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岌岌可危：“核武器”計劃
eBay下達戰書
上市6天後，我們終於鬆了一口氣，慶賀一下，就在這個當口，eBay用4350萬美元買下了富國銀行持有的Billpoint35%的股票。這意味着，以後eBay制定戰略時就不用再徵集富國銀行的意見了。分析人員和權威媒體認為這預示着eBay要再次出擊以控制在線支付業務，一篇名為“eBay向PayPal下達戰書”的新聞標題很清楚地反映了這一關係。1
Billpoint的行政總裁簡·克蘭承諾“將促進Billpoint和eBay的融合”2，股票市場相信了她。在得知這一消息后，PayPal的股價已經擠掉了IPO的泡沫，下降了15%跌到15.01美元，這使我們的市值也跌破了10億美元的關口。市場上大部分人的反應表明他們擔心PayPal能不能應對今後eBay的威脅，但是Billpoint1.25億美元的市值還不至於讓投資者認為PayPal是被過高估價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eBay在那個時候宣佈這一消息正好凸顯了當時PayPalIPO面臨的脆弱環境。eBay和富國銀行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認真討論Billpoint的交易問題的我們並不清楚，但是大公司的行動速度一般不快，所以它們可能是幾個星期甚至幾個月之前就開始談判了。雙方隨時可能達成交易，如果早一個星期達成一致的話，加上CertCo、路易斯安那州和證券交易委員會的爭端，我們的機構投資者肯定會恐慌，已經推遲的上市計劃註定會一推再推。
我們暫且不看公眾如何解讀這一事件，eBay完全擁有Billpoint之後，是否將給PayPal帶來額外的風險尚未可知。到現在為止，我們大部分人都想不出eBay還能再耍出什麼花招兒。Billpoint已經與eBay的“銷售表格”、“搜索”及“我的eBay網頁”結合在一起，並且從免費發佈陳列日、免費Visa及AFA項目等促銷活動中獲益不少，Checkout又使它有了前所未有的優勢。所以我想，就算以後富國銀行不再參與戰略制定，Billpoint也玩兒不出什麼新花樣。我們認為，在eBay咄咄逼人的整合計劃後面，銀行一直是沉默的參與者。
eBay的這一舉動沒有給PayPal帶來明顯的威脅，卻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機會。沒有了富國銀行的干預，eBay可以與剛剛上市的PayPal再次對話，把我們變成其官方的支付商。我希望與eBay的收益共享合同談妥之後，我們能說服eBay把Billpoint賣給我們，或者乾脆關閉Billpoint使用PayPal。雖然這只是設想，但是這些設想顯然表明與過去相比，eBay在解決Billpoint與PayPal的爭端時可能會做出更多的妥協。當然，兩家公司在過去兩年中競爭得十分激烈，而且我們拒絕了eBay之前的收購提議，所以雙方很可能繼續斗下去。
監管機構的騷擾
我們在IPO之前面臨了很多法律難題及監管困境，所以Billpoint易主只不過是一個小插曲而已。我們需要解決上市之前懸而未決的問題，同時公司的內部資源還必須放在核心業務上。
在上市的最後時刻，我們面臨三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彼得·蒂爾和管理層很快解決了其中的兩個，所以我們的股價一直維持在13美元以上。我們強硬的法律反擊使得CertCo在兩個月之後撤銷了專利侵權訴訟，而且它一分錢都沒撈到，和解協議里是這麼說的：“兩者不具因果關係且屬於同時發佈。”3而證券交易委員會對於我們可能違反靜默期規定的指責毫無意義，因為這一指責不足為信。
剩下的第三個問題也就是路易斯安那州禁止我們向州民提供服務的規定就沒那麼容易解決了，我們已經不再追求聯邦信託銀行的身份，也無法被視為個人資金的管理者。2001年，我們的律師們已經重新定位了公司戰略，我們也接受了必須與每個州的監管者打交道，而不是只需回復聯邦當局這一無法避免的事實。公司的法律團隊將重點放在獲取有相關法律規定的三十幾個州的轉賬許可上，大部分的州都批准了我們的申請，但是有幾個州拒絕了，它們不確定我們新穎的服務有什麼用處，其中就包括路易斯安那州、紐約州、加利福尼亞州和愛達荷州。
為了向這些州的監管者表明立場，公司的律師們向聯邦存款保險公司（FederalDepositInsuranceCommission，簡稱FDIC）申請鑒定意見，表明PayPal並不是商業銀行。4PayPal沒有像商業銀行那樣發放貸款或支付利息，而且貨幣市場服務由第三方管理，所以公司的法律團隊認為FDIC會站在我們這一邊。我們滿懷信心，希望FDIC會支持我們。如果任何一個州將PayPal劃分為銀行，那麼公司就會面臨巨額罰金，還要面對一輪接一輪的審批和許多新規定。如果被劃分為非法銀行，我們的品牌就會受損，而且，一個州這麼做的話另一個州有可能會效仿，那麼監管問題就會像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考慮到這些風險，就不難理解為什麼彼得·蒂爾迫切地想解決這些拖沓的監管問題了。同樣，我們也可以理解管理層的懷疑——由於我們什麼也不能做，無法為自己辯解，管理層不確定各州的監管者會不會做出正確的決定。就像諾貝爾經濟獎得主米爾頓·弗里德曼曾說的那樣：“為了保護消費者活動而建立的機構卻為了滿足政府越來越細緻、越來越複雜的要求讓一個又一個行業付出了沉重的代價。”5公司的高管們擔心米爾頓·弗里德曼說的這番話正好會落到PayPal身上。如果管理者們繼續以保護消費者的名義騷擾我們這家年輕的公司，那麼我們可能就無法向客戶提供任何服務了。
路易斯安那州的行為表明我們並不是在杞人憂天，路易斯安那州的金融機構辦公室全然不顧幾千名路易斯安那居民都依靠PayPal進行網上交易的事實，更不在意該州也有我們的股民，威脅稱要禁止我們的服務。該州的監管者並沒有指責我們有不正當行為或貪污受賄，他們說禁止路易斯安那州的民眾自發使用PayPal是符合這些民眾的利益的，但卻沒有解釋為什麼，他們甚至都沒說究竟要保護民眾不受什麼傷害——他們只是還沒有確定哪個標籤適合我們，所以他們不想讓我們營業。
這種毫無事實根據的指控使得監管者們更像是為了一己之私做出這一決定的，受益的只有金融機構辦公室自身。金融機構辦公室也許是希望通過這種笨手笨腳的行為讓其他公司明白它不是一個好惹的角色。退一步說，這肯定會讓自己聲名大振——我想路易斯安那州的金融機構應該很少得到別人關注吧。
不論其不良動機是什麼，我們必須解決這個問題。公司首次發行股票之後，PayPal的律師們站在現實的立場上，絲毫未提我們個人的憤慨，立即與路易斯安那州的官員見面，並在幕後進行了一番遊說，以防萬一。這一方法最終起了作用，路易斯安那州廢除了對PayPal的禁令，而且在3月末批准了我們的轉賬許可。那時，金融機構辦公室的一名監管者評論說：“我們儘可能地不要太過嚴苛，我們的目的是讓所有應該得到許可的機構得到許可。”6（在一家公司即將要IPO之前禁止該公司的業務，而且不加挑釁也沒有事先警告——如果這都不算“太過嚴苛”的話，那麼真是不敢想像他們“嚴苛”起來會是什麼樣。）
後來我們發現路易斯安那州的官員們並不是唯一喜歡亂放槍的監管者，PayPal也不是唯一被他們盯上的在線支付公司，CNET的一篇文章揭示，許多騷擾過PayPal的路易斯安那州監管者開始盯上Billpoint。7俄勒岡州、加利福尼亞州、伊利諾伊州，當然還有路易斯安那州都向eBay發去了詢問，稱Billpoint需要獲得轉賬許可。我不願意看到任何企業陷入這一監管噩夢，哪怕是我們頑固的競爭對手。但是我承認，看到Billpoint也像我們一樣被類似的問題折磨，PayPal的每個人都很高興。
CNET的那篇文章還首次公開暗示，這一監管性趨勢如果繼續惡化下去的話，會帶來災難性的影響。當然還是有些州採取了路易斯安那州那樣的做法，但很顯然有一個特殊的利益集團在幕後煽風點火，對抗在線支付行業。那篇文章援引了美國銀行家協會（AmericanBankersAssociation，簡稱ABA）一位輕佻總監的話，他說各個銀行越來越意識到像PayPal和Billpoint這種在線支付服務商應該被劃分為商業銀行——令人驚訝吧——還興高采烈地說只有通過管理才能確保消費者得到保護。很明顯，我們在銀行業的老對手認為鼓勵政府為他們做他們無法做的事情沒什麼不對，他們就是想打擊年輕的、敏捷的競爭者。
顯然這些銀行完全沒有理解“創造性破壞”，他們並沒有在市場中與新科技公司競爭，而是慫恿政府打壓有潛力的新秀，而這些新秀已經經歷了非常激烈的競爭。第一銀行和花旗銀行在支付市場的失利，再加上富國銀行從Billpoint撤資，這肯定吹響了行業號角。如果他們要阻止PayPal等新公司支配在線支付業來徹底改變金融行業，那麼他們必須讓各州的監管者幫忙，把新公司清理出去。
幸運的是，美國銀行家協會及其成員在2月中旬受到了挫折，因為FDIC回應了我們之前的申請，並承認PayPal並沒有進行任何聯邦法律規定下的商業銀行活動。援引FDIC的話是“PayPal沒有在其服務中處理存款或持有存款”，FDIC說PayPal並沒有提供存款服務，只是代表客戶將存款轉給銀行或其他用戶。雖然此裁定對州監管者沒有約束力，但是我們在靜默期快結束時的首篇新聞稿中重點提到FDIC的裁定，並建議每個州都可以借鑒這一先例。8
FDIC做出的這一裁定確實讓其餘的州行動起來，除了路易斯安那州之外，愛達荷州授予了PayPal轉賬許可，加利福尼亞州最終也接受了我們的申請，也就是說加利福尼亞州很快也會授予我們轉賬許可。2002年6月，紐約州也認可了PayPal不是商業銀行，這一認定實際上結束了我們給PayPal定性的漫長征程，同時任何州都無法再中止我們的服務。
我們的支付公司脫離了監管困境，至少不會被歸為銀行之列，這讓銀行業大為惱火。其他問題也會迎刃而解，但現在另一個嶄新的問題就要登上中心舞台了。
同意被eBay收購
當聽到彼得·蒂爾的執行分析師安德魯·麥科馬克（AndrewMcCormack）帶來的“我們已經同意eBay的收購提議了”這一令人震驚的消息時，我的臉一片慘白，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真……真的嗎？我真的沒料到會是這樣。”我結結巴巴地問，我知道梅格·惠特曼的團隊在買下富國銀行的股份后又接觸過彼得·蒂爾。4月上旬雙方被多次談判弄得苦不堪言，我也參與準備了幾次分析，但是我仍然不相信公司會賣給eBay。雙方的高管們之前一直關係緊張，而且我們拒絕過eBay的收購提議，所以談判要想取得良好結果是個不小的挑戰。我們公司現在正在盈利，市值超過10億美元，現在的PayPal身價比上一次雙方談判時要高得多。總之，eBay似乎有可能退出在線支付業，把不盈利的Billpoint賣給我們，當初富國銀行還是eBay的股東合伙人的時候，eBay很難做出這一選擇，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安德魯·麥科馬克的話表明，很明顯我的這一分析已經不現實了。我緩了緩神兒，好不容易問了句：“他們開出的條件是什麼？”
我坐在那裏聽着我的同事講述，心事重重。一方面，這一交易對於公司的好處一目了然，我們終於可以擺脫慘烈的競爭，將PayPal變成eBay的官方支付系統。那時法律和管理方面的挑戰對公司的威脅越來越大，如果我們接受eBay的提議，就可以去除業務模式的主要風險。實際上，eBay家喻戶曉的名字及已有的宣傳途徑可以幫助PayPal應對這些問題。
員工們也會獲益，如果解除了持久的危機，每一位員工就能提高生活質量。我們的員工優先認股協議中有一項條款，承諾所有員工都可追加一年的工資，這一點也很有吸引力。
另一方面，放棄獨立的地位想起來就令人惶恐，我們不知道彼得·蒂爾和馬克斯·列夫琴創造的這種創業家文化還能不能繼續下去。之前康菲尼迪與X.com合併后，X.com的高管們掌權，於是康菲尼迪的公司文化幾乎面目全非。對於eBay的內部工作方式我不太清楚，但是eBay的產品開發速度似乎比我們要慢，近來eBay頻頻失誤，這表明eBay不如我們那樣了解用戶的需要。總之，我們需要從長計議。
除了這些商業上的顧慮之外，將我們的市值與eBay綁在一起也會限制我們的股價增長。我們的公司更年輕，增長也更快，所以我們的股價要比eBay這個拍賣巨頭上升得快。此外，在公司願景方面，我們也無法保證eBay會接受我們大膽的目標——變革世界貨幣市場，讓每個人都更有力量。如果eBay的願景僅限於發展自己的網站，那麼PayPal絕對不會成為“支付領域的微軟”。
“你今晚和明晚有空嗎？”安德魯·麥科馬克的話把我拉回了現實，然後他又說：“彼得讓你和一些負責拍賣的戰略負責人到梅格·惠特曼的家裏參加接待會。”我真是不敢相信！就在幾個月之前，我搞了個惡作劇，把《華爾街日報》上梅格·惠特曼的畫像掛在保羅·馬丁的小隔間裏，而現在，我就要以未來員工的身份到她家參加雞尾酒會。
我接受了這一邀請，離開了彼得·蒂爾的辦公室。我遇上比爾·翁德多克，他看我臉色蒼白，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了。我低聲跟他說了這一消息，他立馬目瞪口呆，然後問我一大堆我問過安德魯·麥科馬克的問題。我把知道的那一點消息都跟我驚訝的領導說了，然後我倆靜靜地回到座位上，一直沒跟其他同事說，直到第二天公司宣佈這一消息。
我坐在辦公桌後面，想着這些似曾相識的感受——就跟當時盧克·諾塞克告訴我康菲尼迪要跟X.com合併一樣，這一次我們的獲益很明顯，但是這樣一個決定還是讓我五味雜陳。那天我一直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手頭的任務上，但我還是禁不住地想我們這家年輕的公司會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無論是好是壞，我們似乎都要屈從於外界壓力，將PayPal的控制權再次交到他人手中。
收購計劃流產
超出PayPal控制的事情發生了，我們無須考慮eBay的收購提議了。我剛剛得知這一臨時協議時，華爾街也聽到了風聲。就在CNBC公佈eBay有可能收購PayPal之後，我們的股價不可思議地大漲。9這一新聞以及人們對我們會超過第一季度收益預期的猜測，使得我們的股票在當天就上漲了8%，第二天又上漲了13%，達到每股26.05美元。
自從兩個月前我們發行股票后，公司股價一直不穩定。6000萬股股票中只有540萬股可以在市場上交易，剩下的屬於內部員工、風險投資家及朋友和家人，而這些原始股的禁售期是IPO后的90天或者180天。當需求上升或冷卻時，股票供應不足就會引起股價大幅波動。這一次，需求上升使得PYPL（PayPal在股市的代號）股價大漲，華爾街的評論員們認為這會影響eBay和PayPal的交易。“eBay尋求收購PayPal是有道理的。”晨星公司（Morningstar）的一位分析師跟《電子商務時報》（E-CommerceTimes）說：“我相信eBay會在最後一刻收購PayPal，現在，eBay必須決定PayPal值不值當前的價格，任何一方的股價出現波動都會影響雙方的交易。”10
這些預言一個個都成真了，PayPal股價太高使得雙方的交易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eBay的股票交易價格在50美元出頭，當PYPL的股價猛漲至25美元左右時，就意味着雙方之前議定的換股比率無異於將PayPal以低於市值的價格賣給了eBay，而《特拉華州公司法》禁止董事會這麼做。我們不知道消息是從哪裏來的，但是這使收購談判開始分崩離析。雙方彼此之間缺少信任，而且股價估值相差懸殊，所以收購計劃流產了，梅格·惠特曼的雞尾酒會也突然取消了，這標誌着我們又回到了以前的敵對狀態。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彼得·蒂爾在第一季度財報與分析師的電話會議中說以後與eBay談判的大門仍然開放，但同時也要提醒全世界，PayPal有自己卓越的業務模式：“很明顯，兩家公司有很多共同的客戶，雙方可以有效協同。但是眼下，PayPal仍是一家獨立的公司，運轉良好而且收入頗豐。”11現在，誰都不能否認我們的盈利能力，隨着康菲尼迪和X.com合併而產生的商譽價值被攤銷完畢，並從資產負債表上移除，公司該季度發佈的收入是4800萬美元，根據GAAP會計準則計算的利潤為120萬美元。除去非現金費用，公司的運營利潤為630萬美元。公司總賬上共有1540萬美元，日平均支付額為1600萬美元，PayPal繼續以驚人的速度增長。
反擊Billpoint
“現在是消滅Billpoint的時候了。”我跟保羅·馬丁說。與eBay的談判破裂后，我對公司側重業務多元化的戰略提出質疑。公司上上下下似乎都把減少對eBay的依賴視為真理，但是我覺得收購計劃流產意味着PayPal的實力增強了。我越來越感到如果我們利用好這一點，就可以徹底地改變拍賣支付業的格局。我把這些想法跟我的好朋友說了，想聽聽他的想法。
“我們都知道Billpoint的威力很小，”我坐在他的桌子旁繼續說，“eBay給Billpoint投了不信任票，想收購我們，所以Billpoint的士氣肯定很低落。我認為現在就是我們反擊的絕佳時刻，如果我們認真對待這一反擊，並且進一步拉大PayPal和Billpoint之間的差距，那麼eBay就會開始承受投資者的壓力，把Billpoint從業務中除去。”
保羅·馬丁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慎重地說：“我也不知道我們還有什麼其他辦法，我們剛剛建立了AuctionFinder，現在我手下的三名工程師都在研究發貨功能。”AuctionFinder是一款新的拍賣工具，買家可以在PayPal頁面上輸入他們的eBay用戶名，然後PayPal就會自動為買家出示一種預先填好的支付表格，上面顯示了買家最近成功競拍的信息。買家們立即將AuctionFinder視為一種節省時間的便捷工具。
而還在開發的發貨功能是針對賣家的，賣家可以直接在PayPal賬戶使用UPS（美國聯合包裹公司）的發貨標籤，這樣PayPal就與拍賣結束后的過程結合在一起。雖然這樣可以很好地提高賣家對PayPal的忠誠度，但是這一功能的難度無異於工程界的珠穆朗瑪峰。“發貨功能很複雜，可能要花上好幾個月，因為要與UPS協調。”保羅·馬丁說道，他摘下眼鏡，一隻手撐着額頭。
“我想我們還會有很多需要建立的增值功能，”我在尋找其他辦法，“可不可以再考慮一下推出發貨功能的時間，或是再找些工程師來幫忙？”
“那你得讓戴維·薩克斯同意改變發貨功能的推出時間。”他嘆了一口氣，“至於資源，我不知道誰能幫我們。我只有三名工程師，沒有生產者，這麼著急地找人過來完成跟拍賣功能一樣複雜的工程，可真是不容易。”
保羅·馬丁的這番話說到了點子上。最近幾個月公司擴大了規模，但是拍賣產品團隊卻沒有。2001年年中公司進行了戰略調整，重點放在業務多元化上，這就意味着為商家服務的產品團隊人手越來越多，現在該團隊有3名生產者和6名工程師。在某種程度上，這樣做確實創造了一些成果。網站支付和博彩方面的支付額增長很快就超過了拍賣業，非拍賣領域的支付額在2002年第一季度和第二季度分別佔總額的39%和41%，與2001年同期相比各上升了30%。在第一季度，僅博彩業就佔了支付額的8%，是2001年的兩倍。
但是我們在非拍賣領域的努力也不是一帆風順，公司仍然不能被稱為多元化，因為每5筆支付中就有3筆與eBay交易相關。公司的大部分資源都分配到與eBay不相關的業務上，所以，當我們需要再次側重拍賣市場的時候就得不到足夠的支持。
我去找戴維·薩克斯，跟他說我們需要更多的資源來發展拍賣業務。我認為這是打敗Billpoint的唯一機會，我說公司必須進行大規模的人員調動，把人手重新調回拍賣團隊。我的請求沒起什麼作用，戴維·薩克斯承認保羅·馬丁手下人手不夠，還說人力資源部已經開始招聘助理產品經理。我說這還不夠，可是他再沒給我什麼保證，這肯定不是我希望的結果，以產品為主導來打擊Billpoint看來要等上一陣子了。
戴維·薩克斯的精力放在別處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彼得·蒂爾剛剛提任他為首席運營官，現在他不僅要管理營銷、產品和網站設計團隊，還要管理奧馬哈運營中心及銷售團隊，12他擔任首席運營官既實至名歸又合情合理。彼得·蒂爾負責更高層次的事務，而戴維·薩克斯在過去兩年中多次證明了自己具有處理具體問題的能力。戴維·薩克斯身上的責任增加了，使得他在客服方面花了太多的精力。與公司早期相比，客服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但是客服仍然需要提升，以滿足我們日益攀升的用戶需求。
彼得·蒂爾設立首席運營官一職正是因為公司業務量在過去幾個月的突飛猛進。5月我們有760名全職員工，與5個月之前相比多了20%。13公司非常注重客服，所以760名員工中有541名在奧馬哈工作，而去年12月在那裏工作的只有418人。內布拉斯加州辦公室里的人越來越多，我們不得不找新的辦公場所。6月，公司在奧馬哈郊區買下一塊土地，開始建立最先進的客服中心。而之前公司總部剛剛搬遷，5月初我們從帕洛阿爾托郊區農場的灰色隔間搬到位於帕洛阿爾托南部的山景城的市區辦公室中。
與康菲尼迪和X.com之前在帕洛阿爾托市區狹窄的辦公室不同，現在公司位於山景城的3層辦公樓里，200名加州員工在寬敞明亮的辦公間裏工作，還有地下停車場。這棟辦公樓給我們帶來了一種全新的感覺。公司第一次給員工發了身份牌，在不同樓層之間使用電梯還需要有通行卡。除了這些例行的規定之外，各個樓層的安排也使公司氛圍發生了微妙的變化。產品、工程和設計團隊在第3層，而營銷、業務開發、財務和法律團隊在第2層，這一新安排得花上一段時間去適應，可糟糕的是我們幾乎沒有時間。
4月，我們和eBay談判失敗，搬到了新的公司總部，之後的幾個星期Billpoint似乎意識到我們分身乏術，所以就出擊了。一連幾個月Billpoint的產品都沒有任何進展，於是它開始複製我們的賣家保護政策。與PayPal的項目類似，Billpoint承諾，如果賣家遵循一系列降低風險的措施，就會免除信用卡被撤銷的風險。Billpoint的這一拳打得不錯——之前我的營銷策略主要是向賣家強調Billpoint缺少拒付保護，而現在Billpoint的這一決定讓我們的優勢黯然失色。
兩周之內，eBay更加出格，把Billpoint的支付按鈕直接插入一個全新的更快版本的EOA（end-of-auction）郵件中。競拍一結束，這些官方的確認郵件就會發給中標人。原先eBay的技術平台有時候會不穩定，所以EOA郵件發送得很慢——有時候在競拍結束后30~60分鐘才會發送給中標的買家，所以買家一般最先收到的是PayPal的通知郵件。現在eBay加快了發送速度並且同時讓Billpoint的支付按鈕出現在買家的收件箱裏，eBay這麼做是打壓我們。
是不是因為eBay買下了富國銀行在Billpoint的全部股份，所以才可以做出這些攻擊？EOA通知可能不是。這一功能跟eBay和富國銀行共有Billpoint時做出的很多整合措施很像，坦白來講，他們以前將Billpoint與AFA項目或Checkout功能相結合都比這一招更加露骨。但是eBay收購了富國銀行的股份可能會促進這一拒付保護項目，因為富國銀行更加保守，不想冒拒付的風險；不過也可能是eBay等到可以回顧PayPal幾個季度的公開數據，並估算了複製我們的保護政策所需的成本后，才啟動這一項目。
無論原因是什麼，eBay最近的幾輪攻擊讓我更加確定PayPal需要重新將工程團隊的注意力放到拍賣市場上。我草擬了幾份提議，然後把它們交給比爾·翁德多克和業務開發副總裁基思·拉布瓦（KeithRabois），讓他們提一下意見。基思·拉布瓦也認為我們應該更側重產品戰略，他與戴維·薩克斯相識多年，所以我想這有助於戴維·薩克斯支持我的提議。
經過多次共同討論之後，我們三人制定了一個攻擊性措施，而且這一措施涉及好幾個主題：在拍賣描述中插入更多的標識和計數器，以吸引買家的注意；開發一些可以提高用戶忠誠度的功能，幫助賣家的後台運營；創建與eBay反饋系統相類似的用戶評級服務，這樣eBay的賣家就可以把業務擴展到eBay以外的地方。
我們的建議還涉及讓公司進行一系列的基礎架構調整，例如強化公司的掃描工具以提升報告能力，但是大部分的建議都是針對用戶的產品設計，以加速PayPal的增長。提議完成後，我們三個坐下來與戴維·薩克斯、保羅·馬丁一起商量。這次戴維·薩克斯似乎接受了大部分的提議，並且問保羅·馬丁實現這些提議要花多少時間。戴維還提了一些可以提高拍賣產品團隊效率的建議，然後宣佈散會。
這一進展讓我很高興，我離開戴維·薩克斯的辦公室時，覺得我們終於有機會向Billpoint反擊了。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在腦海中回顧我們的會議，然後我想起在我們討論時一向固執己見的保羅·馬丁幾乎沒說過話。是不是我的新拍賣措施太激進，讓我的朋友疏遠了我？直到好幾個星期以後我才發現他為什麼那麼心事重重。
保羅·馬丁離職
PayPal的歷史上從來不缺少重磅炸彈式的郵件，而5月中旬保羅·馬丁又發了一封關於他個人的郵件，宣佈他很快會離開PayPal，休6個月的假期，和他的妻子一起去著名的阿巴拉契亞小徑遠足（從緬因州到佐治亞州），然後打算回斯坦福完成他沒完成的學業，拿到學位證。之後，無論生活為他安排什麼軌跡，他都會坦然接受。
在公佈這一消息的幾天前，保羅·馬丁把我叫到會議室告訴我這一決定，我坐在椅子裏，因為悲傷和震驚而不知所措。在我們就此事討論時，很明顯這位年輕的同事並沒有因為當年一時衝動而後悔。自從那時我說服保羅·馬丁退學后，他一直打算重返校園獲得學位。他想去阿巴拉契亞小徑遠足並不是突發奇想，好幾次他都跟我說那是他的一個夢想，他說他可以利用這一機會將拿到學位和遠足這兩個目標結合在一起，享受這人生中僅有一次的體驗。
但是他偷偷告訴我還有別的原因，不僅僅是他公開說的那樣。他堅持說，自從戴維·薩克斯不再全面管理產品團隊后，產品團隊已經變得越來越官僚化。當時盧克·諾塞克就是因為這個而離開公司的，現在保羅·馬丁發現這種官僚化正在阻礙他做最喜歡的工作——研發產品。他骨子裏是個創業家，一點也不喜歡官僚習氣。除了他還有個人目標要完成，每天要應對複雜、僵化的流程更是讓他離開的重要原因。
他主意已定，我無法勸他留下。在我看來，過去的半年裏，他的工作環境越來越官僚化，而我的營銷團隊則幸免於難。他的磨難與我剛到安達信時所經歷的相比還差得遠，但是如果他已再無留戀，我又該說些什麼來勸他推遲遠足及重返校園的打算呢？我只是笑着跟他握手，祝他好運，其實我很難過。雖然我也打心裏為他高興，但是看到與我患難與共的好朋友就要離開了，我又怎麼可能不悲傷？但我不曾想過要同他一起離開。
他走時正是PayPal的一個關鍵時刻——我們需要抵禦競爭對手的攻擊，但是我們似乎越來越有心無力。在這個時候失去一名最努力、最富於創業精神的員工，肯定會給公司的未來帶來不利影響。
彼得·蒂爾和戴維·薩克斯明白這一點，並且力勸保羅·馬丁改變主意。雖然留住有價值的員工是他們的責任，但是我感覺他們內心也不想失去他。保羅·馬丁是第一個離開PayPal的《斯坦福評論》校友，而彼得·蒂爾很看重這一點，特別是《斯坦福評論》的十位校友都為確定公司方向做出了突出貢獻；而戴維·薩克斯在產品團隊創建之後就與保羅·馬丁建立了深厚的友誼，當他們並肩反抗埃隆·馬斯克時，兩人的感情就再也沒變過。彼得和戴維真誠地勸說保羅留下，當保羅·馬丁婉拒了他們的請求之後，他們就更加失望了。
保羅·馬丁去意已決，兩周后他向阿巴拉契亞山進發，而我們所有人都陷入迷茫之中。
厄運連連
保羅·馬丁的郵件發出后，辦公室的氣氛很緊張。他的決定使得生產者被迫簡化流程。為了提高效率，整個產品團隊的員工都被強制性地參加了“拍賣101”會議，就eBay上銷售與購買事宜交換意見。之前賣家服務團隊的負責人繼任了保羅·馬丁的職位，並且立即招聘了兩名副產品經理來幫忙。
同時，彼得·蒂爾、魯洛夫·博塔及高管團隊的其他人越來越疲倦，因為PayPal的拍賣支付額開始停滯不前，這是公司短暫歷史上的第一次。我們每日的eBay掃描顯示PayPal的陳列份額仍然維持在70%左右，也就是說支付額下滑另有原因。要麼是幕後Billpoint與eBay啟動了新一輪的聯合行動，使PayPal買家皈依它們；要麼是eBay自己經歷了季節性的低迷期，所以我們的支付額也隨之降低了。
不幸的是，我們的營銷人員不盡如人意，無法確定到底是哪個原因引發了當前PayPal的減速。一年多以來，我們已經討論過升級主要的掃描工具，這樣不僅可以追蹤當前取樣的、正在進行的拍賣，還可以追蹤已結束的拍賣。正在進行的拍賣可以顯示PayPal的陳列份額，為了估計轉換率，我們需要知道有多少筆成功的拍賣。但是我們經常陷入與Billpoint的戰爭之中，所以基礎架構升級被擺在次要位置。公司重點是向市場推出新產品，而我們缺少足夠的數據，無法確定當前的形勢。
PayPal厄運連連，我們的問題不僅僅是嚴峻的競爭形勢。在IPO之後的幾個月，PayPal官司不斷，辯護律師紛紛登台，他們拿起了一個武器來對抗那些資金雄厚的公司——集體訴訟。
集體訴訟就是律師代表多個原告起訴，而被告是同一個，這在20世紀90年代很常見。當時，聯邦集體訴訟增加了300%，各州法院的此類案件更是激增了1000%。14集體訴訟的一種形式就是股民狀告公司，這一類案件在2002年就增加了1/3。15許多這類爭端都可以得到公正的解決，但是集體訴訟的性質鼓勵律師們為很小的案件尋找“受害人”，雖然每個原告只能從被告那裏得到幾美元的賠償，但是一個大案子卻可以給律師帶來幾百萬美元的訴訟費。在這一利益的激勵下，許多攤上此類訴訟的公司寧願花錢買安樂，也不願為自己辯護就不足為奇了。美國每年的法律費用已達2000億美元，這其中一半都是律師費，訴訟已經成為天價行業。16
考慮到這樣的好打官司的氛圍及我們的IPO所受到的關注，PayPal成為集體訴訟的目標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4個月之後，我們突然惹上了集體訴訟的官司，而且不是一個，是四個，這些訴訟稱我們不正當地限制賬戶的使用。17問題就出在我們的反詐騙技術上，該技術阻止可疑賬戶從系統中轉移有爭議的資金。我們的反詐騙工具阻止了黑幫及小型犯罪組織從用戶那裏騙錢，也使得PayPal不會被他們榨乾，但是現在這些律師竟然指控PayPal太過火，非法控制無辜客戶的資金，為己所用。形勢進一步發展，剛開始時這些訴訟只是讓我們的法律團隊分神，但是後來形勢愈演愈烈，極大地威脅到公司品牌。媒體對這些訴訟大肆報道，18所以一些憂心的用戶開始在eBay的留言板上留言，說不知道把錢存在PayPal里是否安全。
這一壞消息傳來之時，我們的股價立即下滑。我們的股價最高時達到每股30美元，而在6月13日公司宣佈二次發行股票時，股價急劇下降。我們廣泛地進行私人籌資，而且2002年初股票市場不景氣，所以IPO時公司只對公眾發行了不到600萬股的股票。此外，高管和風險投資家拿出了600萬股的股票，這樣我們在180天的禁售期結束之前，將PYPL對公眾發行的股票數量翻了一番。19
彼得·蒂爾和管理團隊覺得第二次發行股票會使所有股民都獲益，如果再不發行股票的話，那麼等8月4日我們總數量6000萬股的股票中會有5300萬股上市交易，到時將供過於求，導致股價下滑。第二次發行股票就是要讓大股東在6月份拋出部分股票，剩餘股票到11月中旬還處于禁售期，這樣可以將5300萬股的股票分三個時期投放到股市，而不是一次性全部投放出去。
這樣做是為了保護股民的利益，但是公司公佈了解禁期分三次后，本來就不穩定的股價下降了7%，因為投資者們紛紛猜測PayPal的管理層要從估值過高的股市中套現。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里，股價繼續下降，到6月末降至近19美元一股。
這些新的風險可能會使公司一蹶不振，而且公司還有部門重組的問題，股價也在下降，在這樣的形勢下戴維·薩克斯和馬克斯·列夫琴仍然保持鬥志，並且召集公司員工要像巴頓將軍那樣充滿鬥志。戴維·薩克斯從不會裝腔作勢，他透過金屬邊框眼鏡嚴肅地看着大家，跟員工們說最近矽谷及華爾街的傳言表明eBay正在醞釀讓Billpoint發出致命一擊。雖然具體細節尚不清楚，但是他說這會是eBay最強力的一次攻擊，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儘可能地準備應對。馬克斯·列夫琴上台講話時，尤其警告工程團隊要警惕即將到來的血雨腥風，發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一場持久戰”。
雖然這次會議給人一種我們最終會贏的自信，但是與兩年半之前彼得·蒂爾“統治世界”的講話相比，這次真是相差甚遠。漫長、炎熱的夏天使得沮喪的員工們帶着怒火離開了會議室，“IPO不是意味着我們已經成功了嗎？”我聽到有人在抱怨。公司再次回到戰爭狀態給員工帶來了負面影響，而且我們不知道eBay會出什麼招兒，但eBay已經蓄勢待發，所以我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無法確定到底怎樣才能取勝。
攪黃eBay慶祝活動
“對‘eBayLive’我們該做些什麼？”聽到這個問題我轉過椅子看着戴維·薩克斯。
他的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他好久沒來我這裏了。在公司最初創建的時候，他每天都會事先不打招呼就過來，但是現在我與這位首席運營官的接觸一般僅局限於他的辦公室里，而且還要提前幾天跟他秘書預約。
“‘eBayLive’大概3周以後開始。”我提到eBay即將在加利福尼亞阿納海姆召開的會議。eBay稱“eBayLive”是為期三天的社區慶祝活動，用戶們可以與eBay員工交流，參加研討會，以及就怎樣更好地進行在線交易交換意見。eBay高管向美聯社介紹，eBay希望這一會議可以改進eBay與客戶之間的鬆散關係，20因為PayPal與eBay持久的競爭使eBay與客戶的關係明顯受到了損害。
“eBayLive”在我們的營銷議程中只是個小項目，而且還是後來才加進去的。聽了我想參會的請求，里德·霍夫曼說服了eBay的聯繫人同意PayPal作為供應商的身份出席會議，這讓我們大跌眼鏡，因為我們公司幾乎沒有在展會上花過時間和金錢。營銷團隊認為讓幾個員工參加這一會議是一個珍貴的機會，可以與預期參加的5000名用戶交流討論。公司近來飽受集團訴訟之苦，我們的用戶也一直擔心eBay會禁止使用PayPal，所以我們出席“eBayLive”可以有機會說明這些問題，讓eBay社區的用戶不再擔心。
“我們跟其他供應商在一個小展位上，”我跟戴維·薩克斯彙報最新近況，“預算是4000美元，我們打算只派6個人去。”即使在IPO之後，我們也繼續實施緊縮的財務政策，壓縮營銷開支。拍賣業仍然不斷有新客戶註冊，所以我們用不着打廣告，我的營銷團隊進行的大部分策略、分析及交流工作都沒有現金支出。也就是說營銷團隊的預算很緊，所以這次公司同意在“eBayLive”上有適度的花銷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那樣怎麼夠呢？”戴維·薩克斯生氣地說，“我們就不能高調一點嗎？我想我們應該舉辦個聚會之類的。這樣大家離開“eBayLive”時就會更加喜歡PayPal而不是eBay！”
雖然對戴維·薩克斯讓我擴大支出感到奇怪，但是這次我明白他的用意。最近我們遇到不少麻煩，而且eBay即將對我們出擊，所以對戴維·薩克斯來說這一會議就更重要了，現在他認為這是一個先發制人的好機會，可以讓我們掌握主動權。
“當然，我想我們還有時間那麼做，我們可以搞一個接待會，但是我們需要更多的人手，也就是說現在的預算不夠。”我回答他，又看了一眼坐在隔壁房間的喬安妮·羅克奧厄，她跟我一起負責這次的“eBayLive”。
戴維·薩克斯說：“你看着花就行，我不管你花多少錢，反正你給我把這件事辦好就行！”接着，這位首席運營官沖我一笑，轉過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就像他不打招呼就來一樣。他把這個問題交代給了信任的下屬，所以他放心地離開了。
我連忙召集營銷團隊的同事商量對策，如果管理層希望PayPal借“eBayLive”這個契機做出聲明，那麼我們認為必須讓忠實的用戶參與進來。
我們決定在大會第一天晚上舉辦宴會，邀請客戶與我們的員工邊吃邊交流。雖然eBay管理層可能會得知出席這次宴會的人數很多，但我們就是要放出一點令競爭對手無法忽視的風聲。任何參加招待會的人都會收到免費的PayPalT恤衫，第二天在“eBayLive”會議上穿着這些T恤衫的人將有機會得到250美元的獎金。這樣，幾百名與會者就會穿着PayPal的T恤衫，而且後背上還有藍色的幾個大字“新世界貨幣”。
我們把邀請郵件發給PayPal的大批拍賣客戶，很快我們就收到了大量的回復，以至於奧馬哈那邊的客服中心不得不控制參加招待會的人數。在一篇名為“PayPal再一次攪黃了eBay的聚會”的文章中，TheMotleyFool（傻瓜投資指南）網站的一名記者打趣地說我們的T恤衫營銷讓梅格·惠特曼在“eBayLive”上做主題演講時看到“多年以來她在自己的網站上不願意看到卻多次看到的東西——PayPal，PayPal，還是PayPal”。21
漫長、炎熱的夏天就要沸騰了。
戴維·薩克斯高調行事的指示帶來的結果超出我們的想像，2000多名熱情的客戶擠滿了我們為PayPal宴會租的酒店會議大廳。星期六上午，也就是“eBayLive”的第二天，大約有1/4的拍賣商穿着PayPal的白藍色T恤衫從我身邊走過去參加會議。附近幾名身穿eBay公司黃綠色系扣襯衫、負責維持秩序的eBay員工，難以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我剛剛到主廳就看到我的一群PayPal同事們混在迫切想參加會議的人中間，並跟着人群朝會議室入口走去。幾分鐘之後梅格·惠特曼就該發表主題演說了，從這場面來看，來的人不少。我剛要評論一下TheMotleyFool網站的搞笑預測，就注意到比爾·翁德多克臉上陰沉的表情。
比爾·翁德多克說：“我剛聽戴維·薩克斯說eBay打算把Billpoint賣掉。”然後又提到了一家傳言要收購Billpoint的大型金融集團的名字，頓了頓他接著說：“據了解這家銀行要把Billpoint打造成免費的服務，Billpoint仍是eBay推薦的支付方法，那家銀行會把Billpoint變成銀行的賬戶獲取工具並打算虧本經營。”
這聽上去似曾相識，eBay再一次出人意料地使用自己的鐵血手腕來威脅我們。就算我們的網絡可以應對Billpoint永久免費的衝擊，投資者聽到這個消息后我們的股價也肯定會下跌。幾天之後我們的第二次股票發行肯定會失敗，公司本已低迷的士氣會跌入谷底。
“這……這是真的嗎？”事情突然來了個180度大轉彎，我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戴維·薩克斯說這一消息來自華爾街的聯繫人，所以我想可能是真的。”比爾·翁德多克回答說，他的目光落在從我們身旁不斷經過的人流上，“不管怎樣，我想梅格·惠特曼可能會在她的演講中宣佈這一消息，所以我們要準備好如何面對到我們展位的那些媒體和客戶。”
我們進入巨大的會議室，坐在會議室後面的座位上緊張地看着彼此。eBay的一名公關人員在說eBay是怎樣改變了用戶的生活，而我的心狂跳不止。我們聽到那人說eBay幫助eBay賣家在工業化世界拍賣產品，而那些尚在努力掙扎的實體店主可以在網上挽救自己的生意（他並未提及本土居民和店家是如何收到貨款的）。造完勢后，在一片雷鳴般的掌聲中，主持人邀請梅格·惠特曼上台。
但是eBay的這位行政總裁看上去可一點也不像明星，她40歲左右，一頭金色的直發，穿着卡其色寬鬆褲及與eBay其他女員工一樣的黃色系扣襯衣。音樂聲結束后，梅格·惠特曼開始演說，整個PayPal代表團開始瘋狂地記筆記。她先是讚揚了eBay社區，感謝每一個參加會議的人，然後承諾eBay今後要做很多改進，那陣勢就跟聯合國發言一樣。新的銷售排名可以讓大家更加簡單地達到理想的交易狀態，但高成交量的賣家和低排名的賣家受到的待遇並不一樣：個體經營的拍賣商可以購買eBay推出的健康保險；夏末時eBay還會推出新的“一口價”列表格式。
但是梅格·惠特曼並沒有提及Billpoint，演講結束後人群就開始散了，我們每個人都鬆了口氣——就連一直坐在我身邊聽演講的戴維·薩克斯也是。eBay將Billpoint賣給一家大銀行是個很受矚目的事情，但梅格·惠特曼在主題演講中並沒有透露，這說明在“eBayLive”這次會議上，此事不會被提起。
我們的員工離開會議室，到我們的展位上去，接着我們很快又看到了梅格·惠特曼。在展位開放之前，她從一個展位走到另一個展位，與大部分展商交談。接下來，她就要走到PayPal的展位了，不過她只是笑笑，沖我們禮貌地揮揮手，然後往下一家走了。我看了一下我的同事，然後大家都大笑起來。在她的會議上竟有這麼多人穿着PayPal的T恤衫，這顯然讓她很不爽。
那個周末之後發生的事讓人回味至今，PayPal和eBay的員工之間經常有小的衝突。eBay的員工跟拍賣商說如果他們脫下PayPal的T恤衫，他們就會得到eBay的交易卡和T恤衫。22奧林匹克速滑運動員阿波羅·奧諾站在Billpoint的展位前擺好姿勢準備拍照，但是eBay那邊要求穿着我們T恤衫的客戶必須拿着Billpoint的傳單擋住T恤衫前面的PayPal標識。在那天的高管問答環節，一位客戶問eBay為什麼不讓PayPal公平地競爭，而eBay美國區總負責人傑夫·喬丹馬上反問：“這是戴維·薩克斯的問題吧？戴維，你在嗎？”23當我做關於PayPal的使用報告時，坐在前排的兩名eBay女員工翻着白眼，大聲地跟前後排的人說話。
我們不去在意這種輕蔑——與會的拍賣商們給予了我們很高的評價，這是最好的補償。PayPal的展位外圍了很多熱情的客戶，他們排了三四排，就是想與我們的員工交流。他們感謝我們前來參加這次會議，還熱切地提出了產品建議。許多客戶提到，這個周末他們跟eBay的員工說過，有時還跟梅格·惠特曼本人說過他們希望eBay與PayPal和平相處。他們說PayPal和eBay之間的爭鬥經常讓他們陷入兩難境地，兩家公司越吵越凶，讓他們無所適從。但是他們也一直認為應該由eBay來做出和解安排。在eBay歡迎PayPal出現在其網站上之前，客戶們理解我們必須繼續戰鬥才能生存下去，他們鼓勵我們代表他們繼續努力。
至於eBay的高管們如何處理客戶的這種反饋，我們就不得而知了。我們唯一確定的就是PayPal很顯然攪黃了eBay的宴會，而宴會的主人很不爽。
接下來的一周，加州北部的辦公室里一片喜氣洋洋，因為在“eBayLive”上我們取得了成功。《今日美國》引發公眾一片嘩然：在商業版首頁上，《今日美國》刊登了一張彩色照片——梅格·惠特曼為穿着PayPalT恤衫的粉絲簽名。
我們的投資銀行也順利進行了第二次股票發行，我們的顧慮又打消了一些。但是這些進展帶來的歡樂卻是暫時的，因為不斷有報告顯示eBay繼續與那家大銀行談判，要賣掉Billpoint，銀行會將Billpoint打造成免費服務。我們開始沉思，是不是我們在“eBayLive”上的努力讓eBay的高管們更加確定不能與PayPal做生意？
意識到爭端就要升級，公司的法律團隊開始制訂計劃，向聯邦政府抗議eBay對PayPal的反競爭行為。24就算司法部和貿易委員會的官員認為我們的申請僅僅表明一種競爭姿態，我們的管理層也希望這樣可以給eBay施壓，讓eBay有所收斂，不要利用自己在個人拍賣市場的壟斷地位來偏愛自己的支付服務。雖然從理性上來講彼得·蒂爾不願意讓政府參與進來，但是他承認公司的競爭局勢越來越不穩定，再加上法律和股市方面的麻煩都會給公司帶來無法忽視的威脅，所以他同意向政府提出抗議。
我們也想方設法提高PayPal的公眾形象，包括打算讓很受歡迎的紐約市前任市長魯迪·朱利安尼加入董事會。雖然這一設想沒有成真，但是這一提議顯示出管理層對公司的未來有多麼擔心。
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我去找戴維·薩克斯，跟他說我6個月之前就構思好的想法。大體而言，這個計劃就是PayPal應該建立新的調查工具，它可以積極主動並公開地顯示eBay是如何與eBay用戶的意願對立的。調查工具可以收集用戶的數據，這樣我們就可以開展激進的公關活動，突出強調eBay無視社區用戶希望使用PayPal的請求。一旦公眾得知用戶都支持PayPal，eBay就不得不做出回應——要麼停止對PayPal的攻擊，要麼就是承認它對社區用戶的希望不管不顧。無論eBay選擇怎麼應對，對我們都有利。
我最初構想這一計劃時，大家一致認為這樣風險太大。以前eBay篡改Billpoint為默認設置及推出Checkout功能時，我們都是在幕後還擊，而這一公開的反擊可能會使雙方的關係惡化，再也無法修補。但考慮到新的形勢，我們似乎應該賭一把。eBay攻擊PayPal引起了用戶的不滿，我認為如果將這種不滿公之於眾，那麼像eBay這種很有品牌意識的公司肯定不願意改變計劃，推出另一項露骨的策略支持Billpoint。這樣就會讓Billpoint的潛在收購者在公關上有所顧慮，收購也就會從長計議。
這無疑是孤注一擲，一旦這麼做了，就會引發一系列的後果而且沒有回頭路。但是我們不能坐視不管，眼睜睜地看着eBay把Billpoint賣掉，如果這步棋走對了，我想我們這一先發制人之舉可能會破壞eBay的收購交易，我們還有什麼可失去的呢？
自保羅·馬丁離開后，拍賣產品團隊已經在很大程度上重組了，也發佈了幾個新功能，現在，拍賣產品團隊及營銷團隊都嚴陣以待，準備實施這一計劃。比爾·翁德多克和我把這一“核武器”計劃交給戴維·薩克斯，如果與eBay協商失敗的話，我們就使用這一“武器”。在當前形勢不明確的背景下，戴維·薩克斯默許了，讓我們建立這一功能。
無論未來幾個星期會發生什麼，PayPal註定會經歷一段不平凡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