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議和
沐卿此言一出,城池上的大慶士兵都有些愣住。
許小姐,這邊城現如今是隨意一個人都知道許傾落何許人也,不說皇帝封下的縣主身份,便是琅晟與她毫不掩飾的親密關係,也足夠讓所有人對她忽視不得。
那些士兵們因為沐卿的要求愣住,站在城池上方正中央位置的琅晟,卻是沉下了面色。
即便沐卿先前沒有為難許傾落,但是是他提議的讓許傾落去對付大王子。
也才會間接發生後面琅晟與公子衍衝突時,許傾落重傷的事情。
不論沐卿究竟是真心議和還是假意借口措辭,琅晟對他的觀感都沒有多好。
許傾落現在重傷才愈,城頭上還站着京城中皇帝派來的人,無論如何,不能夠讓許傾落來面對這些。
“閣下若是真的有心議和,我們可以商定一處安全的所在,正式談判,閣下也可以遞交國書,至於閣下口中要見的人,是我的未婚妻,卻也是與這場戰爭無關之人,閣下恐怕要失望了。”
琅晟即便沒有直接說出不可能讓許傾落見沐卿的話,卻也是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了。
沐卿身後那些漠北士兵似乎是對琅晟的拒絕不滿。大聲喧嘩了起來,甚至有人不斷的揮舉武器,氣氛莫名的有些緊繃。
邊關城池之上的大慶士兵,也忍不住繃緊了各自的弓弦。
身邊皇帝派來的人有些害怕了起來,他對着琅晟低聲勸道:“琅將軍,大局為重,只是請縣主出來一見,縣主受到陛下大恩,想來也是願意報答陛下隆恩,為了大慶余西域的和平而努力的,以和為貴。”
不止是勸說,甚至還帶着些警告了,大慶朝廷中的大多數官員,除了那些個武將之外,其實都更加傾向於議和,總之就是不想要打仗。
對他們來說,時時侵擾邊關的西域諸國就只是偶爾在邊關殺幾個人,打打秋風就離開了,大的威脅性沒有,但是西域諸國的士兵卻是個個驍勇善戰,卻又確實是讓人難安,也因此,當沐卿提出為議和而來,還是帶着兵強馬壯的漠北士兵兵臨城下的時候,那皇帝派過來的使臣更加願意讓自己選擇讓許傾落前來一試。
琅晟猛的轉頭看了那使臣一眼,眼神極冷極冷,讓那本來覺得自己提議很好的京城使臣心底一寒,忍不住的後退了一步:“琅將軍,我,我這都是為了我大慶好,都是為了這邊關的百姓好,漠北國王儲有心議和,我們為何不能夠接着這橄欖枝,難道您為了一個女子,就要置邊關眾多百姓士兵的性命於不顧嗎!”
那使臣為了自己的瑟縮惱羞,望着琅晟的眼神在一瞬間的懼怕之後,變成了憤然,然後便是毫不客氣的將大帽子往琅晟的頭上扣:“若是真的能夠議和成功,別說只是讓縣主出來一見,便是要了縣主,要了我等的性命,那也是應當應份的!”
他千不該萬不該說什麼要了許傾落的性命。
十幾日前發生的那一幕還在琅晟的腦海中深深紮根,他這段時日看似和許傾落平靜安寧,看似好像忘記了對方差點兒身死之事。也都只是看似,使臣的話分明在戳他那根軟肋逆鱗。
琅晟的手按向自己的腰間,那裏是一柄長劍。
那使臣沒有察覺琅晟眼中隱約的殺機,還在那邊喋喋不休的說著些讓許傾落犧牲也是看的起她的話,甚至吩咐人去請許傾落。
一聲極其輕微的錚然響聲,琅晟的拇指頂開了一點劍鋒。
沐卿從說過了讓許傾落前來一見的那一段話之後,便再也沒有開口,無論是身後的喧嘩,還是城池之上那繃緊了的弓弦,他彷彿沒有受到絲毫影響一般,鎮定冷靜的不像是人了。
只是若是站在他跟前,細細的望去,卻還是能夠察覺到一點不同,在琅晟和城池上的使臣形成了對峙之勢的時候,他唇角勾起了一個極其微小的弧度,眉梢微微揚起。
那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眼看着琅晟就要失控,一隻纖細好看的手按住了他的手,寬大的袖擺遮擋住了長劍那一點鋒芒入鞘的光。
“你怎麼來了!”
琅晟皺眉,望着突然出現在城頭之上,出現在自己身前的許傾落,恨不得將她從哪裏來的扔回到哪裏去,同時間狠狠的瞪向許傾落身側的南宮墨。
南宮墨露出一抹苦笑,投降一般的對着琅晟的狠眼舉了舉手,是示弱抱歉的動作。
他也是無奈被脅迫的好吧。
許傾落要做什麼事情,琅晟都阻止不了,現如今倒是有心期望他能夠阻止了。
許傾落在確定那出鞘的劍徹底被收了回去之後,反手握住琅晟的手,男人的手很冷,她堅定的握着他的手上前一步,正正的站在城樓之上,面對着下面的千軍萬馬,還有站在最前面位置在看到她出現的一刻露出意味深長的輕笑的沐卿,一字一頓:“既然二殿下有心議和,那小女如何不能夠出現與二殿下一聚?只是希望二殿下不要覺得小女人微言輕,哄騙小女便是了。”
許傾落的聲音還是嘶啞的厲害,即便她沒有故意扯着嗓子說話,只是用着正常聲音開口,也還是覺得喉嚨處一陣陣的痛的厲害。
許傾落的聲音不大,但是在周圍極其安靜的只有風在盤旋的時候,卻聽的清楚。
沐卿皺眉,有些訝異許傾落的聲音變化,他還沒有如何,琅晟已經開了口。
“現在落兒已經來了,沐卿,你有什麼話,現在便可以說了,若是你真的有心議和,我自然也不是喜歡戰爭之人。”
琅晟擔憂的望向許傾落,到底沒有讓她再回去,就像是南宮墨眼神中所表達的意思一般,許傾落決定了的事情,琅晟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
旁邊的使臣有些不滿琅晟和許傾落的態度,尤其不滿琅晟的語氣:“琅將軍,今日漠北國的二殿下是為了議和而來,是抱持着善意的心而來。你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如此態度,還有,議和之事重大,琅將軍你雖然是一品將軍,但是卻只是武將,卻不能夠代替朝廷出面,今日此事,還需要稟報聖上......”
一邊想要議和,一邊努力的壓琅晟。
琅晟身邊的幾個副將面上露出些不滿之色。
琅晟卻是面色不變,只是握緊了許傾落的手。不論沐卿有何目的,他總不會讓許傾落一個人面對的。
“琅將軍,我今日真的是抱持着極大的善意而來,你不用那麼警惕,只是議和之事當時是我和許小姐說定的,若是方便的話,北面二十里,我願意與許小姐好好談談我們先前所說的事情,畢竟許小姐你做了答應我的事情,我也不能夠言而無信不是?”
那使臣還有許多人望着許傾落的目光,有了些不同,若是細細分辨,那其中是警惕與一絲猜疑。
“落兒確實是將你想要議和的誠意告知於我,畢竟她與我關係不同,只是沒有任何書面協議,只有口頭之語,現如今閣下又帶着大軍前來,我卻是不得不對閣下存些警惕,不過既然你真心想要談的話,雖然不能夠全權做主,我卻是可以與你好好商談一番的,北面二十里。不見不散。”
琅晟刻意大聲的說出了這麼一番話,話里意思分明,無論許傾落和沐卿有過什麼話語協議,都是他的意思。
那使臣猜疑的眼神放到了琅晟的身上,而周圍那些士兵的眼神,卻變成了熱切。
對他們來說,琅晟不論是想要戰還是想要和,他們都會支持。
邊關多少年,對他們這些一直在生死邊緣掙扎的士兵來說,比起那遠在天邊,高高在上的朝廷來說,一次次保護着他們,帶領他們取得勝利,保護着這座邊城的安寧的琅晟才是最值得他們相信,最值得他們追隨的人。
沐卿深深的看了琅晟一眼,突然間有些明白許傾落為何一心就落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
他不相信琅晟不知道現如今最好的選擇是什麼,在京城使臣在側,在眾目睽睽之下。
可是琅晟毫不遲疑的將所有的隱患盡數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好,北邊二十里,每人只允許帶最多二十個隨從,我會在那裏提前等候的,琅將軍。許小姐,我們之間,該好好的開誠佈公談一次了,許小姐上一次要求的東西,有一樣我也會在那裏親手交給你的。”
沐卿對着城池上方最後綻放一抹笑,然後揮手間,大軍后軍變前軍,前軍變后軍,護持着男人井然有序的退出了城池之下。
遠遠的煙塵激蕩,使臣先忍不住出聲,他的面色很有些不善:“琅將軍,這漠北二王子說是議和,卻是話中有話,我希望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否則的話,我只能夠上書陛下,讓陛下好好的判斷琅將軍是忠是奸了!”
對方對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一副高傲鄙夷的樣子望着琅晟。
琅晟還沒有如何,他周圍的將士已經不滿:“你胡說些什麼!”
“將軍對朝廷忠心耿耿,這一次更是頂着重傷之軀才重創漠北人,他若是與漠北人有勾結,那這滿城池的人包括大人你也都不幹凈!”
“你大膽!”
那使臣怒然一聲,伸手便拔出自己腰間裝飾用的長劍,對着那後面開口辯駁的將士便砍去:“本官是陛下親封的使臣,來此代表的是朝廷,你居然敢質疑本使臣的意思,看來你根本就是漠北的姦細也不一定!”
使臣是文官,如何能夠砍到那將士,一劍看不中,他對着身後的侍從命令:“還不將這個漠北姦細拿下!”
身後的侍從鏘然拔出武器,對着那將士衝去。
下一刻,叮噹叮噹幾聲兵器墜地的響聲,三個侍從慘哼一聲。捂着一道血線分佈的手腕後退了兩步,地上是他們的兵器。
“你,琅晟,你也要造反嗎?”
使臣指着長劍出鞘的琅晟:“今日之事多有蹊蹺,什麼議和,估計是那漠北王子與你要達成什麼私下裏的協議,來人,快來人,將這個叛國之人拿下!”
嘴皮子一翻,忠臣變逆賊,便是如此可恨。
周圍的士兵動了。卻是向著使臣的這邊過來,那幾個受傷的侍從面上變色,忍不住的想要提醒還在叫囂的使臣。
一直沒有出聲的許傾落終於出了聲:“李大人神智不清,胡言亂語,可能是被戰事損了神志,本縣主會親自向陛下稟報的,來人,不要讓李大人再呆在這邊了,帶下去,好好伺候着。”
許傾落對着瞪目結舌的使臣微笑,笑的極其的美麗,在他的眼中,卻帶着詭譎狠辣。
“我這個縣主之位一大半是憑藉著醫術得來的,李大人放心,連陛下都認同我的醫術,我一定會儘力治癒你的,起碼到達京城的時候,不會讓你神智不清的什麼都不知曉”
那使臣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駭然:“你怎麼敢,這裏這麼多人,你居然敢公然誣陷......”
許傾落一根銀針扎在了使臣的脖頸處,動作快若閃電。
那使臣捂住脖頸。張嘴想要喊,可是根本出不了聲兒。
他轉首望着周圍那些士兵還有自己的侍從,嘴裏啊啊的叫着,想要有人為他出頭,可是往日裏這些讓他看不起的卑微士兵,現如今,面對他求救的,威脅的眼神,不為所動。
有的側過了頭,有些恨恨的呸了他一聲,有些則是嗤笑一聲,更多的眼睛放空,視若不見。
方才那李大人張口閉口嘴皮子翻轉間便說琅晟是逆賊,要將他押解了,所有人都是當場目睹聽到的,心中滿滿的都是怨憤,許傾落的所言所為,他們看着,心中都有大大的解了一口氣的感覺。
這個時候不上前對着李大人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還去幫忙?笑話吧。
李大人的侍從也是垂低了頭後退,現在的情形很明顯,若是再做一些惹怒琅晟的事情。使臣的命有保障,他們卻是連命都不會留住。
李大人眼中全是不敢置信,全是被背叛的痛恨,然後他轉頭望見了一旁始終沒有出聲靜靜站在那裏的琅晟,想到了琅晟從前那些個愚忠,還有對他的客氣,他的眼睛一亮,上前便要抓住琅晟的手。
他想要說自己知道錯了,想要說自己回到京城一定不會亂說話的,一定會好好幫助琅晟在皇帝面前說好話的。
心中則是想着報復,想着狠狠的報復。
琅晟手中的長劍抬起,指着李大人的胸口位置,李大人動彈不了一下。
“李大人確實神智不清,受驚過度,需要好好休養一番,來人。”
琅晟開口,周圍的人再也沒有絲毫遲疑,出來兩個士兵,抓住了李大人的雙臂,壓着他向城池下面走去。
在李大人啊啊的叫聲中,琅晟伸手將許傾落攬入了自己的懷中:“你喉嚨的傷還沒有全好,為了這種人強自開口說話不值得。全都交給我便好。”
一邊說著一邊對着旁邊看戲的南宮墨使了個眼色,讓他將許傾落帶走。
至於那二十里之約,琅晟打算去赴,卻不打算帶着許傾落去。
能夠簽訂議和的條約自然更好,他在戰場上是如魚得水,戰場給予了他名譽地位還有光彩,可是這不代表他便喜歡戰爭。
若是沐卿真的有什麼別的心思,那麼他要戰,他便戰!
無論如何,他不會讓許傾落再去冒一點兒險。
“我沒有事情,沐卿也說了要我去”
許傾落想要說自己沒事。沐卿最後留下的那一句話她還記得。
對,那一次簡單的協議之後沐卿是按照她的要求給了她一些想要知道的東西,比如說異門的情形,比如說蟲虺的一些信息還有公子衍的消息。
但是還是有些東西他沒有給她。
一樣是太子和大王子之間有所勾結的具體證據,這樣有則好,沒有也不會讓她沒有辦法對付太子。
另外一樣,則是許傾落無法放棄的東西,那就是蟲虺的所在地。
那有些殘破的書冊中提到的寒冰絕域。
書冊中說寒冰絕域是位於西域之地。
可是具體在什麼地方什麼位置,許傾落尋遍了古籍還有西域圖冊,甚至是在琅晟這邊找到了許多更加詳細的地圖,卻還是沒有辦法確定那所謂的寒冰絕域的位置。
蟲虺之毒,許傾落已經有了些頭緒,起碼她幫着琅晟壓制住了大半的寒毒,便連南宮墨都忍不住驚嘆她的手段。
可是終究是差了一些,比如說蟲虺的出處。
許傾落需要尋找到蟲虺的出處,尋找到真實的蟲虺,才能夠真正的驗證心中徹底除去蠱毒的法子。
而沐卿,許傾落不覺得若是自己今日不去的話,對方會告知琅晟她想要知道的東西。
那個人的性子,許傾落多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只是許傾落想要一起去的心思強烈,琅晟阻止的想法卻也不弱。
在許傾落還想要說什麼之前,琅晟帶着強制性的。伸手將許傾落的雙肩扳住,然後將她的身子一轉,許傾落的身子一麻,已經被送到了南宮墨的面前。
“好好看着她,沐卿不知道有什麼目的,我不放心她。”
南宮墨對着琅晟頷首保證自己一定會看住了許傾落。
只是:“你真的就帶二十個人過去?萬一是陷阱怎麼辦?”
“只是一半機率,另外一半的可能是他真的想要議和,我們這一次雖然大捷,但是邊關戰爭多年,將士們死傷無數,不論如何。我都想要儘力而為。”
琅晟微笑,頂着許傾落不忿的眼神,伸手在對方的臉頰上輕輕的擦拭去上面的一點灰塵:“我是邊關的統帥,是朝廷親封的大將軍,與沐卿見面是我的責任,而你,你只需要好好的,我便會好好的。”
琅晟身後帶着二十個近衛,都是高手。
他沒有多準備些什麼,決定了的事情便迅速去做,因此距離沐卿帶着人離開,只過了半個時辰多一點兒。
“將軍,若是情況有變,請發信號,我等定然會馬上趕到。不讓那些漠北人賺到便宜!”
非天留在了城中,畢竟他是琅晟最信任的手下,總要有一個人坐鎮在此。
“好好照顧落兒,別讓她找過來。”
琅晟唯一不放心的,也就是許傾落了,自己本身的安危,卻沒有那麼擔憂。
琅晟自覺自己安排妥當了,也想到了許傾落執拗的很。但是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也有人會被許傾落說通。
“小威,謝謝你幫忙。”
許傾落在琅晟帶着人剛剛走出城門之後,趁着城門沒有馬上關上,穿着一身盔甲和琅威一起出去了。
若是別的人自然沒有這麼容易說跟出來便跟出來,但是琅威的身份不同,他是琅晟的親弟弟,說擔心自己的兄長,自然也沒有人會為難他。
反而交代他若是一有不對便幫着琅晟趕快找救兵。
“許姐姐,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次做的是對的還是錯的。”
琅威無奈苦笑,望着許傾落,如此道。
“你做的是對的。因為若是你大哥出事的話,我也不會獨活,與其在城池中一時一刻的煎熬等待,我寧願陪在他身邊。”
許傾落拍了拍琅威的肩膀,唇角帶着溫柔的笑,堅定的道。
琅威望着許傾落眼中的堅定與神采,愣愣的望着,然後慢慢的抿緊了唇,眼中也再沒有了猶豫與遲疑:“許姐姐,我會在附近等着你和大哥的。”
若是真的出事,他還能夠有機會搬來救兵。
琅晟遠遠的便看到了一座破敗的石亭前的十幾道身影,也聽到了身後的馬蹄聲,轉首,面色瞬間冷凝,張嘴想要說些什麼,想要訓斥,可是面對着許傾落燦爛的笑靨,他根本說不出一個字兒。
挫敗的嘆了口氣,琅晟唯一能夠做的,便是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等着許傾落上前。
既然來了,也跟到了這裏,琅晟也只能夠讓許傾落呆在他的身畔,才安心一些。
沐卿望着相伴而來的一雙璧人身影,眸子微微眯起。
想到什麼一般,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