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章 分離(二)
柳初顏被他抓住手臂,身子一穩,感激的朝他一笑,這笑容里包涵了更多的意思,既然已經送佛,就好人做到底,直接送到西邊去。
景未央垂下漆黑如墨的眼眸,冰冷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無奈。他直接又抱起她,飛下了牆頭,站在小院的大門外,柳初顏剛落地,回頭一個謝字還未能說出口,身後卻空無一人。
她打了個冷顫,這人還真是叫人看不透。救自己,他並沒有這個義務,也沒有必要幫自己隱瞞,但他還是這麼做了。如果有機會再遇見他,再好好答謝他吧,不過最好今生今世都不要再相見,他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溫度,她實在是很難Hold住。
面前是熟悉的大門,以前要進去的時候,基本從未思考,此刻,她再一次經歷了生死,這裏面,隱藏的東西太多。
羅紫,希望你活着,哪怕……你真的背叛了我。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她挺直了腰板走進小院。院中只有一所房屋,四周都是花草。這是剛把這院子租下的時候,自己讓紫兒張羅的,不然偌大的院子裏難免顯得空蕩。
剛進門,眼前所有的一切變得十分陌生,整個屋子變得白亮堂堂,就連牆上都散發著珠子的柔光。
所有的一切都是安靜的,只有櫃枱上有一個人影,羅紫依舊是昨天那套翠綠的衣裙,頭髮有些散亂,正獨自趴在桌抽泣。
柳初顏輕輕鬆了一口氣,她還活着,活着就好。
她輕輕地走到羅紫身旁,無聲的拍着她的肩膀。這個傻丫頭。這到底是哭了多久啊,記賬的紙頁全部浸濕。羅紫的背脊一僵,猛然抬起頭,淚眼迷糊中有一團紅色的霧,她看不真切,使勁的揉揉眼睛,眼前赫然是一身紅衣的女子。
“小……小姐?!”羅紫頂着瞪大腫紅的眼圈,一臉的不可置信。
柳初顏給她理了理鬢邊微亂的髮絲,然後用手擦着她臉上還未乾的淚水,微笑道:“紫兒,我回來了。”
羅紫只感覺紅腫的眼睛周圍暖暖的,軟軟的,一夜的疲憊和恐懼,加上現在突然而來的狂喜,令她一下站起身就撲到了柳初顏的懷裏啜泣:“嗚嗚……小姐……紫兒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柳初顏只是溫柔地拍着她的背,放在現代,這個小女孩也就是一個初中生的年紀,經歷了如此多的變故,卻還能保持那顆善良的心。就算她答應了什麼條件,也應該是被逼迫的。溫順乖巧的小綿羊在那些老奸巨猾的虎狼眼中,怎能算得上是一個檔次?
柳初顏正想開口詢問,樓上之人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有人下樓來了。羅紫感受到她身體的僵硬,即刻解釋道:“小姐,別怕,這院子裏只剩挽香小姐和她的乳娘,尚書大人已經離開了。”
柳初顏全身緊繃的神經才陡然放鬆,這一夜發生的事情太跌宕起伏,讓她現在都有些風聲鶴唳。這院中確實只有三個人,景大少爺沒有騙她。
木挽香一臉的紅疹淡了許多,沒有昨日那麼駭人。只是桃紅的眼圈隱隱還泛着些青紫,顯得她十分憔悴,看來昨夜也沒有休息。待她見着眼前那一身艷麗的紅色,先是一呆,接着就是鬆了一口氣,咚咚咚的跑下來。“初顏——”
她的身後跟着一個挽着簡單髮髻的中年婦女,神色間滿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木挽香急急走到柳初顏身邊,雙手握着她的雙臂,左右打量了一番。
“初顏,你沒事,太好了,太好了,我還以為你……”
柳初顏本有着一肚子的怨氣,此時卻感覺好受了些許多,但願昨日那木狐狸的計劃,即時她沒有阻止,也沒有參與。無論是現代還是現在,信任這種東西,比任何金珠玉寶都來得珍貴,即使它蒙上了一層灰,但誰能無過,她還是不願意全部否定。
“阿香,我沒事。”
木挽香本來已經乾涸的眼眶,瞬間又盈滿淚光。“活着回來就好,活着回來就好……張媽,你去膳房燒一桶熱水,讓初顏先梳洗一番,換身乾淨的衣裳。”
張媽立即躬身施禮,然後點點頭出去,羅紫本來有些不舍,但瞧見柳初顏一臉的疲憊和狼狽,她也一邊擦着眼淚,一同出去幫忙。
木挽香見兩人已經走遠,這才握上她的手:“你且先去洗洗,昨晚的事我們待會再說。”
柳初顏看了她一眼,鼻息深嗅了下,全身都是淡淡的血腥味,約莫還夾雜着泥土和草汁味,簡直比掉進茅坑還難受噁心,雖然她並沒有掉進過茅坑。
她確實需要一大桶熱水,來好好清洗一下身體,理清一下思路。
木挽香領着柳初顏上了閣樓,柳初顏看着室內的裝潢也是詫異,怎的一夜之間這小院就改朝換代,爛泥牆改成了鑲金邊。
看來木子公這隻老狐狸李代桃僵的如意算盤是打得噼啪響,人家比喻忘恩負義的都是狗咬呂洞賓,可是這狗的胃口也太大了,簡直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
這筆賬,她遲早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木挽香從箱子裏挑了半天,最終是選了一套淡黃色的流蘇裙,柳初顏默默接過,轉身就朝屏風後面走去,把身上的外衣脫了下來。木挽香見她不發一語,再環顧一下周圍的環境,頓時羞得滿臉紅脹。
柳初顏確實是一點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折騰了一晚上,氣血兩虧,就算那個面癱男給她吃的是仙藥,也不可能一下血氣回滿。畢竟她昨晚身心都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身體虧空,還能補救,若是心也虧空,那又當如何?
此時,羅紫和張媽回來了,羅紫拉着柳初顏去沐浴。張媽望着屏風後面婀娜多姿的兩個黑影,等她們已經脫掉衣服進入桶中,這才把木挽香拉到一邊。
“小姐,此事要不要告訴老爺……”張媽一邊望着屏風的方向,一邊低聲問道。
木挽香淡淡的煙愁中透着些埋怨:“張媽糊塗,柳姑娘是香兒的救命恩人,如今死裏逃生是喜事一樁,你怎可再把她推進鬼門關。”
張媽從小就伴在木挽香長大,雖無血緣關係但勝似親人,關於她的性命,自然也更加上心,於是勸道:“但老爺的擔心也並不是毫無道理……”
木挽香嘆了一口氣,拉起張媽的手。“好了張媽,初顏不是那種人,我相信她,你若不想讓香兒傷心,這件事情就不要告訴爹爹。”
張媽不願忤逆她的意思,只好默不作聲,可對方是一個大活人,在這首城的眼皮子底下,紙,是包不住火的。
張媽的一顆心全部系在木挽香身上,如果那個女子的出現是一個威脅,老爺定還要再次痛下殺手。但是香兒本性純良,定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再次上演,到時父女兩人爭執起來,不免傷了和氣。
羅紫與柳初顏一同浸泡在浴桶中,水面灑滿了花瓣兒,水汽氤氳,暖香浮動,這個浴桶比先前用的那個木桶大了好幾倍,簡直可以裝下四五個柳初顏。讓人忍不住嘆息,有錢人家果然是不同。
女人一般都愛潔,只要沾上熱水,所有的毛孔就像是久旱的沙漠,突然迎來了一場江南的柔情細雨,也會像是上癮一般忘我的享受。
柳初顏早早便看見羅紫手腕上青紫色的勒痕,心疼地握在手心,另一隻手小心地給她搓揉。
“紫兒,昨晚他們綁你了?”
“昨夜我候着時辰,正想出門去救小姐,被那臭小廝攔住了,我不依,他就差人把我綁到這裏來,我想救小姐,但是又沒有法子,只能幹着急,過了一會,挽香小姐也來了……”羅紫簡單的說了一遍昨晚的經過,柳初顏點點頭,和自己預料中的差不多,當羅紫提到木子公以她家人為軟肋要挾她之時,柳初顏眯起危險的鋒芒,果真是一隻老狐狸,人面獸心。
紫兒這丫頭,自從跟了自己,也沒有過上幾天好日子。整日都是為了自己而忙碌奔波,這才還差點賠上小命。就算有再大的罅隙,她也不該去計較,只是心疼這個姑娘罷了。
羅紫剛剛放下心事,馬上就恢復了往常的淘氣,她用手撩起些水潑向柳初顏,柳初顏來不及注意,剛剛張口舒服地嘆氣,就被這洗澡水嗆了一口。她假裝生氣,像一隻老虎般撲過去,羅紫立馬投降討饒,兩人又笑鬧着打成一團。
兩人在裏面胡鬧將近一個時辰,整整添了十桶水,張媽在膳房不停的燒着水,都快把一副老腰板給累斷了。
再不情願,但是香兒執意如此,那便罷了,誰讓這是挽香小姐的恩人。
而柳初顏確實有氣,原諒是一回事,小性子是另一回事。想她一心幫助這對父女,事後分文傭金沒有拿到也就算了,居然讓這隻老狐狸在背後捅一刀,就算她再是菩薩心腸,心有疙瘩也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