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挑明
三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在迴廊上,雨已經停了下來,迴廊內的邊上也被雨水淋濕了。許是心裏有事,三人很快走出迴廊到了東廂房和正院的隔斷,下了梯子再過一個鵝卵石小道,還要經過一個迴廊才能走到大太太住的正房。
許蔓突然停了下來,她回身道:“這地上全是水呢,若走到正房,小十一的鞋恐怕會濕了,他身上還有裳,經不起這樣折騰。不如嬤嬤去請了七爺到東廂房宴席室吧?”她雖然在詢問陳嬤嬤,語氣卻不容質疑。
小十一向來跟着李摯在外走南闖北的,曾經還上過戰場,別說身上傷勢已然大好了,就算還是全身是傷也不會懼怕這地上的積水。他正要向許蔓辯白,許蔓卻似乎知道他心裏想法似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
許蔓也不管陳嬤嬤是否答應,徑直拉着小十一去了東廂房的宴席室了。
陳嬤嬤倒是知道許蔓緊張這公子的,也沒有說什麼,恭敬地朝着許蔓的背影行禮便快步往大太太住的正房去了。
陳嬤嬤很快地到了正房門外,正好碰上了奉了大太太之命出來看看陳嬤嬤回來與否的玲兒,她有些焦急地快步走進了正房,四兒快步跟着進了正房,將陳嬤嬤引進了正房的堂屋。
堂屋裏除了陳七爺和大太太還坐着一個身材高大的胖子。相貌很平常,穿着打扮也很普通。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和氣,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覺得這人心軟面善好說話。他就是陳家現在的家主陳九運。
陳嬤嬤恭恭敬敬地跪在陳九運面前連磕了三個頭,陳九運忙親自攙起她:“一家人,行什麼大禮。快坐,快坐。”
因為旁邊沒有別的人,玲兒端了把椅子放在了陳嬤嬤的身邊,把陳嬤嬤嚇了一跳,但心時也隱約有點明白,北地的事,怕還沒有處理好。又有些疑惑,那日太夫人和大老爺鬧翻之後,便將大太太留在福壽苑正房,兩人遣了身邊服侍的人單獨說了近兩個時辰的話。大太太出來后便送了一封信給陳七爺,又擅自將大小姐許了沈家,連庚貼都換了,因為此事,大老爺甚至對大太太動手……雖然大太太不曾明說,臉上卻一直掛着笑容,幾日後家主陳九運這一房人便被錦衣衛放了出來。陳嬤嬤便明白太夫人應該以陳家之事和大太太做了交易的。
想到這裏,陳嬤嬤對上陳九運溫和的笑容,心裏“咯噔”一下,難道陳家又有了什麼麻煩?
陳嬤嬤頓時坐不住了,她是陪着大太太嫁到了候府,然而,她的父母兄弟侄兒侄女還在陳家,若陳家保不住了,作為家奴的親人自然全完了。
陳嬤嬤突然做了決定,抬眼定定望着陳九運道:“老爺,陳家之事應該還沒有完吧?”
屋裏三人一愣,還是大太太笑道:“嬤嬤,這裏沒有外人,你到東廂房那邊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陳嬤嬤先問出那樣的話是知道陳七爺當時和大太太提過,既然幫了那位許蔓身邊小公子,自然要用到那公子背後在北地的勢力,也讓人專門打聽了一些北地的世家,其中燕國公李摯就是那北地的土皇帝,當時她猛然聽見許蔓提起李摯,也不曾回過神來,還是後來見許蔓遣了清歌去滿庭芳,又去那宋國公府,才漸漸想通許蔓說的恐怕就是那燕國公李摯了。
陳嬤嬤雖是陳家家奴出身,如今卻是隨着大太太嫁進了候府,畢竟隔了一層,更是怕陳家人誤會,認為自己是想趁機在家主面前表現,現在既然有大太太這話,陳嬤嬤自然也放了心,把在東廂房見到的聽到的一字未漏地說給了在座地人聽。
大太太立刻站了起來:“嬤嬤,你沒有聽錯嗎?他們確實談的是李摯?不會,不會聽岔了吧?”
陳七爺則目含焦慮地望了陳九運一眼。
陳嬤嬤趕緊仔細回憶了,才肯定地道:“太太,覺對不曾聽錯,當時許小姐的原話是問那位小公子‘有誰為李摯考慮’,還說讓滿庭芳那邊派個人去伺候李摯。”
大太太十分欣喜地道:“阿彌陀佛,如此更好。父親,您看不如女兒去一趟?”她之前就懷疑那公子的身份尊貴,否則許蔓也不會信口開河,只要救了那小公子,定會設法全了陳家在北地之事。
陳九運略略沉吟,道:“既然如此,老七,你就親自走一趟。”轉身又對大太太道:“蔭娘,這件事有些複雜,還是讓你七哥出面吧。”
陳七爺得了話,立刻站起來朝陳九運作揖告辭帶着陳嬤嬤去了東廂房。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到了東廂房迴廊,那裏燈花通明,門口正往外院行去的清歌認出了陳七爺,忙笑意殷殷地上前打招呼,根本就沒有攔他們的意思,看着他們進了,才又轉身離去。
到了東廂房宴席室,陳嬤嬤上前叩了門,來應門的是珍娘。
她看到陳嬤嬤身後的陳七爺一怔,陳嬤嬤忙笑道:“是許小姐吩咐我請了陳七爺來的。”
清歌這時也認出了陳七爺,她笑道:“舅老爺和嬤嬤等等,我去稟了小姐。”然後“啪”地一聲把門關了。
陳嬤嬤露出尷尬的笑容向陳七爺解釋:“七爺,這珍姑姑是許小姐的養娘,據說是宮裏引薦來候府……”
陳七爺卻一嘆,道:“這才是高門大戶的規矩啊!即便是寄人籬下,也照樣沒有丟掉世家貴女的風範。”
陳嬤嬤一愣,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說是吧,那豈不是在說大太太沒有當家主母的能力,說不是吧,那豈不是在說許小姐地養娘飛揚跋扈……她正在為難之際,門“吱”地一聲又開了,珍娘笑盈盈地道:“小姐請二位進屋喝茶。”說著,門扉大門。把他們迎了進去。
陳九運還是第一次到除了大太太正房之外的候府後院的房間,不由打量了一眼。
房間很大,裡外三間,左邊還有一間小小的茶房,與其說是宴席室,不如說是正房,他們進到的這間應該是會客的正間,後面的應該是給客人休息如廁的地方。佈置的也精緻雅典,只是讓人感覺特別古樸,旮旯處擺放地都是半新不舊的傢具,應該是這位許小姐自己用慣了的。因為大太太陳殷蔭當時出嫁雖說十里紅妝,陳家卻是拿不出這些古樸的物什的。
這樣才是世家大族的底蘊吧。陳七爺在心裏暗暗讚歎一聲,轉而又十分疑惑,一個候府不得寵的私生女如何能有如此排場?不過也不急於此刻知道,以後有時間找蔭娘查探一番即可,他很快就將這個疑惑拋開。
他們進了正間,許蔓和那小公子早已在那裏等,互相寒暄坐下奉茶完畢,許蔓委婉地對陳嬤嬤道:“陳嬤嬤,我屋裏地映紅留在了宜園,家裏原本菊花脆做得最好的就數她了。小廚房的廚子做出來的總是差點味兒,晚膳前珍娘已經讓清歌回去告訴映紅做一些菊花脆送來,不知為何一直未送,不如勞煩您差個人去宜園看看。”
陳嬤嬤知道這是要自己迴避迴避,訕訕然地笑着出了門,當她發現珍娘帶着那小公子也隨後跟着自己出來了,臉面上才覺得好受些。小十一打了一個哈欠,便告別了珍娘和陳嬤嬤去了東稍間休息,陳嬤嬤和珍娘個人就站在院子中間聊起家常來,當然,主要是陳嬤嬤在講,珍娘不時地望着那緊閉的房門出神。
堂屋裏只留下了陳七爺和許蔓,陳七笑容和善,眸中卻帶着很認真地神色望着許蔓,一副傾耳靜聽地模樣。
她輕輕地呷了一口茶,笑道:“七爺,我給您講個故事吧!”
陳七非常真誠地道:“小姐請說。”眼神鄭重。並不因為許蔓是個比他小了快兩個年輪地人而有所輕視。這讓許蔓想起了自己的上司,也是這麼重視細節,從不馬虎。
許蔓定了定神,緩緩開口道:“曾經我住在湖州城裏一個叫做狀元巷的地方,那裏之所以叫做狀元巷,自然因為自來出了七八個狀元,不過,被人人知曉那個地方的,還得從十年前的賈狀元說起,那賈狀元因為家裏太窮,接受了劉員外自助,條件要其娶了獨女,賈狀元需要銀子又放不下喜歡多年的表妹,便和那表妹約好,等到他金榜題名后便舍了員外千金娶她。後來賈狀元確實金榜題名,回湖州途中巧遇了員外千金一見鍾情,又覺得愧對錶妹,後來竟然猶豫不決,一直在家裏拖了十年,表妹和那員外也嫁了人,他得知后鬱鬱寡歡了一輩子。後人皆贊那賈狀元有情有義,我卻認為他竹籃打水一場空,太愚蠢呢。”
陳七爺面上不動聲色地聽許蔓講完了故事,心裏卻驚濤駭浪,這分明再說陳家了,兩日來陳家一力搭上太子這條船,又請了太夫人出面想要取得貴妃娘娘的幫助,這也是十分隱秘地,許蔓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如何會如此清楚?難道她真的與燕國公關係匪淺?
說來生意人講究誠信,可是陳家如今也是病急亂投醫了,那日救那位小公子時,許蔓雖然將話說開,會全了陳家北地之事,然而,他如何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將親弟弟性命和陳家前程交給她?不過,既然她選擇這樣方式說出這番話,而非直接翻臉,應該還有轉緩餘地。(未完待續)