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承諾

顧父寬敞典雅的房間彌散着一股刺鼻藥味，氣氛愈顯劍拔弩張。

江譽在劈頭蓋臉呵斥江皓辰，聲色俱厲地命他跪下給顧父認錯，秦慕青緊緊拉着江譽，一臉無奈。

江皓辰微微低頭，站在顧父床前，面容清俊淡漠，隱隱可見極淡的愧疚，更多的是坦坦蕩蕩。

顧傾情半跪在床邊輕拍父親的手，淚眼摩挲，沉浸在痛苦中，絲毫不在乎身旁的爭執。

“那都是以前的照片，怪媒體多事，伯父伯母別怪阿辰了。”顧傾菡上前挽江皓辰手臂，桃花眼泛着淚水，扭頭看向顧父輕聲低柔道，“爸爸，阿辰現在對我很好，你放心。”

江譽聞言臉色緩了緩，看了看氣息奄奄的好友，目光充滿無限的負疚。

顧父半垂着眼帘，憔悴不堪的臉愈顯局促，乾燥起皮的嘴吃力地微張，似乎想努力地說些什麼。

“給你顧叔叔承諾，以後一心一意對傾菡。”江譽冷冷瞥了眼兒子，極力壓抑着慍怒，嗓音低沉渾厚。

江皓辰面不改色，側了側身避開顧傾菡的手，疏淡地撇清關係，動作幅度很小，卻足以讓剛剛緩和的氣氛倏地重新緊迫。

顧父渾濁的雙眸緊盯着顧傾菡，艱難地想抬手，激動不已。顧傾菡被盯着發慌，神情有些飄忽，微微低下頭，故作委屈狀，事實上心底卻發虛的很。

顧父卧病在床時日已經有些時日，醫生說可能撐得過三年五載，也可能只能挨過三兩個月，得看病人的毅力和家屬的信心。

顧父和愛女顧傾情冰釋前嫌，心情大好，病情漸漸穩定，本來已經慢慢地開始有起色的希望，被顧傾菡如此一攪，希望也悄然破滅。

“還不快說！”江譽伸手推了推兒子，壓低嗓音呵斥。

“對不起，顧叔叔，讓您操心了。”江皓辰彬彬有禮地鞠躬，“顧小姐和我算青梅竹馬，我對她和對傾情一樣，只有她有困難，我不會坐視不管，請您放心。”

一個顧小姐，把關係撇得乾乾淨淨。

江譽臉色綠了綠，秦慕青也是一驚，暗暗責備兒子發作也不挑時候。

顧傾菡倏地止住嗚咽，桃花眼寫滿驚愕，難以置信。

顧父更加激動，吃力地凝望顧傾菡的方向。顧傾情依舊沉浸在悲痛當中，輕輕拍父親的手，用濕棉花輕輕拭擦父親乾裂的嘴唇。

“阿辰，你……”顧傾菡無助搖頭，修剪精緻的手覆在小腹上，哭得梨花帶雨，咬了咬牙狠下心，仰起臉問，“你敢當爸爸的面說，孩子不是你的嗎？”

她在賭，賭他不敢讓彌留之人帶着不安走。

“不是我的。”江皓辰立即應聲，英俊淡漠的臉上平靜無波。

顧傾菡神色駭然，跌跌撞撞地小步後退，一臉的傷心欲絕，“你……”

“行了，滾出去！”一直不吭聲的顧傾情扭頭，發狠地打斷顧傾菡，泛着淚花的雙眸寫滿冷意，“顧家還不至於連個私生子都養不起，別在這裏上演苦情戲丟我顧家的臉，爸爸看不得這些不幹凈的東西。”

“傾情！”江譽低沉地呵止她，無比慚愧地看向顧父，輕輕嘆氣，拍着胸脯鏗鏘有力道，“顧兄，小兩口因為緋聞還在鬧彆扭，小辰不懂事，你別放心上，我們江家不會虧待傾菡，我用我江譽的人格擔憂，你放一百個心。”

顧父艱難地輕輕擺頭，意味不明。

“爸爸，我明白，一切有我，你別想其他的，求求你，看看我，求求你了。”顧傾情緊緊揪着顧父越來越涼的手，哭成淚人。

秦慕青拉着江皓辰出門，把寶貴的時間留給顧家父女，剛邁出門口，身後便傳來顧傾情聲嘶力竭地呼喊，“爸爸……爸爸……”

母子倆步伐同時一頓，臉色瞬時晦淡。

“二小姐，醒醒。”屋內傳來齊叔焦急的呼喊。

秦慕青剎那慌了慌，“傾情她……”

江皓辰快步轉身回屋，把暈厥的顧傾情抱出門，心底劃過淡淡的歉意。

顧傾菡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頭，望着他欣長俊俏的背影，眸光無比複雜。其他人進進出出、忙忙碌碌，倒也沒人注意她的異常。

她和顧傾情到底還是不同。

顧傾情發自內心地愛着父親，不摻合一絲雜質。她做不到，在父親彌留之際，她還在動私心，起了利用父親要挾江皓辰的念頭。如此看來，父親愛顧傾情勝過愛她，也情有可原。

“表姐，小心。”凌雨彤迎上前，扶住攀着牆搖搖欲墜的顧傾菡，眸光心虛地閃了閃，“沒想到舅舅會看到那篇報道。”

凌雨彤嗓音很低，低道只能讓挨着她的顧傾菡聽見，像股陰冷的風，從顧傾菡的耳畔倏地鑽入心。

顧傾菡突然發笑，面色略顯猙獰。來來往往忙活的人只當她傷心過度，突然精神失常，憐憫地搖搖頭。

“表姐。”凌雨彤面露驚恐，輕輕地拍拍她後背。

顧傾菡邊笑邊掙扎着往前走，“沒事……我沒事……”

她自作聰明，以為借那篇小雜誌發聲，給江家施加輿論壓力，沒想到卻害了自己父親。父親病情加劇，她不但沒有及時剎車，卻依舊存留自私的念頭，當著父親的面要挾江家許下娶她的承諾，不料害得顧家顏面盡失，狠狠地刺了父親一刀。

最可笑的是，江皓辰沒有否認小雜誌的報道，只指責小雜誌惡意中傷他，明眼人一看便懂，林小曦不是所謂的賤三，而是正牌的江家准少夫人，而她顧傾菡就是個笑話。

她沒有佔到絲毫便宜，反倒賠了自己唯一的倚靠。

父親走了，她在顧家便徹徹底底成了尷尬的存在。

“表姐，你去休息一下吧。”凌雨彤勸她，暗暗嘆了嘆氣，眸底閃過一絲不安。

凌雨彤倒不是擔心顧傾菡。當初凌雨彤被韓靖宜下狠手整，不得不到躲到外地的鄉下避風頭。如今往事終於淡去，回到江城，她需要找到依靠。

凌家破產後，小打小鬧的生意毫無起色，而凌雨彤過慣光鮮的日子，由奢入儉難，自然不甘心找份平實的工作，朝九晚五，相夫教子，朴樸素素過一生。

重返娛樂圈是不可能了，凌雨彤便瞄住顧家，以此為跳板，擠到她嚮往的圈子。顧傾情是顧家當家，她自然想抱顧傾情大腿，無奈這位直爽的二表姐自小便不待見她，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當顧傾菡的尾巴，尋找契機。

助顧傾菡一臂之力入主江家，凌雨彤自然不會推脫。一旦成了，僅憑江家少夫人最疼愛的表妹這一身份，便能讓圈中人對她另眼相看。她的二婚和醜聞不再是事，引來一堆想攀上江家這高枝的公子哥，不在話下。

誘惑太大，因此，顧傾菡讓她出頭，借媒體抹黑江皓辰和林小曦，凌雨彤頂着壓力答應了。

主流媒體不用想，凌雨彤幾經曲折找了家膽大的小雜誌放手一搏，結果出乎意料。

顧傾菡崩潰，凌雨彤處心積慮的經營也將付之一炬。更讓凌雨彤顫慄的是，她私底買通小雜誌那事要是東窗事發，顧傾情和江皓辰都不會放過她。

凌雨彤倒吸一口冷氣，驚魂未定地杵在原地，看着顧傾菡歪歪扭扭地往前走。

顧家徹底亂成一團。

平日略微冷清的顧家別墅，人聲不斷，白天的忙忙碌碌過後，徹夜燈火通明。

顧家只有兩個不經世事的年輕女兒，當家那位受不住打擊暈倒在床，大事只能靠顧父生前的至交們代為定奪。

江皓辰徹夜不歸，簡單通知林小曦，便留在顧家陪顧傾情。

整件事情，顧傾情是最無辜的受害者，剛和父親關係緩和，天倫之樂沒享受上兩天，猝不及防便和父親生死相隔。

兩小無猜的感情在，江皓辰心底那抹隱隱的內疚，全因顧傾情。

一夜未眠，窗外剛泛起淡淡的魚肚白，林小曦便迫不及待來了電話。

“傾情姐怎麼樣？”

“還好。”江皓辰看了眼累倒在沙發的顧傾情，起身漫步到窗旁，緊繃的臉色微微緩了緩。

林小曦默了默，低低地試探，軟軟的嗓音透着無限的負罪感，“是不是跟那篇報道有關？”

顧父突然離世的消息，媒體已經在報道，大多猜測和顧傾菡未婚先孕、夫家不承認有關。

“別多想。”江皓辰語氣微硬，眸底閃過一絲疼惜，翹長漂亮的眼睫輕輕掃了掃下眼瞼，溫聲安慰，“乖，我今天不回去。”

林小曦悶悶應聲，心底悄然掠過一絲失落。

放下電話，她低着頭在小客廳來來回回踱步，眉心輕蹙。

幾個月前，媽媽陳晴昏厥在地的場景依舊曆歷在目，林小曦心有餘悸，想着顧傾情正在經歷比她那時更甚的煎熬，難受不已。

無論如何，說起來，顧父的突然離世，多多少少和她有些間接的關係。

她來回踱步了好幾圈，快步跨到窗旁，打開窗子，讓寒風吹入屋，吹散她一頭的愁情。

窗外，天色陰沉，黑壓壓的烏雲籠罩大地，隨時要欺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