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洛城,春寒料峭,無邊絲雨細如愁。
身着縹緲如雪的白紗衣,長發如墨的年輕女子,頹然站在21世紀樓的樓頂。
黑白分明的雙眸木訥無光,幾近獃滯。
緩緩踱着的步子,讓人不由得聯想起四個字,“行將就木”。
泛白的臉色完全沒有了青春的氣息,蒼涼如紙,血色全無,她在向著死亡逼近。
縱身一躍,血花四濺,慘不忍睹。
“啊……”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了南山別墅的上空,這座城最負盛名最年輕多金的鑽石王老五陸華綻,不知是第多少次從相同的噩夢中驚醒。清晰俊美的輪廓滲出細細密密的汗珠,桌子的角落安靜地站着白色的小藥瓶——安眠藥。
做為陸氏的總裁,他的身邊從司機到秘書沒有一個女子,而且狗仔隊費盡心機也沒有得到過他的任何花邊新聞,於是洛城盛傳他是gay。
沒人知道,他從不接近女子,從不與任何女子發生任何關係,是因為那個纏繞了七年的噩夢。
外面響起突兀的敲門聲,伴隨着手機鬧鈴的尖銳,他骨節分明的長指劃掉屏幕。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一刻鐘的時間,梳洗完畢,穿戴整齊。
白色瑪莎跑車發動引擎,司機是有金牌賽車手之稱的白煜祺。
白色瑪莎低飛在臨江道,白煜祺踩了一下剎車,絲毫沒有反應。
緊接着又是重重的一踩。
瞬間,白煜祺臉色緊滯,只感覺渾身的血往上涌,車子卻是不受抑制地越跑越快,風馳電掣飄忽不定。
後座上的男人在翻看關於“無與倫比”鑽石項鏈的彩頁,手指漫不經心地划著,他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卻絲毫沒有慌亂,就連翻書的速度都沒有加快。
這樣的心智是滿可以代替諸葛亮去唱空城計的。
“左轉打彎,東面是窪地,坎坷難行,加上車裏的油很少,你的技術應該能將它逼停。”冷冷泠泠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帶着自信灼灼的意味,給了賽車手鎮靜下來的力量。
急轉彎后,果然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塊廣袤的荒地,白色瑪莎像是發了瘋的豹子,被逼的顛簸着慢了下來,直到停在了荒地的中央。
陸華綻將彩頁輕放在身側,唇角勾出譏誚的弧度,導演這樣的戲碼,無非是阻止他參加今天的珠寶拍賣,沒有人爭奪,袁氏公子袁紹澤應該會是“無與倫比”的大贏家。
“這裏離拍賣會不遠,讓公司的人過來接我。”陸華綻淡淡地吩咐,出了這樣關乎生命的意外,他的聲音仍然不見波瀾。
“會不會來不及了?”白煜祺臉色陰鬱,滿是擔憂地道。
“不會,‘無與倫比’肯定是這場拍賣會的壓軸,我們有的是時間。只不過我沒有料到袁紹澤會如此不擇手段,既然他這麼想得到無與倫比,我怎麼也要好好的成全他。”陸華綻薄唇噙着譏誚的微笑,好看的眸子沁出墨色。
拍賣會現場,“八百七十萬,好,袁先生又爆出新的最高價。無與倫比,這款法國著名設計師瑞薩朗先生的作品,被報價八百七十萬。八百七十萬第一次,八百七十萬第二次,八百七十萬……”主持人的鎚子已經揚起在半空了,袁紹澤臉色綻出得意到骨子裏的笑意。
“一千萬……”凌厲的聲音劃破寂靜,擲地有聲。
眾人循聲望去,陸華綻邁着堅定的步子,逼仄的氣勢令拍賣現場陷入沸騰。
“他……他怎麼會來的?”接近發狂地質問,袁紹澤伸手扯過蘇贇的衣領。
陸華綻坐到空着的最前排,主持人合起了張成O形的嘴巴,用了十幾秒的時間組織語言。
“一……千萬,還有更高的報價嗎?”主持人的目光不自覺地掃向袁紹澤。
洛城的兩大珠寶世家,陸家與袁家,全城矚目的拍賣爭奪。
袁家這麼多年,一直在陸家的下風,所以會使出在車上動手腳這種下三濫的手段,為了“無與倫比”,珠寶界的至上榮耀。
“一千兩百萬……”
“一千五百萬……”
“一千七百萬……”
“兩千萬……”陸華綻氣定神閑,穩穩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連個欠身都沒有。
似乎從嘴裏蹦出來的只是數字,不是錢。
“兩千五百萬……”袁紹澤緊握着的手心早已沾滿汗珠,虎口處顯出深深淺淺的紋理。
“公子,我們是不是……”蘇贇的意思是要跟袁老先生商量。
袁紹澤的眼神宛若射出把把匕首,分分鐘就能將他凌遲,蘇贇錯亂地抿起嘴巴。
“三千萬……”陸華綻不慌不忙,不緊不慢,他甚至沒有任何小動作,就像一尊雕塑那樣機械地吐着數字。
“三千二百萬……”這個數字是他的底線,袁紹澤知道,他又要輸了。
眾人的目光來回交錯,轉到陸華綻的身上時,出人意料,沒有聲音了。
主持人更加錯愕,反應了半天,等待了半天才喊道:“三千二百萬第一次,三千二百萬第二次,三千二百萬第三次。成交,恭喜袁先生拍到這款絕世珠寶‘無與倫比’。”
三千二百萬,遠遠超過預期價格,袁紹澤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這場好不容易贏了的拍賣,某種意義上講還是輸了。
陸華綻穿過人群,信步走到袁紹澤的身側,俊美的臉蘊滿笑意,薄唇輕啟,“有個問題想請教袁公子,袁公子知不知道,‘無與倫比’的賣家是誰?”
袁紹澤狠狠一怔,心臟宛若被人握在手心裏捏碎,旋即像是想到什麼,冷“哼”一聲,“是誰都好,反正不可能是你陸公子,拍賣會的規定,賣家是不可以做買家的?違規?懂么?”
陸華綻雙臂自然地抱在胸前,唇畔蘊着意味深長的笑,好整以暇地道:“當然不是我,拍賣會的規定我似乎懂的比你多。我還能大概的猜測到,袁老先生給你的低價也就是三千二百萬吧。”
袁紹澤驕傲地挑了挑眉梢,略低着頭,指尖在額發上劃出好看的弧度,痞意十足地開腔:“那又怎麼樣?不管‘無與倫比’的賣家是誰,我都是這場拍賣會的最終贏家,堪稱perfect。”
袁紹澤的指尖打出響哨,伴隨着“perfect”完美純正的發音。
“perfect……”陸華綻冷笑着捏了捏眉心,嘲弄染着唇畔,不緊不慢的語速道:“袁公子,你還真是蠢得可以。‘無與倫比’的幕後賣家不是我,是白煜祺。煜祺跟了我很多年,這條項鏈算是我賞給他的。可是剛才他說,沒想到會被袁公子你,拍出這樣的天價,所以打算把錢還給我。對了,還有件事是你不知道的,瑞薩朗是我留學法國時候的至交好友,今晚我們就要共進晚餐。”
袁紹澤心臟狠狠地一顫,剛才的驕傲得意慢慢斂起,直至蕩然無存。
清冷俊俏的輪廓青白交替起來,原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輸得徹底卻不自知。
陸華綻華麗麗地轉身,譏誚聲似乎還滯留在空氣里,挺拔俊逸的背影刺得他雙眼猩紅。
黑色賓利不偏不倚地停在陸華綻的面前,商場如戰場,這場仗打得太過漂亮。
他始終沒有太多時間沉浸在勝利的歡愉里,粗糲的指腹觸及到筆挺的西裝里的純黑迪奧錢包,淡淡開腔道:“那女孩的背景查到了嗎?”
白煜祺蹙了蹙眉,在洛城只要陸華綻開口,查任何人的背景都不成問題,只是那女孩實在是沒什麼背景。
“林淳熙,還是大學生,今年畢業,在西永路41號燕山大學,珠寶設計專業。成績優秀,年年拿國家獎學金,家境似乎不好,有空就出來做兼職。”這是白煜祺查到的所有資料,其實這麼短的時間,他沒有來得及細查下去。
陸華綻將信息錄入腦中,沒有加任何評價,從監控錄像上看,林淳熙清純大方,像是初綻的蓮花。
“公子,不會是對這姑娘有興趣吧,這樣也好,省的那些八卦雜誌詆毀你是……”忽然意識到失言,白煜祺薄唇抿成一條線,將gay三個字節生硬地吞了回去。
“我不喜歡欠別人而已。”陸華綻的語調有些生硬,他素來對女人沒有興趣,女人對他來說只是一場難以擺脫的噩夢,可是林淳熙的回眸一笑,像是石子投如他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
“瑞薩朗將接風地點定在heaven酒庄,晚上九點的飛機。”白煜祺提醒着他晚上的安排,瑞薩朗是世界頂級設計師,對酒文化素來有研究。
“怎麼定在那裏?”陸華綻深邃的眸子如覆寒冰,抵觸的情緒迅速蔓延開來。
heaven酒庄號稱人間天堂,紙醉金迷之中,**男女玩到登峰造極的境界。每個月的十五號,豪門公子匯聚一堂,皇宮包間會上演初夜拍賣。
“據說是82年的紅酒,整個洛城只在heaven酒庄窖藏一瓶,所以瑞薩朗指定那裏。”察覺到他蹙起的眉頭深處潛藏的不悅,白煜祺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晚上十點,heaven酒庄。
知己相逢,痛飲只覺千杯少。
不知不覺到了凌晨,酒庄的主人岳漠然在陸華綻的桌前走過,身後跟隨着一襲淡紫長裙的女孩。
乾淨的鵝蛋臉,唇紅齒白,低頭間的溫柔恰似蓮花不勝寒風的嬌羞。
那是陸華綻第一次見到林淳熙,她姍姍踱步的情景,像一幅潑墨山水恬靜淡然。
陸華綻迷醉的雙眼倏然睜開,瞳孔放大,驚詫不已地起身,他下意識瞥了眼手腕上的朗格白鑽,喃喃道:“凌晨十二點,林淳熙……不會是來拍賣初夜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