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章 鬼妻(一)
“不可能!”銀髮少年此刻也是火冒三丈,徹底是與她杠上了。
柳初顏渾身開始發寒,瞬間感覺天旋地轉,體內的五臟六腑亦在翻滾,就像有一把熊熊的大火在身體中燃燒。
“你這個——”話還沒出口,那股滾燙的液體就衝上了喉嚨,噗的一聲,柳初顏的世界瞬間黑暗,身子一軟,瞬間往後傾倒。
說時遲那時快,銀髮少年反應敏捷,在柳初顏落地的瞬間就迅速撫上她的肩膀,讓她的嬌軀落入自己的懷中。
銀髮少年低頭望了一眼,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甚至是有些哭笑不得。只見他胸口處的馬褂上被沾染了點點血漬,而罪魁禍首卻暈在他的懷裏不省人事。
這個臭丫頭!他撇撇嘴,搭上柳初顏的脈搏,一張戲謔的笑臉逐漸變得凝重。
她的脈象不穩,氣血兩虛,明顯受了嚴重的內傷,體內受損有好轉的跡象,想來是服用了什麼丹藥,但一時之間並不能完全復原,再加上方才氣急攻心,血氣衝撞逆行而導致昏迷。
這些天在多番在大門口等她都不見人影,想來應該是做了什麼偷雞摸狗的隱秘事迹敗露,然後才招致的禍端。
他把她嘴角旁的一縷髮絲拂開,有些無奈的看着眼前這個似乎被他氣到吐血的女人。
她那蒼白如紙的臉上都是衰弱之氣;她的身軀纖細瘦小的,輕得彷彿馬上就要羽化而去一般。
這個臭丫頭莫不是天生生來克他的,每次都能挑起他的情緒。銀髮少年深嘆一口氣,他擦掉柳初顏唇角殷紅的鮮血,撿起掉落在地上的包袱挽在手上,然後背起她,離開了巷口。
午後,散市上的人越來越多,擦身而過的行人總會好奇的回頭來看,甚至有些古板的老大人在身後指指點點,但銀髮少年卻毫不理會。
熙熙攘攘的街道中,一輛精緻的轎子與他擦身而過,而那轎子旁的老管家,回過了頭看着兩人的背影愣了一下,深思的眉頭不由自主的皺起。
回春堂是大漢首城中數一數二的醫館,座樓在城中的最繁華的地帶。正午剛過,那坐堂的老大夫刻不容緩的開始接待就診,因為外面排隊的人看起來已經是一條老長的龍。
銀髮少年背着一個看似氣息奄奄的女人進來時,也許是銀髮少年身上散發的氣質過強,許多人都直覺讓出了一條道。那女人面色慘白,雙目緊閉,長長的頭髮遮蓋了大半邊臉,看起來毫無生氣。有些人是害怕沾染上晦氣,有些人是真的憐憫。
此時坐診的老大夫在因在城中小有名氣,態度也是些許自傲,一見銀髮少年急匆匆的進來,卻依舊坐在那裏紋絲不動,一旁葯仆的童子走過來,沒好氣告訴他們先在一邊等候,病人太多,要按照秩序排隊看病抓藥。
銀髮少年呸了一聲,什麼狗屁大夫他才不屑一顧。童子聽他污衊自家師傅,頓時氣鼓鼓的挽起袖子要打架,銀髮少年根本不願與他周旋。
他不由分說,從懷中掏出幾兩銀子扔在老大夫面前。
“給本大爺二兩党參、一兩茯苓、半兩炙甘草,三錢杞子、當歸、木香。”
老大夫不滿的看着他,“你這野民好大的膽子,你莫非不知我這回春堂——”
“少廢話,臭老頭,我數三下,再不滾去抓藥!本大爺就砸了你這家回春堂!”銀髮少年顯然沒有什麼耐性。
“你——”老大夫滿臉通紅,急急咳了兩聲,童子連忙上去輕拍着他的背,幫他順氣,不由得氣憤的道:“你這毛頭小子實在是無禮至極,這回春堂是我家少爺,大漢二皇——”
“三。”
“你……”童子氣結,這刁民好不講理!
“二。”
“青牙,給他抓藥。”慵懶而清晰的聲線,卻略帶女性的魅惑,但依舊能分辨出這是一個男聲,從回春堂偏房中的帘子后徐徐傳來,只聞其聲,卻不見其人。
“是,二少爺。”那名喚青牙的小童恭敬的應了一聲,音調中卻隱約浮現些不滿。這等鄉村野夫竟打攪到二少爺,真是該死。
青牙走進葯櫃,熟練的從幾個抽屜櫃中拿出藥材,稱好斤兩,動作一氣呵成,彷彿單憑鼻息間的藥味就能辨別哪些抽屜是裝的什麼葯。
銀髮少年接過藥包,對小童那一臉便秘的神情視若無睹,留下一記瀟洒的背影,走到門口時,他頓了一下,回過身,眼睛直直的盯着門帘內。
“謝啦,娘娘腔!”帶有一絲不羈、清澈而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堂中內外。
門帘內的男子聽言皆是一愣,隨即嗤笑了一聲。而門帘外的眾人臉色則是一黑,如此粗俗無禮之人,刁民,絕對是刁民。
銀髮少年的心情似乎變得不錯,他進了一家客棧,讓掌柜的開了一間上房,把柳初顏放到房中的床上,退出來先去了后廚吩咐熬藥,要了一壇好酒,再吩咐小二準備熱水熱飯,還特意交代要一碗濃稠的粥。
“聽說了嗎?李府鬧鬼了!”銀髮少年剛剛踏上回房的木梯,就聽到個婦人大驚小怪的說話語調而吸引。他不禁放慢了些步子。
“你說的可是李員外那家李府?”一旁好奇的伸出的頭顱是個男子,從打扮上來看顯然是遊手好閒的酒鬼。
那婦人點點頭,另一個老人把酒葫蘆一頓,滿面紅光道:“自然是聽說了,那丞相府剛冥了一樁婚,那尚書千金的屍骨未寒,恰巧李府這兩日又開始鬧鬼,有人說那尚書千金死不瞑目,怨氣太重而變成厲鬼出來害人吶。”
“放屁,丞相爺那家子事,與李府又有什麼關係!”
眾人一陣唏噓,一是為這個嬌滴滴的美人感到可惜,二是這件事實在太扯。
那老人怡然自得,忽地臉色凝重,神秘道:“那丞相府冥婚當晚,就有一更夫在城東遇見一身紅衣在天空飄的女鬼!那女鬼滿臉是血,甚是恐怖,那更夫嚇得口吐白沫,暈厥過去才逃過一劫。”
似乎是口乾了,老人拿起酒葫蘆喝了一口酒,這才繼續道:“有人說,當晚李員外的兒子與一群僕人從花香閣里醉醺醺的回府,不知為何招惹了那位女鬼,這女鬼心生恨意,就纏上了李府,此事李府里早已鬧得沸沸揚揚,你若不信,打聽打聽便是!”
眾人都感覺背脊涼颼颼的,縮着脖子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儘是些無稽之談。銀髮少年見他們舌根嚼夠了,也不多做停留,就快步上樓而去。
“那個客官,您等等,您要的葯已經煎好了。”身後傳來另一個小二的叫聲,銀髮少年腳下一頓,轉過身來時,眼見一碗黑不溜秋的葯已經盛在白色的瓷碗裏,正被小二用木盤拖着急急追來。他接過,然後端着葯進了房間。把葯和酒放在桌面上,喝了兩口酒,走到床頭,發現女子頭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他心頭一驚,忙把手放到她額頭,女人體溫正常,他提起的心才稍微放鬆,突然覺得很是可笑,自己的醫術還是很有把握的,居然還對這樣正常的事提心弔膽。
“真是欠了你的!”他不滿的嘟囔一聲。
柳初顏眉頭緊皺,蒼白無一絲血色,眼窩處還透着些青色,似乎是在做什麼不好的夢。他正想抽回手,卻突然被緊緊地抓住。
柳初顏昏昏沉沉的,顯然睡得極不安穩,眉心開始擰成了深深的溝壑。銀髮少年有些不耐煩,他使勁兒抽出手,卻發現女人的手就像鉗子般死死的扣住他。
“媽,別走……”她低低的嘆息,還帶着輕微的嗚咽。
她的手有些發涼,可是銀髮少年卻感覺那是一塊烙鐵,被她觸摸的地方全部都火辣辣的熱起來,連帶着脖子和臉頰也開始溫度上升。
這個女人的睡品真是差到不忍直視。自己竟被莫名其妙的賴上了。他別過頭,臉上浮現一抹不易察覺的潮紅。
“臭丫頭,起來喝葯!”
柳初顏卻像是陷入了黑暗的迷宮中,怎麼走都是沒有出口的死路。她想要尋找親人的溫暖,觸手可及之處都是刺骨的森寒。忽的抓住了一處火熱的溫暖,她生怕一丟手,就又失去了這唯一熱源,於是使出吃奶的勁,潛意識就絕對不能放手。
銀髮少年見她沒有要轉醒的跡象,望着快要冷掉的葯湯,負氣地念道:“不喝拉倒!”
再想抽出手,卻發現這個看起來奄奄一息的女人,手勁卻是不小,簡直是想要把他的手骨頭給捏碎。銀髮少年痛得吸着涼氣,想要重重的甩開她,但見她及其不安的睡容,心中泛起了絲絲漣漪。
“臭丫頭,等你醒了,本大爺再找你算賬!”他咬着牙齒坐到床頭,暗想就由她抓着吧,就等她醒好了。
盯了柳初顏半晌,那女人的眉頭終於漸漸舒展,眼角眉梢還出現了些許笑意,濃密卷翹的睫毛像是兩把小刷子,彎成了柔和的弧度。那笑意溫暖如初春的朝陽,彷彿可以驅散一切黑暗,融化一切堅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