了毛三,他說,成湘應該是被賣了……」
七年的時間不算短,只要想到妹妹在這七年間可能發生的事,成濤心痛又愧疚,沉凝的嗓音顯得更加沙啞。
「你妹妹……成湘當時是幾歲?」
他苦澀地道:「十歲,若她還在世上,現今應該已經是十七歲的姑娘。」
「十七歲……」何紫沅努力將她所知道的事與成濤給她的訊息結合,聽到成湘的年紀,心倏然一凜。
當時成家二哥說過,那位姑婆十七歲就嫁人,與丈夫一直活到一百多歲才壽終正寢,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典範,所以成家人有一條結了婚便不能離婚的不成文家規,便是來自這對夫妻。
若現在的成湘十七歲,那是不是已經在台灣嫁給雕刻師了?
如此一揣想,何紫沅合理的認定,成湘應該在台灣。
見成濤眉頭深鎖,一臉憂慮的模樣,何紫沅不禁聯想到,老爸在她失蹤后肯定也是像成濤這樣難過,因此,想幫助成濤的想法在心裏沸騰着。
但這件事她不能明說,也不知該如何跟成濤解釋她為何會知道他妹妹的下落,因此只能引導成濤到台灣去。
何紫沅思緒一定,便煞有其事地道:「所以,我想儘快回家向我爹報平安,我落海這段時間,他一定很擔心……我家在海邊,不時能見到遇上海難的人,我爹就曾救了好幾個呢!我這次能被你所救,可能是我爹平日所積的福報。」
何紫沅的這番話觸動了成濤的心。
這些年來,他只把心思放在逮住毛三上頭,如今毛三已死,這條線索也跟着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